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澤看着烏諾踏入浴室的健壯背影,轟鳴的大腦終於慢慢冷靜下來,他從行李中難得翻出一根菸來點燃,整個人慵懶地倚靠着那略顯冰涼的沙發。
菸草嗆人的味道刺激着餘澤的神經,他猛然吸了兩口就直接掐斷了忽明忽暗的菸頭,細碎的菸蒂落在手上,微微刺痛的感覺喚醒了餘澤的理智。餘澤雙手揉了揉頭,銀色卡片落在了他的眼前。
這卡片是他離開大廳時管家遞過來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明天要直播的內容。當時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直到現在纔有時間慢慢琢磨。而那張卡片上寫到:
“控制你的呼吸,挪轉你的步伐,在光影間穿越、盤旋、舞動。
尊敬的紳士,明日18:30分將有一場盛大的舞會恭候您的到來。
爵士、探戈、華爾茲……隨您喜好,任您挑選。
在下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請您選擇能解放您靈魂的舞蹈吧。
只有將最深沉的心靈埋入舞蹈中,全世界才能感受到您璀璨的光華。”
餘澤腦袋裡直接自動過濾了那些華麗的辭藻,這卡片的話總結一下就是要跳得足夠出彩罷了。事實上這個直播節目並沒有所謂的淘汰制度,畢竟百位豪門繼承者都是贊助商,他們來這裡不過是藉此打個廣告而已。而各個牌子究竟能贏得多少放送分量、贏得多少觀衆的青睞,就全憑各自本事了。
跳舞需不需要舞伴?這個問題對餘澤來說早已有了答案。他不可能選擇去跳什麼單人舞,他無論如何都會扯上雷歐,畢竟沒有比跳舞這種活動更能貼身的機會了。他必須在那一場舞會上將雷歐揣摩通透,最好連同他的弱點也一併找出。
“啪嗒……”餘澤沉思中聽到身後傳來的水滴濺落之聲,剛一轉頭便看到頭上搭着毛巾慢慢走出來的男人。男人寬大的手按着毛巾,隨意擦拭着黑髮滑落的水珠,隨着他甩動頭髮的動作,仍有不少水滴順着那流暢的線條滑落在地,最終湮沒在地毯之下。
等到烏諾從毛巾下慢悠悠擡起一隻眼時,就看到對他輕輕勾了勾手指的餘澤。
“怎麼了?幾分鐘不見就想我了?”烏諾沙啞低沉的聲音透過毛巾溢出,順從地向餘澤走了過來。
“不,幫我個忙而已。”餘澤仰着頭靠在黑色皮質沙發上,那蒼白精緻的喉結就暴露在烏諾的眼中,惹得他呼吸一窒。
“來觸碰它,直到我身體不僵硬爲止。”餘澤的手指漫不經心地點着自己的咽喉,只是他觸碰而已,修長的身軀就已經止不住地露出了緊繃之態。
烏諾瞬間知道了餘澤的用意。他們這羣遊走在黑白邊緣的人總會養成一個可悲的習慣,被陌生人觸碰、亦或是暴露出弱點後都會反射性繃緊身體,然後便是毫不猶豫地狂風暴雨式回擊。
如今餘澤大概想要臨陣突擊,能夠暫時抑制這種習慣,畢竟舞會中貼身之舉太多,極易暴露。
“不願意麼?我保證儘量不攻擊你。”餘澤稍微側了側頭,灰藍色的瞳孔就這麼無辜地注視着烏諾。
“我的榮幸。”這小子都願意將弱點暴露在他面前、讓他去觸碰了,烏諾又怎麼會不願意這麼做。他輕笑了一聲便擡手要觸碰上去,意料之中的,他粗糙的手指還沒觸碰那小鬼的肌膚就被狠狠反握住,餘澤右手收緊差點將他的手指給扳斷。
“果然不行麼……”餘澤看着自己條件反射性的舉止,煩躁地皺起了眉。
“再來一次。”烏諾倒是毫不在意手上的痛楚,最怕麻煩的男人臉上難得流露出耐心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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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澤對着鏡子慢條斯理地套上了白襯衫,打好了酒紅色真絲領帶,隨後在袖口比劃着黑曜石袖釦,最後再套上貼身的純黑色西裝,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在燈光下折射出幽暗的光澤。
這具身體穿慣了跳脫不羈的顏色,乍一換上深沉的色彩,竟然透出前所未有的禁/欲氣質和迷人魅力。還沒等餘澤仔細打量自己這一身舞會裝束,一雙戴着白手套的手就從後面撩起了他的鉑金色碎髮,隨後他就感到自己的脖頸被男人用脣吻了一下,不過這次他倒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
“手怎麼樣了?”餘澤握住了烏諾弄亂他頭髮的手,掌心下的溫度過於炙熱,一半是因爲烏諾天生的體溫,一半是因爲昨天被他給扭得狠了還紅腫着。他反射性攻擊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不過經過昨天的訓練餘澤覺得自己起碼能強撐過一場舞會。
“畢竟是人的身體,也就那樣子。”烏諾攤攤手無所謂地說道,比起手的疼痛,他更煩躁地是餘澤要和雷歐跳舞這件事。
餘澤不知道男人心裡那複雜的心思,他最終決定將鉑金色碎髮給悉數攏到腦後,露出原主蒼白的額頭和深邃的眼眸。
“嘖,夠帥了,別再弄了。”烏諾拉下嘴角將餘澤從鏡子前扯開,這小子不管披着什麼皮囊都能讓人神魂顛倒,不過以前好歹性子冷還能收斂點。現在他換了這副騷包的軀體扮演起了騷包的性格,分分鐘變成了萬人迷。而那羣愛慕餘澤的人他打又不能打,殺又不能殺,真他/媽憋屈至極。
餘澤懶得理會烏諾這種粗魯的做派,他最後磨平了西裝褶皺,微微擡起下巴裝出矜持傲慢的模樣走出了房門。等到他走到了舞會的大廳時,有那麼一瞬間被暗淡悠久的香水味和精緻迷濛的光線給弄得放慢了腳步。
餘澤剛剛停下來,一位漂亮的美人就直直走了過來,她紅髮下的臉端莊而不失風情,綠眸裡還停留着驚豔之色。餘澤知道美女前來的用意,她在等他微微弓起手臂,好讓她環着自己進場。
然而這位美人註定要失望了。餘澤目不斜視地向前走了兩步和她擦肩而過,他必須獨自進場。
這次並沒有什麼管家來宣佈舞會何時開始,一首首名曲不斷徘徊在大廳內,每次放到合適的舞曲,繼承者們就自覺地下場跳起舞來。無論是急促奔放的爵士,還是風情十足的探戈,甚至是出人意料的街舞,幾乎各個舞種都被跳了個遍。
隨之時間的流逝,未跳之人越來越少,餘澤和另一個紋絲不動的人理所當然地成了觀衆們的焦點。
“亞瑟和雷歐今天都帥炸天了!你看他們不但穿的都是黑西裝,連領帶顏色都一模一樣!”
“明明是一樣的搭配,雷歐是冷漠嚴肅到極致,亞瑟卻穿得奪人心魄。”
“第一次看亞瑟穿黑色,那蒼白細膩的肌膚配上這顏色,我鼻血都流出來了!”
“鍵盤已髒,屏幕已髒。”
“快看!亞瑟朝雷歐走過去了,難不成……”
餘澤一步步朝雷歐走去,腳下的步伐彷彿用尺精準量過一般,所有人的視線脫離了跳舞的繼承者們,情不自禁地根着他暗色的皮鞋而移動。只見他停在雷歐的面前,薄脣開開合合地說了些什麼。然而直播的鏡頭還纏繞在跳着華爾茲的繼承者身上,衆人根本分辨不了他們的對話。
事實上餘澤走到雷歐身旁時,那個男人又冷着臉拒絕了一位淑女,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沒有半分波動,整個人都和舞會格格不入。
“hey,caveman(對女士無禮的傢伙)。”餘澤掛着多情的笑容拍上了雷歐的肩膀,他用戲謔的話語中調侃着雷歐拒絕淑女的舉動。雷歐卻只是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用沉默迴應着他的搭訕。
“想好跳什麼了嗎?”餘澤沒有直接看向雷歐,他只是凝視着又一輪跳完舞退場的人羣后隨口提議道。
“沒有。”雷歐吝嗇地回了一句,語氣中沒有半分情感。
“那麼,自由舞怎麼樣?”
雷歐聽到餘澤提出的“自由舞”這個詞時,面無表情的臉終於動容了。他猛然擡起猩紅的瞳孔盯緊了餘澤,微眯的瞳孔中凝聚的是斟酌以及其他一些更加複雜的東西。
自由舞是這個世界獨有的舞蹈,它類似於交誼舞,卻比高雅繁雜的交誼舞自由浪漫的多。自由舞根本不分什麼男步女步,也沒有什麼快慢緩急,它唯一的要點就是所謂自由和默契。它能在任何曲調下上演出不同的韻味,這完完全全取決於跳舞雙方的氣場和合拍程度。
世上之人甚至把自由舞稱作是“緣分之舞”,因爲它既有着讓跳舞者一見鍾情的魅力,又纏繞着能讓人一拍兩散的神秘色彩。
餘澤在漸漸轉爲昏暗的燈光下從容地伸出了蒼白修長的手,直播鏡頭也在不知不覺間轉到了他的身上。
雷歐垂眼和餘澤對視半響,許久許久都沒有動作。
就在衆人以爲他要拒絕之時,雷歐終於第一次從西褲口袋中抽出了自己寬大的手。他沒有握上餘澤邀請的舉動,卻又直直走進了舞池。
餘澤感覺到舞池中雷歐投來的視線,挑挑眉毛也隨之邁了進去。
觀看的衆人愣愣地看着這一幕,那一刻他們腦子想的都是:臥槽,天榻了嗎?這兩人是要共舞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