“…?…有麼?”書湘摸摸臉,愣了一會兒神,一時想到自己正好要裝病,便道:“秋來風涼,我近來是覺着不大舒服。”說着看了太子一眼,歪着頭輕輕一笑。
姜池看着她清淺的笑靨,眼眸子眯了眯,書湘只覺得額頭上倏地一涼,驚訝之下瞪大了眼睛。
姜池卻神色自如,他把手在她額頭上反覆探了探,傾下|身,附耳道:“書湘小時候到了秋季便要有個頭疼腦熱,怎麼,如今還是這麼着?”
他的手四季似乎都是冰涼的,然而呼吸卻熱熱的,若有似無拂在她的面頰上。
書湘麪皮兒薄,老大的不自在,卻不敢躲開他的碰觸。意識到自己現今兒要裝病,順着他的話應下似乎很合適,忙就對着太子殿下頷首,“謝過殿下關心,其實如今較之舊年已經好上許多了,只是這幾日在宮中住着,是一時之間沒留意受了風的緣故,才…纔有些頭暈。”
她說話的時候姜池一直在靠近,導致她後面的話幾乎難以爲繼,終是小小地向後退了一步。
此時遠遠有一列宮人緩步經過,姜池稍站直了身子,修長冰涼的手指這才從她額頭上滑下,小指指腹沿着她眉骨若有似無地掠過去。
書湘陡的顫了顫,姜池卻輕撫她的背,擡眸朝遠處眺望着,雲淡風輕地道:“天涼好個秋嗬,身子弱便自己注意着些。”他故意一頓,沒有溫度的眸子彎了起來看向她,“書湘若病了,我是會擔心的。”
他們的互動落在赫梓言眼裡簡直比針扎還刺目,他的手在袖管裡緊緊握成了拳,理智像退去的海潮一波一波越來越遠。
如果一個男人還有什麼是不能夠忍受的,除了尊嚴,大約就是自己喜歡的人被另一個男人碰觸了。
就在他難以自控的時候,視線卻不期然和書湘的交織在一起。書湘咬了下脣,梗着脖子轉過視線並不看他。
氣氛其實已經往詭異的方向發展了,柔平公主簡直鬧不清這都是怎麼了?
她是不曉得太子哥哥對這個寧書湘有什麼想法的,只以爲素來不近人情的太子哥哥這輩子都不會對人笑呢,可她方纔分明瞧見他彎了彎眼睛,並且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而是真的正常的笑容——!
“御都哥哥,”柔平拉了拉赫梓言,眨巴着眼睛徵詢道:“咱們還去看桂花麼?”
姜池把視線調了過去,赫梓言垂了垂眼睫,笑得連他那顆尖利的小虎牙都露了出來,“去,怎麼不去。”
柔平歡喜起來,朝太子哥哥蹲身福了福,轉身時斜了寧書湘一眼。一回頭才發現她的御都哥哥已經走出老遠了,她氣得跺了跺腳,拎起裙角追了過去,後頭一溜伺候公主的宮女忙着尾隨而上。
書湘皺着眉頭瞧着他們漸行漸遠,赫梓言走了姜池似乎沒了打趣她的心思,他踱步到她跟前攔住她視線,聲線平直地道:“身子不好還在外頭呆着,看來是喜歡吹風的麼。”
“…?…就要回去了,”書湘也不打算再回去看戲了,此刻這皇宮她真是厭極了,一刻也不願意停留,嘴巴里卻鬼使神差問了一句,“殿下呢,您這是往哪兒去?”
姜池並不介意告訴她,他把一隻翠色的玉葫蘆從袖中取出來,書湘不解其意,他不贅言,面孔一瞬間變得陰沉無比,她一驚,然而眨眨眼睛的功夫後他卻又恢復成了那張冷冰冰的面孔。
“本殿下可以用這隻玉葫蘆做成一樁大事,一本萬利。”他古怪地笑起來,“你想知道麼?”
書湘誠然是極有好奇心的,可是她並不敢把自己的求知慾暴露在姜池面前,這是個鷹隼毒蛇一樣的男人,比自己那二哥哥還叫人難猜測,至少她肯定寧書齊不會害她。
書湘指了指那隻玉葫蘆,這葫蘆裡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本是薛貴妃用來毒害姜池的,可這會兒姜池自己卻拿着它…?…她警惕地道:“殿下總不會是叫我再拿這個去害貴妃娘娘罷?”
他眸子深幽起來,隱約含了一縷笑,書湘連連擺手,雙髻上的玉珠子前後劇烈搖晃起來,“我不能做的,做不到的,這是貴妃娘娘給我的東西,指不定娘娘自己是有解藥的呢,您這樣不妥當。”
“你很有想象力,可惜不是。”姜池收緊手指又把玉葫蘆放了回去。
書湘咽咽口水,她琢磨着自己是真不能再在皇宮裡邊呆着了,這麼的下去遲早因爲心律不齊活活嚇死。還有赫梓言,可惡的赫梓言,無恥的赫梓言,沒臉沒皮的赫梓言——她不管他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總之他當着她的面叫她心裡不痛快了就是不能夠…?…!
書湘緩了一口氣,復看向太子,姜池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是叫她難以抑制去好奇他究竟想用玉葫蘆做什麼的,如果不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麼太子這是在醞釀什麼?
在書湘的認知裡,姜池絕對是一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人,他絕對不會放過薛貴妃的,不定什麼時候就新仇舊恨一併找薛貴妃清算。大老爺用她的未來換取了寧氏的安寧,這讓書湘每每想起來心裡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她清楚若不如此,太子來日焉能放過自己家,可是畢竟心裡頭裝了另一個人,雖也不是海枯石爛的情義,但是終究是記住了。
他是第一個讓她時不時會臉紅心跳的男人,且又知根知底的,一個學裡上了幾年學,來日必定不會像大老爺大太太那般夫妻失和。
大老爺大太太是盲婚啞嫁,她卻不是,若能嫁給赫梓言,或許他將來也會收上幾房妾室,可她相信他即便有了妾室,即便未來熱情褪去不再那麼喜歡她了,他依舊會對她以禮相待…?…
受父母潛移默化的影響,書湘對未來的期許並不是很高。這個星火一樣的想法只在她腦海裡停留了一瞬她就搖搖腦袋不去想了,屈從於現實似乎纔是她該做的。
“那殿下要用這玉葫蘆做什麼,”書湘看了姜池一眼,下意識地問出口,話畢稍覺不妥,陪着小心又道:“如果您告訴了我,我會不會就知道的太多了?您要是不方便可以不回答我,我這就回去了。”
知道的多了自然不是好事,並且通常還伴有生命危險。
姜池脣畔略揚了揚,這是他今日第二回笑了,她納罕而驚異地瞅着他。
他很快斂了笑,目光頓了頓,才落在她花骨朵兒一般的面容上,“倘若你嫁給我,就不算多。我這樣說你能明白麼?”
書湘一動不動的,她其實不是很懂他的意思,是說她要是想知道就必須嫁給他麼?可是她難道不是已經被大老爺許給他了?否則她也不會同他說上這半日的話,也不見得這樣謹慎小心。
這個書湘一直沒弄明白,後來也就不想了。
回到朝露宮後半夜裡睡覺翻身,翻來翻去,赫梓言和那柔平公主在桂花樹下賞景兒的畫面不斷被她腦補出來,只要一想起來她心裡頭就酸酸漲漲的不是滋味。
書湘生起悶氣來是很嚴重的,她不折騰別人,只折騰自己,烙餅似的在牀鋪上打滾,守夜的茗渠被她吵得沒法兒了,披了袍子穿上鞋就進來看她。
燭臺被她拿在手裡,那火光明明滅滅的,照在人臉上平白顯出幾分陰森之感。
茗渠將燭臺往高几上放,把帳子向兩邊勾在金鉤上,牀裡邊她們姑娘抱着被
子氣鼓鼓的模樣,兩腮圓乎乎着,一下子把氣從嘴巴里呼出去,跟着還偏要躺倒拿手撓幾下被子。
茗渠張大了嘴巴,驚疑不定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夢魘了麼?還是身上哪裡不好?”書湘全部都搖頭,茗渠忽然在手心一錘,“該不是小日子到了?”
她說完又覺不是,這還不到她們姑娘來癸水的日子。書湘和茗渠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最終書湘嘆口氣,把茗渠拉上牀,兩人一個被窩裡拱着。
書湘私心裡是拿茗渠親姐妹一樣看待的,她指尖繞着自己的頭髮,一隻腿兒擱到了茗渠的肚皮上,貼過去和她說悄悄話兒,耳語了一時,最後道:“…?…我約莫是真喜歡上他了,可是目前瞧着我和他並沒有那個緣分。茗渠,你這方面知道的多,你幫我解說解說。”
茗渠聽得眼睛一蹬,她怎麼就懂得多了?她不也是黃花大閨女一個麼?她也沒喜歡過誰不是…?…
茗渠幫書湘把被子掖了掖,在姑娘切切的眼神下很快委頓下來,撓了撓耳朵道:“這個我也沒有經驗,可有一宗兒,您昨兒不是說老爺要把您把宮裡頭塞麼,有話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您自己…自己掂量掂量。”
這就是不看好了。
書湘也灰了心,閉了眼睛在被窩裡蜷縮起來。
過了好一時,茗渠以爲她睡着了,稍稍探起身要去吹滅蠟燭,光着腳丫子才站到牀沿,忽見適才還一片漆黑的窗外這會子燈火通明起來。
不知是哪裡先響起一聲哀嚎,緊跟着彷彿整個朝露宮的人都嗚咽起來,嘈嘈雜雜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刺耳。
書湘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這時候從外間慌里慌張跑進來一個小太監。
他滿臉恐慌兩股戰戰,不及書湘開口便道:“姑娘快起來,皇上——皇上在咱們朝露宮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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