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九霄派的人再不食人間煙火,也總要購入靈丹吧?也總要消耗靈石吧?低級弟子也還得進食五穀吧?
別的不說,每天清晨一醒來,幾千幾萬人都等着你來滿足他們的需要,這種可怕的感覺,實際執掌了隱流的寧小閒體會得太深刻了。所以九霄派並不完全隔斷和外界的聯繫,至少常常會將福金賣給外頭的宗派、商會,再購入各種必需品。
這麼封閉的一個宗派,居然派人入世尋找南明離火劍,也只能令寧小閒感嘆神器的魅力實在太大,連這等大派都不淡定了。不過——
“神器擇主?南明離火劍會爲了她而問世?”她想了半天,只覺得此事透着玄乎。然而這個世界靈異的事情太多,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她頓時想起權十方去收取紫電寶劍的過程,那不也據說是他的機緣麼?還有噬魂針,嗯,現在已經變成噬魂箭,當初箭頭問世不是直奔她而來麼?並且在南贍部洲如此龐大的地域,她偏偏能湊齊噬魂箭的三個部件,其中兩個還是從凡人和修爲低淺的妖怪手中拿到的,誰敢說這不是造化弄人?
對於身具神通的修仙者來說,天道之力也殊可怖。她自己就曾是受益人,當然更加明白這種“冥冥中註定”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可是讓她放棄南明離火劍,讓這小姑娘得了去,那豈非是個大笑話?長天還等着這把劍斬索出獄呢,她甚至連金之精都已經熔鍊好了。
萬事俱備,怎能放走了這陣東風?
再說,她也是接了卦象而來的,無論是言先生還是寧羽都說過,她的運氣在東方。這是不是說,她也是天定之人,也是要得到這大機緣的人物?
到了現在,她也大致確定了,南明離火劍最可能出現的地方,的確就是在這中京之中!
這把劍,一定要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她得罪的人已經不在少數了,所謂債多不愁,蝨子多了不咬,有陰九幽這怪物擋在前方,再多一個頑固的九霄派與她爲敵又有什麼打緊?
她蹙了蹙眉,轉向站在一旁的鳩摩道,“我要你幫我個小忙。”
東西升日月,晝夜如轉珠。
神魔獄、化妖泉內,寧小閒作完最後一次調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她向走了幾步,在長天薄脣印上深深一吻,又將額頭抵在他飽滿的天庭,撫着他俊美的面龐低聲道:“但願今天能有好消息,乖乖等着,我去去便回。”
夜裡下過一場小雪,雞鳴時分卻已經放晴了。所以她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東方的地平線上躍出一輪紅日,瞬間便是霞光萬道了,將天空的高積雲都鑲上了華貴瑰麗的金邊。
這個顏色,倒是和長天的瞳色很像呢。她微微笑着,心情立刻好了很多。
無面需要的金屬已經購齊,所以今日她帶上了鳩摩和七仔。
整個中京上空紫氣蒸騰,顯然這個都城的氣運已經旺到了極致。
由於白玉京發賣會已經進行到第六天了,多數買家都已經買到了,或者親眼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被別人買走,此刻鏡中世界的人數就少了很多,她走過摘星樓前方的彩虹橋時,也不過看到了一、二百人走動,和前幾天動輒七、八百人的車水馬龍不可同日而語。
話說,這幾天來中京的知名酒樓、會館、紅倌坊等銷金窟的生意如同烈火烹油,許多修士或者妖怪從發賣場歸來,或者得意,或者失意,都要來這裡買醉方歸。喝醉了的妖怪撒起潑來也甚可怕,所以後面幾天,寧小閒都沒了出去玩耍的興致。
白玉京發賣會還剩下兩天時間。整個發賣會期間仍然有拍品源源不斷地進入發賣場地,這些多數是後面趕來的賣家寄賣,或者是買家錢不夠,直接掏了寶貝出來死當的,所以有經驗又有時間的客人都會留到最後,看看還有沒有中意的寶貝冒出來可供挑選。
仍然是熟悉的七百三十二號包廂,仍然是六天來看熟了的那個小廝向她微微鞠躬,然後遞上來一盅清冽的靈茶。
檀木桌上,放着一本全新的拍品圖冊。
按照白玉京的規矩,新錄入的寶物第二天才能上拍,所以這本圖冊也要每日更新了之後才送到客人面前。當時娟娘手下的婢女就鑽了這個空子,讓寧小閒看了兩天的過期圖冊。當她拿到最新冊子的時候,就發現上面的拍品果然增加了很多,並且刺龍戟的預估價其實是被擡到了近六百萬靈石,關注的人也達到了四千多人。所以她最後以七百六十萬靈石的價格拿下它,還算在正常合理的範圍。
她悄悄作了個深呼吸,才伸手拿起這本圖冊,開始翻閱起來。
在昨日的基礎上,今天的拍品果然增加了很多。修仙者都有過目不忘的眼力,所以她大致估出今日的新增拍品差不多有三百餘件。這個數字比起前些天來雖是差了些,但也顯示出此刻仍然活躍在發賣會上的買家人數衆多,購買力旺盛。
可惜的是,她屏住呼吸從頭翻到尾,也沒看到南明離火劍的身影。
難道這柄該死的神劍被藏在中京哪個暴發戶的地窖裡,而不會出現在這白玉京之中了?她心頭一陣煩躁。
她丟下圖冊看向第七層大廳,雖然坐在那裡的貴賓都戴着面具,模糊了身影,但她昨日讓無面將產自巴蛇森林的一種奇特植物的根系磨成的粉末灑在了九霄派弟子的鞋子上——這也是無面經驗老道,沒將粉末放在衣服上。它知道女子喜歡輪換衣物,但餘英男等兩名女弟子的鞋子卻是洗得發白,顯然是平時常常穿着的——而她今日出發前,特地用這種植物的汁液塗了雙眼,所以現在即使是隔着包廂的琉璃鏡面,她也能清晰無誤地辨認出餘英男和那個甄師姐。
這兩名女弟子身邊還挨着兩個人,大概她們的師父也在其中。通過龜仙人和寧羽,寧小閒知道揣測天機並不是進便利店買東西那麼隨意,九霄派的那個善於占卜的師叔祖要卜出南明離火劍的下落,也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心血神通,付出了多少代價,所以這幾人既已遵照卦象來了中京,就決不會輕易罷手。
有趣呢,她倒要看看,南明離火劍要怎麼飛越重重阻礙、橫空出世,找到它的有緣人?餘英男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別說金丹期了,連築基後期都沒到,要拿什麼來保住這柄神劍?
她的眼神溜到那兩個看不清形貌的人身上。這兩人,莫非很強麼?
此刻,多想也是無益。寧小閒暗暗運起調息之術,將一腔悶燥都慢慢地化成了虛無,這才拾起茶盞,慢慢品啜。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水月鏡中,各樓層平臺上的拍品也一件一件地成交。很快就迫近了晌午,正是一天之中人最困頓的時刻。
她的一腔火氣也被時間磨得幾近於無了。
水月鏡中倒是爆出好幾次歡呼,屢屢令她打起精神,可惜都不過是些貴重的拍品被搬上了臺而已。今日已是第六天,能留在這裡的買家掏起錢袋也決不會再留手了,所以此時三、四百萬靈石的成交價層出不窮。她倒是一眼相中了好幾樣寶貝,可是此刻心有慼慼焉,哪裡還敢下手?
她也懶得再看,交代了七仔一聲,就閉目調息去了。涵養功夫很重要,平時就要從點滴做起。她苦中作樂地自嘲。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所在的第七層大廳突然平靜下來。
臺上的拍賣師本來要發賣下一件拍品,結果大廳一側的小門打開了,從裡面奔出一個人來,在拍賣師耳邊匆匆低語數句,這拍賣師本來已經有幾分疲憊的神情就立刻爲之振奮。
他直起身體,聲音中摻入了神通,向着臺下賓客朗聲道:“天上居臨時收到了一件極貴重的拍品!這件東西由於身份特殊,所以不再遵循白玉京隔日上架的規矩,而是按照賣家意願,實時發賣!”說到這裡,他突然停頓下來,顯然是在賣關子了。
他這話果然也起到了應有的效果,衆人原本昏昏欲睡,這一劑強心針打下來,臺下和貴賓包廂裡頓時議論紛紛:
“什麼樣的寶物,能令白玉京發賣會不惜打破數百年來的規矩,也要立刻發賣的?”
“以天上居的人脈、財力、手段,居然不敢讓它在自己手裡多留一個晚上,寧願將它馬上發賣掉,減少不必要的風險!這樣的寶貝想必不凡,即使買不下來,看一眼也是回去炫耀的資本!”
寧小閒心跳突然加速,驀地張開了眼。
臺上的拍賣師也是個修士,此刻卻已是額上、鼻尖上水光點點,顯見得竟然冒汗了。
他也顧不得平素最注意的個人形象了,深深提氣,聲音幾乎是震攝全場道:“這件臨時參拍的寶物,就是已經數萬年不曾露面的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