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深情

我聽到桂嫂發出了一聲尖叫,似乎有腳步朝這邊慌忙跑來。不過很模糊,我聽得並不是太真切,只感覺身子不斷往下沉着。

井裡冰涼的冷水將我渾身包裹着,我並不會游泳,更加不會憋氣,到裡頭後,水不斷往鼻子內鑽着,差不多幾分鐘,我意識便逐漸模糊,身子還在不斷往下沉,水面上的光源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我吐出一口氣泡後,那些氣泡徐徐往上升着。

當氣泡消失在視線內後,最後一點光源也徹底消失,我耳邊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音,閉上了酸澀的眼睛,整個身子往下陷着。

人像是跌入在鬆軟的棉花內,耳邊竟然是鳥叫聲,似乎藏在樹木間嘰嘰喳喳着,接着又有溪水聲傳來,不知道有多久了,我有多久沒如此舒心過了,心上再也沒有那所謂的重擔,整個身子陷在這溫暖的地方,竟然舒服得有些不想睜開雙眼。

可身邊似乎有人一直在時不時拍打着我身子,時不時有人喚小姐,小姐、小姐。

起先還有聽不清楚,漸漸的,那聲音越發的急促和焦急,甚至還帶着哭意,連旁邊的鳥叫聲都有些遮蓋不住時。

終於,在這聲音的拉扯下,我疲憊的睜開了眼睛。

可眼前的一切卻模模糊糊,虛虛實實,像是隔着一層網紗,將面前那呼喚我之人的臉遮掩得極其難以辨認。

逐漸的,在我上方呼喚我之人,竟然又趴在我身上焦急的大哭着,我只覺得她壓在我身上的重量極其之重,我推不開她,也發不出聲音,整個身子像是被人封印了一般,只能任由那人在我身上狂風暴雨一般哭泣着。

我意識又開始往下沉,這時有個婦人在那問:“小姐還沒醒嗎?”

壓在我身上的丫鬟哭着回答說:“還沒有,小姐還沒醒。”

那婦人竟然沒敢在一旁問下去,也在一旁嗚咽的哭着。

她們哭了好一會兒,哭得我頭疼欲裂時,忽然又有個模糊的影子闖入我視線之內,那影子伸出一雙手將壓在我身上的丫鬟一推,然後他冰涼的指尖似乎落在了我眼皮子上,他稍微往上一撥,便有一束光強穿進瞳孔內,我覺得極其刺眼,想要閉上雙眸遮擋住那光。

那人的另一隻手又翻開了我另一隻眼眸,這一次的強光刺痛我瞳孔好一會兒,當我逐漸適應那光後,面前那些圍在我牀前的臉越發的清晰了。

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個極其陌生的醫生,他見我醒了後,也鬆了一口氣,立馬對身邊的丫鬟說:“醒了,沒事了。”

那丫鬟在聽到醫生這句話時,又快速衝了過來,壓在我身上又是一頓嚎啕大哭。

剛纔一直大哭着嚎啕着的,不是別人,正是春兒。

接着桂嫂的臉也出現在我上方,她通紅着眼睛,摸着眼淚小心翼翼問我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這個時候,我才清楚,原來我沒死。

不知道,剛纔在睡夢中的輕鬆,竟然在這一瞬間消失,那一直以來壓在心間的千斤重的大石頭,又用力的壓回了我心上。

我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完全不想說話,只是感覺有熱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流了出來。

桂嫂見我這樣一副表情,她在我身邊哭着說:“您嚇死桂嫂了,小姐,您爲什麼要做這樣的傻事,什麼事情會比自己活着更重要,您可有想過我們,剛纔若沒救您救得及時,您可有想過桂嫂跟春兒會怎樣嗎?”

桂嫂在那哽咽的哭着說:“就算您不想我跟春兒,可您應該想想您的母親,就算她不在人世這麼多年,作爲一個母親的心願,她拼死拼活的把你生下來,無疑就是想讓你好好活着,可您呢?卻辜負了她十月懷胎受的罪,竟然就這樣輕易的去結束自己的生命,她若是還活在人世間,那該有多麼的心痛啊!小姐!”

春兒聽到這些話,趴在我身上哭得越發大聲了,她我嗚嗚咽咽的,眼淚幾乎將我身上的衣服都透溼了。

桂嫂說完那些話後,便乾脆也在一旁放聲哭着,一時之間,整個屋子全都是她們的哭聲。

醫生在旁邊瞧見這樣的情況,便嘆了一口氣,對桂嫂說:“既然人醒了,那便喂些粥吧,她身子可要好些養着纔是。”

桂嫂立馬點頭哭着說好。

正當裡頭哭成一團的時候,王學碩夫婦得知我醒了的消息,自然也迅速往這邊趕,兩人正好在門口遇見了正要出門的醫生。

他們立即擋在醫生面前詢問了我的情況,醫生站在那和他們細說了一會兒,自然沒有在這久待,說完,便和王學碩夫妻兩別過,由着丫鬟將醫生給送走了。

等醫生離開後,王學碩夫妻兩人便一同走了進來,不過在走進來之前,外頭卻又急匆匆跑進來一個丫鬟,那丫鬟跑到王學碩身邊後,便挨在他耳邊說着什麼,王學碩臉色一變,當即看向那丫鬟。

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撇下妻子,急匆匆往外走,她妻子本想追過去問他要去哪裡,可他朝大門那端走去得尤爲匆忙,倒像是去迎接什麼人,王學碩的妻子倒也沒有再追出去,而是繼續朝着裡頭走着。

她到達我們身邊後,第一件事情是安慰和春兒哭成一團的桂嫂,然後這才又來到我牀邊來查看我,不過見我蒼白着臉,閉着眼睛坐在那,她也只能嘆着氣。

不過她這句嘆氣嘆了沒多久,王學碩便迎着一個人已經走至了廂房門口,本來春兒和桂嫂還哭得份外傷心時,在看到王學碩身邊的那人愣了幾秒。

王學碩的妻子並不認識那人,只覺得那人一身貴氣,面如冠玉,眉目間自有威儀,身邊跟着大片隨從,她見丈夫小心翼翼在那候着,只是一眼她便認出這個人的身份,當即便立馬從牀邊起身,朝着門口的方向走了去,立馬朝那人福了福身喚了句:“穆先生。”

來這裡的穆鏡遲並未對王學碩的妻子有迴應,只是徑直朝裡頭走了進來,春兒跟桂嫂立馬跪在地下了。

當他來到我牀邊後,除了外頭有的丫鬟端進來一杯茶水在他身旁不遠的案几上後,整間屋子都沒有人敢說話。

王學碩侯在門口,虞助理站在他身後,見裡頭這樣的情況,便對王學碩低聲說着什麼,王學碩聽了後,便立馬點了點頭,看了自家夫人一眼,便朝着外頭轉身走。

王學碩的妻子自然明白了什麼,也沒有多問,帶着身邊的丫鬟緩緩從屋內退了出去。等她們退着離開後,春兒跟桂嫂相互對視了一眼,便也沒有在裡頭停留,起身隨在了王學碩夫妻的身後。

屋內的人全都退下去後,屋外的保鏢便將門徹底的合上,便全都在那站着,整個王府沒有一絲聲音,安靜得可怕。

穆鏡遲在我牀邊站了好一會兒,他在我牀邊坐了下來,接着,他並不急於跟我說話,而是從一旁端起那杯茶水,揭開茶杯蓋在那悠悠的飲着,飲了好一會兒,他纔將茶蓋合在杯口之上,看向躺在牀上的我,聲音不帶一絲起伏說:“這麼想死,爲何不跟我說,不如我現在就讓王學碩判你個死罪,送你一程如何,省得將別人的府宅鬧得天翻地覆,影響別人家的安寧。”

我躺在那從始至終都只是閉着雙眸,沒有睜開過眼睛。

穆鏡遲盯着我如一灘死水的臉許久,他輕笑說:“這麼多年,我竟然不知你是個如此深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