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斷絕關係

我醒來後,依舊是在承德的房間內,剛動一下,我身體的每一處便傳來撕裂一般的疼痛,青兒在我牀邊,還有碧玉跟翠紅,全都一起團着我。

我莫名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剛動了兩下,青兒便雙膝跪在了我牀前,她哭着說:“小姐,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您,您責罰我吧。”

接着碧玉跟翠紅一起跪在我面前,大哭。

我有些沒明白目前的情況是怎樣,我只是有些出神的望着她們,青兒見我不說話,朝我撲了過來,她撲在我身上說:“小姐,您說話啊,您別不說話,您別嚇我們。”

我麻木的坐了一會兒,接着袁太太便帶着人從外面走了進來,笑得滿面春風問:“清野,你醒了?”然後她在我牀邊坐了下來,拉着我的手問:“感覺怎樣?”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青兒她們一眼,青兒的哭聲越發大了。

袁太太也不理會丫鬟們的哭聲,便對一旁跟着的老媽子說:“把藥給我。”

那老媽子曖昧的笑了笑,便把藥碗給了袁太太,袁太太從她手上接過,她用勺子攪拌了幾下說:“這是娘專門找人熬的,聽說很補身體,你乖乖喝了。”

她大約是覺得有些燙,接着又吹冷了些,親自喂到我脣邊笑着說:“喝吧,溫熱着呢。”

這時候,一旁跟着的老媽子無比喜慶的插了句:“少奶奶可要好好喝啊,這湯藥可要一滴不剩的喝完,將來啊能夠生個大胖小子呢。”

她話剛說完,我反手把袁太太手上那碗湯,用力的往地下狠狠一甩。

那隻描繪了百子圖的碗,在地下翻來覆去的顛騰了兩下,最終歸於寂靜,黑色的藥湯在硃紅色的地板上,映襯得如血液一樣黑紅,整個屋內鴉雀無聲。

袁太太看向我,她沒有發氣,而是繼續笑着問:“怎麼了?是不是味道不好?我讓人再去熬過一副,給你加點冰糖在內,可好?”

我不想聽任何人說話,此時更不想看到任何人,我抱着腦袋,死死抱住自己的腦袋,說了一個字:“滾。”

袁太太還想來碰我,我反手將她的手一甩,對她大喊:“滾啊!”

袁太太被我的神色嚇了一大跳,有些不敢再靠近,青兒跪在袁太太的身下,拖着她衣裳說:“袁太太,我求求您先出去吧,我求您了,小姐現在受不得刺激了,我求您了——”

袁太太知道這件事情不是好玩的,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對我安撫的笑了笑說:“那……娘就先走了,清野,你要是有什麼想吃的,或者不舒服的,可一定要和娘說啊。”

接着,她拉着老媽子迅速從房間內退了出去,一步都不敢停留。

碧玉跑過去將門給關上後,青兒抱着我大哭說:“小姐,您別這樣,這種事情是遲早的,既然已經發生了,都無事於補了,您說話好不好,和我們說會話行不行?我求您了。”

我只覺得頭疼欲裂,我死死的摁住自己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我對青兒說:“不,你先讓我休息一會兒,我頭有點疼。”

青兒還想說什麼,一旁的碧玉拉着她說:“青兒姐姐,咱們先走吧,讓小姐一個人靜一靜。”

青兒沒有動,只是哭紅了眼睛,抽搭着看向我。

我覺得這頭疼彷彿像是要了自己的命,我用被子將自己死死矇住,青兒想要來拽我被子,我在被子內發出一聲尖叫,青兒嚇得一愣,哭着問我:“小姐您怎麼啦?小姐,您別嚇我。”

我抱住腦袋在牀上打着滾,我聲嘶力竭的說:“你們不要管我,你們快出去!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靜一靜!”

接着我用手抓着自己頭皮,我用被子死死箍住自己的腦袋,我瘋了一樣在牀上來回顛倒着,哭着,尖叫着。

後來,她們還是沒有走,她們滿是憐憫的眼神,她們討厭的哭聲,以無數倍放大充斥在這間屋子裡,我抓起牀邊上的香爐,牀邊上的水壺,牀邊上的剪刀通通往地下扔,咆哮着說:“滾啊!都給我滾!通通給我滾!”

她們從來沒見我這樣過,哭着不敢靠近,我鬧到沒有力氣了,我跪着趴在牀上抱着腦袋,扭曲着臉哭着說:“我求你們了好不好,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我求求你們了……”

碧玉見我狀況不對,趕忙拉着已經亂了分寸的青兒說:“青兒姐姐,我們還是先走吧,讓小姐先靜一靜。”

翠紅也是一個拿不定注意的人,在一旁哭紅着雙眼,悶着聲音說:“走吧,我們先出門。”

青兒明顯沒了主意,見碧玉和翠紅她們都如此說,便也不敢再多言,快速將地下剪刀拿起來後,便被翠紅她們拖出了房間,門被她們輕悄悄帶關上。

這間屋子這才徹底安靜下來,我睜大雙眼癱在牀上,我看見頭頂有一隻蚊子在嗡嗡的飛來飛去,外面的蟬鳴聲讓此刻的我,想掐死自己。

我從牀上爬老下來,在一地的凌亂上搜尋着什麼,最終我找到了只裂開的百子圖碗,我將碗用力的往地下一摔,那碗便四分五裂。我撿了一塊最尖銳的碎片,喘着氣割向爆着青筋的手腕,我用力的往下一摁,死死的摁住,我感覺到那些痛楚,隨着手腕分別輸送到五臟六腑,如此之痛快。

那些血順着我的手臂蜿蜒的往下流着,我笑了出來。

我癱在了冰涼的地上,任由那些血從我身體緩慢流出,流向地板的各處,我擡頭望着上方的燈,那隻惱人的蚊子撞在燈上後,便被電流噗呲一聲,觸了下來,不知落在哪一處角落。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冷笑着。

接着,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那扇被人緊閉的們忽然被人用力推開,一片白光傾瀉了進來,青兒一聲尖叫:“小姐!”

可是,我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答應她,我只想休息,好好休息,後來,昏昏沉沉的,好像又墜入了一片黑暗。

我不知道自己在這片黑暗裡遊蕩了多久,渾渾噩噩,像是一縷幽魂,我不斷的在心裡問自己,我死了嗎?我好像死了吧?死了真好。

忽然又是一片白光從黑暗裡罩了上來,我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再次醒來,是被外面的說話聲吵醒的。

門外有個陌生的聲音問:“太太,要不要派人去通報給穆府?這樣下去不行啊,人半死不活的躺在那兒,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可怎麼向穆家那邊交代。”

接着又是袁太太王鶴慶的聲音,她聲音裡略帶點恐慌說:“不行不行,如今人成了這樣,現在去告訴穆家,那纔是真的不得了,最起碼等人醒來,好點再說。”

緊接着王鶴慶又說:“沒想到這個陸清野,性格竟然如此之烈,我想着只要她和霖兒同了房,就會好些,沒想到她竟然做出這種事情。”

那人說:“太太手段用錯啦,不清不楚情況下,這相當於迷姦,她是個世家小姐,怎會受得住這樣的侮辱。”

袁太太說:“我這不是爲了她和霖兒好嗎?她久久都不肯同房,要是按照她自己的意願來,估計這一輩都不可能。”袁太太嘆了口氣說:“唉,罷了罷了,反正事情都這樣了,乾脆一不做二休,就算她再怎麼不肯,如今也是我家霖兒的女人了,假如有這個好運氣懷了孩子,她不願意也得願意了。”

那人也嘆氣說:“也只能如此了,太太我們快進去吧,免得她醒來,又鬧。”

袁太太:“哎。”了一聲。

緊接着那扇門便被人給推開,我重新閉上眼,兩人見我沒有醒,都鬆了一口氣,又悄悄說了一會兒話,沒多久,門又被人推開,袁霖從外頭走了進來,他開口問袁太太:“娘,她怎麼樣了?”

袁太太說:“人還沒醒呢。”

袁霖來到了我牀邊看了我一會兒,我猛然睜開了眼看向他,他被我忽然睜開的眼睛嚇了好大一跳,愣愣的看向我。

袁太太起先還有些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當即便問了袁霖一句:“怎麼了?”

然後見我睜開的眼睛,她也嚇了好大一跳,好半晌她纔回過神來,尷尬笑着說:“清野,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接着袁太太推了推袁霖,袁霖有些不敢看我,梗着脖子生硬的扭過了頭,袁太太見他站在那裡不動,又推了他一把,袁霖只得走上前來問:“你……沒事了吧?”

袁太太見我不說話,又推了袁霖一把,袁霖只能又問:“你餓不餓?”接着,他立馬拿起一旁的糖水,略顯得有些緊張說:“我餵你吧。”

袁太太鬆了一口氣,便悄悄拉着一旁的老媽子,對袁霖說:“霖兒,你好好照顧清野,媽還有點事,就先出去了。”

接着袁太太很快就離開了,剩下我跟袁霖。

屋內一時寂靜,袁霖見我只是盯着他不動,他咳嗽了兩聲,又問:“喝不喝?”接着,便想來扶我起來,不過在他即將扶我起來時,我擡手給了他一巴掌,極其清脆的一巴掌。

袁霖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他看向我,卻沒有生氣。

好半晌,他才說:“這是遲早的事情,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罷,已經成爲了事實,誰都改變不了。”

我說:“你當我是妓女?”

袁霖解釋說:“我沒這個意思,總之,我……”他說:“以後我們好好相處吧,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和你一筆勾銷。”

我冷笑的問:“你打算怎麼和我一筆勾銷?我之前和你有過什麼嗎?需要和你一筆勾銷?”

我搖晃着身體,用手臂撐着虛弱的身子坐了起來說:“你以爲是我非要嫁給你嗎?你以爲是我死賴在你們袁家,阻礙了你娶別人的嗎?你告訴我,除了在那天晚上我紮了你一刀以外,我做錯了什麼?讓你和你的母親,竟然聯手用這樣的手段來對待我!”

他被我咄咄逼人的眼神和咄咄逼人的話,逼得往後退了一步,他終究也是一個驕傲的人,他冷笑了一聲說:“是,你沒有錯,那我又有什麼錯?娶你難道是我願意的嗎?既然我們已經結婚,那就是木已成舟,你又是怎麼對待我的?”

他將手上的糖水碗,往桌子上一放,扣住我的手說:“總之這次事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用那樣的手段來對待你,不過,現在你既然已經和我有了夫妻之實,那我就會好好待你。”

我將他的手狠狠甩開,冷冷看向他問:“你要怎麼好好待我?替你生兒育女嗎?”

袁霖說:“你如果不想生,那就不生也罷。”

他說完,便又說:“總之現在你先冷靜一下,之後我們再聊也不遲。”

接着,他再次拿起那碗糖水放在我手上說:“你先喝完,我等會兒再來看你。”

他起身從我房間內走了出去,我將那碗糖水往地下用力一摔,我撐着身體在那喘着氣。

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我竟然冷靜了不少。

袁霖離開沒多久,青兒和碧玉便走了進來,她們兩人眼睛依舊紅紅的,進來又跪在了我牀邊,青兒哭着說:“小姐,你罰我們兩人吧,那天是我們沒守好您,是我們大意了。”

我麻木着臉看向她們,青兒見我不說話,哭得更狠了,她握着我的手說:“小姐,您和我們說會話吧,求求您了。”

碧玉也跟在一旁哭。

莫名的我很想笑,見她們哭成這樣,我將青兒還有碧玉從牀下扶了起來說:“我又沒死,你們哭什麼。”

我替她們兩擦着眼淚說:“這樣的事情怪不了你們,連我自己都防不勝防,何況是你們,你們也確實說的不錯,我和袁霖既然已經是夫妻,說再多也無意義了,你們先告訴我,你們那天進來我房間時看到了什麼。”

碧玉有些不敢說,我看向了青兒,青兒猶豫了會兒,才哭着說:“我們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姑爺從您牀上下來,然後、然後、您……”

我說:“我怎麼了?”

青兒哭着說:“您、您赤身裸體的躺在牀上,地下面是您的衣服,然後……”

我很平靜的問青兒:“然後什麼。”

青兒說:“然後沒多久袁夫人他們就進來了,她還警告我們說,這件事情不準告訴穆家那方,不然就會在這殺了我和碧玉還有翠紅。”青兒哭得抽搭不止說:“所以、所以、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之後、之後一直等您醒了過來,再之後的一切就是這樣。”

我撐住牀的手軟了軟,人差點摔回了牀上,青兒慌了一下,大聲問:“小姐,您沒事吧。”

我死命撐住身子,擡頭閉着眼,然後深呼吸一口氣說:“好了,我知道了。”

青兒怕我又會想不通,哭着說:“小姐,不管如何,我們先回金陵城再說,倒時候到那邊,先生定會替我們討回公道的。”

我疲憊的說:“找他有什麼用,他能夠做什麼?替我討公道?難道你們忘了是他親手把我送進這所地獄的嗎?”

我虛弱的笑了笑,流着眼淚說:“事已至此,找誰都沒用的。”

青兒說:“可是、可是那袁夫人的手段太過卑鄙,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您。”

我說:“又如何,只要她成功了,再卑鄙的手段也是手段,所有人都只看結果,這不是更好嗎?往這段美好的婚姻上,又添加了一筆。”

我不知道那幾天的自己是怎麼過來的,渾渾噩噩,吐了又嘔,幾乎整日纏綿在牀榻上下不來牀,袁家找來了好幾個醫生替我檢查,也不見我有任何的好轉,更加也查不出任何毛病。

袁成軍知道這一切後,當即便來看我,見我如此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回去後,聽人說,袁成軍和王鶴慶大吵了一架。

具體到底在爭吵什麼,沒有人知道。

沒過幾天,袁成軍又來了一趟我房間,當天我房間內一個人也沒有,他坐在我牀邊對我說:“清野,爹知道這件事情,你受委屈了。”他嘆了一口氣說:“但你也勿怪你娘,雖然她行事糊塗,可終歸是爲了你和霖兒好。”

我知道袁成軍這次來看我,必定不是單純的來我,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所求,果然下一秒,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既然已經徹底成爲了我們袁家的媳婦,爹希望你今後能夠好好和霖兒相處,昨天我也問了他,他說以後會對你好的。”

接着袁成軍又說:“可是這方面的事情,爹也希望你明白,爲了兩家的和諧着想,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果然轉了這麼久的圈,來到了正題,大約後面纔是袁成軍想說的吧。

他說:“爲了我們兩家的名聲着想,爹希望這件事情你別說出去,若是問起,就說你和霖兒是自願同房的,若是讓外面的人知道真相,我和你姐夫的臉面,都沒地方掛。”

他等了一會兒,見我還是不動,又問:“清野,你可明白爹說的話?”

我靠在牀上,笑着說:“爹是讓我不要和穆家說,我是被袁太太設法讓袁霖迷姦的?”

大約是迷姦這兩個字有些不好聽,袁霖皺了皺眉頭說:“你和霖兒本來就是夫妻,何來迷姦二字?清野,我知道你向來和你那些丫鬟們要好,這件事情是她們沒護住你,若是你不答應,爹自當替你主持公道,拿你那三個丫鬟替你賠不是。”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明裡是主持公道,暗裡卻是威脅,是壓迫。我怎麼會忘,袁成軍是何等人物。

他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要是不肯,那不就等同於逼他殺掉我三個丫鬟嗎?

我笑着說:“青兒她們確實有錯,不過錯也不在她們,您說的對,這件事情傳出去確實不太好聽,穆家那邊您想怎麼交代,那便怎麼交代吧。”

袁成軍聽我如此說,他終於滿意的笑了笑說:“你嫁來我們家之前,你姐夫一直說你難以管教,性子野,在我看來,那倒未必,反而通情達理的很。”

我笑了笑說:“是爹高誇了。”

之後,袁成軍又問了我一些別的,我們隨便聊了幾句,他也沒有長久的停留,很快便出了門。

袁成軍走了沒多久,晚上袁霖又來了我房間一趟,當時青兒和翠紅她們都滿臉警惕看向他,生怕他又會對我做出一些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可袁霖卻只是走到我牀邊,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雪白的兔子,那兔子一下從他手上蹦到了我懷裡,他笑着說:“我剛纔上山打獵抓的,這兔子剛足月,還有七隻小的被我關在了這寺廟的柴房,你要是喜歡明天我帶你去看,你先拿這小的逗着玩。”

從我醒來後,這袁霖就跟轉了性子一般,也不出言諷刺我了,竟然如此好生和我說話,還給我抓了只兔子,不僅青兒她們沒料到,連我都沒料到。

袁霖說完後,也不等我回復,轉身便朝着門外走去。

他剛走了沒多久,青兒一把將門給關住,朝我走了過來說:“小姐,這二爺這段時間是不是中邪了?怎的竟然變得如此好了?”

那隻小兔子一點也不怕人,渾身雪白,在我牀上蹦來蹦去。

碧玉笑着說:“說不定是被我家小姐所折服了呢,自從那天起,二爺就對我們小姐不一樣了。”

碧玉剛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馬用手捂住嘴巴。

青兒看了她一眼。

我也並未在意,隨手把那隻兔子抓住,往地下一扔說:“髒死的東西,也往我牀上扔,給我扔出去!”

那隻兔子被我甩在地下後,翻騰了兩下,便又開始在那蹦蹦跳跳。

過了一會兒,我又說:“不,碧玉,拿出去宰了。”

碧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我,她有些於心不忍,甚至是下不去手,她剛想說什麼,我想了想又說:“算了,何必爲了他去傷及無辜,拿出去丟了吧,他若是問起來,就說我吃了。”

碧玉這才鬆了一口氣,迅速抱起那隻兔子,出了門。

第二天,果然袁霖來了我房間,手上還帶着兔子專吃的草,在我房間內巡視了一圈,一瞧,見沒有兔子的身影,便抓住碧玉問:“兔子呢?”

碧玉正替我端着洗臉水,低着頭,結結巴巴說:“兔子……兔子……”

我坐在梳妝鏡前,把頭上的簪子往一旁一丟說:“被我吃了。”我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說:“在那碗爆炒兔肉裡。”

袁霖衝了過去,立馬將碗端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又憤怒的側眸看向我說:“你要是不喜歡還給我就是,你爲什麼要把它殺了?”

我沒料到袁霖竟然還有如此憐憫之心,我以爲他這種人早就殺人如麻了呢,我笑吟吟側臉對他說:“你送給我,自然就是我的,你管我拿來做什麼?”

袁霖將那碗爆炒兔肉,往桌上用力一放,他扭過頭來問:“你就那麼討厭我?”

我漫不經心的對着鏡子描眉說:“目前而言,是這樣沒錯。”

他氣沖沖衝了過來,一把將梳妝鏡前的化妝品往地下一掃,然後指着我說:“陸清野!你不知好歹!”

接着他便憤怒的從我房間離開。

正好在門口撞到了王鶴慶,把王鶴慶的身子撞得連連往後退,王鶴慶回頭喚了句:“霖兒……”

可是袁霖也沒有理她。

王鶴慶見狀,便朝着我走了過來,看到地下一片狼藉,當即便哎呦大叫了一聲,讓丫鬟們快把地下的東西撿起來,整理乾淨。

沒多久,她便又笑得慈祥問:“清野,最近還想吐嗎?有沒有想吃的?娘去給你做。”

對於王鶴慶的到來,我只是冷笑了一聲說:“您最近真是好閒啊,隔三差五往我這邊跑,我有沒有懷孕纔是您更想問的吧。”

我陰陽怪氣的話語,讓王鶴慶好半晌都沒說話,不過,過了一會兒,她又笑着說:“清野,你就別怪娘了,娘也只是關心你。”

說着就想來握我的手,我將手從她手心中抽了出來說:“不用了,您出去吧,我並不想見到您。”

青兒這時候收拾好了地下的東西,走了過來說:“袁太太,您還是走吧,小姐不太想見您。”

袁太太看了我們一眼,好半晌便也沒有再說什麼,更加也沒再自討沒趣,收起了臉上的笑,冷笑一聲說:“挺好的,還會拿喬了。”

便理了理手上的帕子,從我屋內走了出去。

青兒說:“那袁夫人真不是個東西。”

我繼續對着鏡子描眉,淡淡回了句:“怎麼說她也是堂堂的袁夫人,再不是個東西,也是個東西。”

碧玉在一旁說:“現在好了,二爺回去估計有得氣了,他第一次示好,就被小姐用這樣的方式羞辱了他一頓。”

青兒看了碧玉一眼後,又朝我走來,拿過梳妝檯上的梳子說:“小姐,二爺似乎也還不錯,您要不要放下成見——”

青兒的話還未說完,我重重放下手上的眉筆,閉着眼睛滿是怒氣說:“別再給我提他,都給我滾。”

最近的我有些陰晴不定,青兒嚇得立馬不敢多說,迅速和碧玉離開了我房間。

被我羞辱一頓後,之後袁霖都未再來我房間。

差不多又過了一兩天,青兒開心的跑進房間說:“小姐!小姐!先生來信了!”然後滿心歡喜的把信給我,我沒有看,而是面無表情挑揀着桌上的荷花說:“信哪裡來的。”

青兒說:“是先生親自派人送過來的。”

我放下手上的荷花,從她手上接過,把信從信封內拿了出來,裡面便是穆鏡遲那端莊俊逸的字跡,他問我何時來的承德,爲何沒有與他說,最近過得怎麼樣,可有玩得開心,之後又叮囑我說,雖然承德的天氣四季如春,可也不要爲了貪涼爽,而過度增減衣服,導致自己受涼,還問我在這邊可有缺什麼,他好派人送過來。

他的信向來都是這些內容,我只是看了一眼,然後扔在地下說了兩個字;“無聊。”

青兒見我如此冷淡,一點反應也沒有,便小心翼翼問:“小姐,是否要回信?來送信的那人,還在山下等着。”

我說:“不用回,讓他回去吧。”

青兒有些磨磨蹭蹭看向我,我看向她反問:“難道還要我說第二遍?”

青兒如今有些怕我,便快速說了聲:“是。”迅速出了房間,跑去山下回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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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穆鏡遲依舊叫人差送了一些衣物過來,還有周媽親手做的糕點,那天早上一起在大廳吃飯時,袁太太王鶴慶忍不住諷刺了幾句說:“怎麼了?你姐夫是怕我們在這裡沒把你照顧好嗎?”

袁霖竟然開口說:“她本來就沒帶多少衣物,送過來也是人之常情。”

袁太太瞧了袁霖一眼,說:“呦,倒是會疼人了。”

袁霖沒再說話,倒是一旁的袁成軍說:“鏡遲昨天又派人給了我一封信,問你在這裡的狀況,還問你爲什麼不回他信,大約是怕你有意外,所以讓我來和你說聲。”袁成軍想了想,又說:“你今天還是給他一封信吧,聽人說他最近身子也不是很舒服,免得他擔心。”

袁成軍都如此說了,我便笑了笑說:“好,等會就回。”

袁成軍便不再說話,這頓飯我不是很有胃口,便提前放下碗起身想走,誰知道袁霖也跟在了我身後,追了出來問:“等會兒要不要去划船?”

我停下來,轉身看向他問:“我們兩人?”

袁霖說:“你要是想帶別人,也可以。”

我冷笑說:“你就不怕我一腳把你踹下去?”

袁霖勾脣笑了笑:“對於這點,我還是有信心的。”

我說了兩個字:“不去。”便轉身就走。

袁霖想跟在我身後,最後又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沒有再跟過來,我回到房間,便給穆鏡遲迴了一封信,信的內容是,很好。

接着我將信包好,然後遞給青兒說:“你去給那人吧。”

青兒看了我一眼,沒有多問。

青兒走了沒多久,門外忽然又蹦蹦跳跳跑來幾隻兔子,不知是從哪兒來的,我起身站在門口左右看了一眼,見沒有人,當即便蹲下身抱起其中一隻黑毛的,那兔子很溫順,瞧着我,長着鬍子的的鼻子動了兩下。

我用手指戳了戳它鼻孔,它瞬間猛甩着頭,我笑了出聲,正要抱它回房間時,我身後傳來袁霖一句:“原來你不討厭兔子。”

我側身回頭去看,他就站在門外不遠處的花壇邊上。

顯然這些兔子是他弄來的,我把兔子往地下一扔,轉身就走。

袁霖跟了進來,笑着說:“既然你這麼喜歡兔子,那肯定不會吃它們,上一隻你弄去哪了。”

我沒想到袁霖近期變得粘人的很,我冷笑着問:“你就這麼無聊嗎?像只哈巴狗似的天天圍着我轉不煩?”

我坐在了桌邊,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過了一會兒,我想了想,又笑着問:“你不會是和我有了那一夜後,突然發現自己愛上我了吧?”我笑着聳了聳肩:“還真沒想到二爺,竟然是如此純情之人,以爲跟我有了一晚,就要對我負責,像我這種不乾不淨的女人,也虧二爺那天下得去手。”

我這句話剛說完,我以爲袁霖會惱,可誰知道半晌,袁霖忽然抓住我的手,認真對我說:“我可以不計較你的以前,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我愣了幾秒,看向他。

他以爲我聽不懂,又說:“我們和解行嗎?”

我將他的手給甩開,笑着問:“你不計較我什麼?”

他說:“我不會計較你跟子柔的過往。”

我覺得有意思,又問:“還有呢。”

“你第一個男人不是我。”

我說:“我的第一個男人?”

他說:“是。”

我笑得越發開心問:“那天你知道了?你不是我第一個男人這件事情。”

袁霖沒有說話,只是把臉別過,他說:“總之,我們好好開始。”

我沒有說話,只是喝了一口茶,袁霖也沒有和我多說什麼,便抱着兔子起身離開了。

他走後,我把茶杯放了下來,如果我們發生了關係,袁霖難道不知道我還是處子之身嗎?他怎麼會突然說不計較我第一個男人?他誤會了我和子柔?

可是他怎麼會想到我第一個男人是子柔呢?

我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當即便對外喚了聲:“青兒!”

青兒聽到我的呼喚聲便立即走了過來,她到達我面前問:“小姐,什麼事呀?”

我問她:“你再詳細想想,那天我跟袁霖之間的事情。”

她皺眉問:“您是說的哪……一天?”

我說:“你知道的,你們趕來的那天下午。”

青兒有些不解問:“您怎麼又問這個,我——”

我打斷她說:“說,給我仔細說。”

我語氣有點兇,青兒有些害怕,不過過了一會兒,她還是開口說:“那天我們進來的時候,您一直昏迷不醒的躺在牀上。”

我說:“可有看到牀上有血跡?”

青兒搖頭說:“牀上倒是沒有,不過聽人說,事後二爺給了一條手絹給袁太太,手絹上有血。”

既然手絹上有血,他爲什麼還會以爲我不是第一次?這中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我可以確定一點,那天或許我和袁霖什麼都沒發生,可是他爲什麼要撒謊?

青兒說:“小姐爲何您又問起這樣的事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閉上眼說:“沒事,你出去吧。”

青兒看了我一眼,大約是覺得這樣的話題有些危險,便不敢停留,迅速離開了。

我有些猜不透這其中的緣故,而我對這方面的知識也少的可憐,有些心煩意亂,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着門外走了去,我站門口站了一會兒,我想了想,轉身又回了一趟房間,然後隨手拿起一盒糕點,便朝着袁霖房間走去,剛到達他房門口,他忽然站在我身後問:“你怎麼來了這裡?”

我回頭一瞧,便笑着說:“給二爺送點心。”

接着我把點心遞了過去,遞給了他說:“你嘗一口。”

他似乎是想起什麼,看到我碟子內的紅豆糕,他說:“看你那天吃的那麼起勁,很好吃?”

我說:“你試試就知道了。”

袁霖伸出了手,接着我又遞了一下說:“再拿一塊。”

他說:“夠了,我不愛吃這些。”

我說:“不是要和解嗎?這可是我最愛的,我拿我最愛的東西來和你和解,你不接受?”

他有點意外,不過沒說什麼,很快又用左手拿了一塊,他左手上有個細小的傷口已經結痂,並且快好了,淺淺的一條疤橫在那裡。

他見我盯着我他的手看,當即便把手往下放問:“你盯着我手看幹什麼?”

我說:“你手上的疤哪裡來的?”

袁霖表情略微不自然,不過很快,他說:“沒什麼,打獵時,不小心割傷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門,轉移話題問:“你要進去坐坐嗎?”

我說:“不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不等袁霖回答,我已經朝着走廊那端走去,袁霖在後面瞧着我,也不再說話。

正當我端着糕點回去時,碧玉忽然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她喘着氣到我面前,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手撐着腰,緩緩直起身,喘着氣對我說:“小、小姐,先生、先生來了。”

我還有些不明白她話內意思,她指着山下說:“先生到達山腳下了。”

我挑眉問:“你說什麼?”

接着青兒也跑來通報我說,穆鏡遲來了。

我沒有料到穆鏡遲竟然會來承德,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我當即便往山下跑,到達山腳下後,果然好幾輛車停在那裡,許久未見的穆鏡遲,竟然站在袁成軍身邊說着話,許多人在那作陪,連袁霖也在。

袁成軍和穆鏡遲兩人正說說笑笑,朝山上走。

他們走了沒多遠,我便主動朝她們靠近,離他們沒多遠後,我喚了句:“姐夫,爹。”

穆鏡遲在聽到我聲音,和袁成軍說話的動作停了停,擡眸看向我,不過很快,他淡聲問了句:“在這玩得怎樣?”

我說:“挺好的。”

他未再多說什麼,便對一旁的袁成軍笑着說:“多有打擾,還請九爺不要見怪。”

袁成軍笑得爽朗說:“我們之間何必說太多,昨天我還在想要不要把你請過來一起避寒,這裡的氣候很適合你養身子。”

穆鏡遲玩笑着說:“豈料我一聲招呼都未打,竟然不請自來了。”他又看了我一眼說:“不過我這段時日身子確實不太適合出門,她久未給我回信,我不太放心,所以親自過來看看。”

穆鏡遲看向袁成軍問:“清野這段期間,可有給九爺添麻煩?”

袁成軍笑着說:“哎,話不能如此說,先不說清野有沒有給我麻煩,就算有那也是應該的,我們現如今是一家人,這些東西自然沒必要計較。”

穆鏡遲輕笑說:“九爺說的是,今日一來,我也放心不少。”

袁成軍引路說:“鏡遲,這邊請,我們先上山再說。”

之後穆鏡遲便和袁成軍一直在前頭說話,我和青兒它們跟在後頭,我們走着走着和他們落了一截,一旁的袁霖似乎發現了,便慢了下來等了我一會兒,等我走到他身邊時,他皺眉說:“今天怎麼走的這般慢。”

我說:“吃太飽。”

我見他停了下來,又說:“你管我幹嘛,繼續走你的就是。”

走在前頭的穆鏡遲忽然停了停,側身看向落在後面的我,過了一會兒,他視線又掃到我身邊的袁霖。

袁霖拉着我說:“趕緊走吧,別磨磨蹭蹭了。”

我甩開他手說:“你能不能別拉拉扯扯?”

袁成軍見穆鏡遲一直望着我們這方沒有說話,便略有些欣慰的笑着說:“自從來承德後,清野和霖兒的感情好了很多。”

穆鏡遲聽後,視線從我身上收了回來,然後看向袁成軍問:“是嗎?”

袁成軍目光在我和袁霖之間來回穿梭着,笑着說:“你在這住幾日便知道了。”

穆鏡遲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收了收,淡聲說了句:“走吧。”

袁成軍便陪着他繼續朝前走。

我們到達山上後,袁成軍便陪着穆鏡遲遊覽寺廟,我們自然也全程作陪,不過,袁成軍考慮到穆鏡遲的身子,所以並未領他太久,一直到晚上,在寺廟裡用了完善,各自方纔罷休散場。

不過,在各自散場的時候,袁成軍特地囑咐我說:“清野,你姐夫難得來一趟,好好陪陪他。”

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深意,似乎在警告我什麼,我當即便朝他行了一禮:“爹,您放心,我會好好招待的。”

袁成軍便不再多言,和穆鏡遲告了辭,便帶着丫鬟和袁夫人去了自己的住所,接着我跟穆鏡遲迴了他的房間。

他的房間是獨棟的院子,進去後,裡面正有人打掃,周管家從他房間內小跑出來,到達穆鏡遲身邊後,便喚了句:“先生。”

穆鏡遲嗯了一聲。

接着,周管家又看向我,他又朝我喚了句:“小姐。”

我也不鹹不淡的應答了他一句。

我跟着穆鏡遲進房間後,王淑儀正在屋內收拾着東西,見我們來了,當即便停下手上的動作,她看到我時,便笑着走了過來說:“小姐。”

我冷笑了一聲,說了句:“淑儀姐姐,真是好久不見。”

她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穆鏡遲在一旁說:“行了,都下去吧。”

周管家看了穆鏡遲一眼,未多停留,最先下去,接着王淑儀回了聲是,便也緩緩退了下去。

房間內剩下我和穆鏡遲,他沒有看我,徑直走到桌邊桌下,緩緩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說了兩個字:“跪下。”

又來這一招,我看向他,我卻並未動。

穆鏡遲看了我一眼說:“怎麼,讓我說第二遍?”

我冷笑了一聲,跪了下來,他放下手上的茶杯,站了起來,走到我面前說:“我還以爲你已經不記得還有我這姐夫了。”

他擡起我低垂的臉,面無表情問:“看來,在這玩的很開心,連信都未有時間回。”

我仰起頭提醒他說:“我已經嫁入袁家了,你忘了嗎?”

他冷笑問:“那又怎樣?你以爲你嫁入袁家就和我沒關係了?”

我說:“我們之間還有什麼關係?不就是那層淺薄到隨時都可斷的關係嗎?你只不過是我死去姐姐的丈夫,嚴格來說,我姐姐死了,我和你那點淺薄關係,便自動結束,現在我出嫁了,怎麼,你還真把我當成你的責任,當上癮了?”

穆鏡遲說:“這是你的真心話?你這是要和我斷關係?”

我撇過臉說:“是,我要和你斷關係。”

我說的無比堅決,我沒有看穆鏡遲的臉,只感覺他站在我面前,燈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在我身上黑壓壓的一片。

良久,他笑着說:“好啊,如今是大了,翅膀硬了,要和我斷絕關係了。”

他蒼白着臉,冷笑的坐回椅子上說:“可以,要斷絕關係我成全你,那你和我算算這十幾年我對你的撫養,你要怎樣償還我。”

我說:“我可以把你這十幾年對我的培養,折算成錢,全都還給你。”

他握住那杯茶的指尖在發着白,他說:“錢?你和我提錢?”他笑了兩聲說:“你以爲我在你身上付出的一切,是可以用錢來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