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先是一愣,繼而齊齊跪下行禮:“參見玄王殿下……”
夜青玄擡起手輕輕一揮,緩步走到秦鍾舸面前,秦鍾舸垂首道:“王爺,屬下等人不負王爺所託,將王妃安然護送回京,只是……”
他聲音頓了頓,稍稍回過身瞥了一眼身後的還淋在雨中的木棺,神色沉重。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夜青玄臉上看不出多餘的表情,只是讓人覺得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定定看了半晌,而後他把目光挪向前面那輛馬車,便在這時,馬車的門簾被人撩起一角,一抹素白身影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她定定看了夜青玄兩眼,輕輕點了點頭,隨即紅了眼睛。
夜青玄眉角驟然擰起,轉向那守城領將,“你還沒有回答本王,本王的王妃和本王府中的守衛,可是將軍要找個那個作亂之人?”
“末將不敢!”那名領將顫巍巍地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一下,“末將有眼無珠,沒能認出王妃的馬車,是末將之過,可末將這麼做,誠是因爲近來城中很不太平,宵小四處作亂,據傳有樓夙和君瓴的殲細已經混入了城內,末將這也是沒辦法,所以纔會嚴加盤查,還望玄王殿下恕罪!”
聽他字字句句都在理,且他也是奉命行事,加之現在風雨這麼大,木棺一直在雨中這麼淋着也不好,夜青玄便無心與他多糾纏。
“既如此,本王便不追究你此番無禮之舉。”說着,他後退一步,對秦鍾舸道:“進城。”
“是!”秦鍾舸立刻轉過身上馬,欲要進城。
然那守城的領將似乎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一臉爲難地看着夜青玄,“可,可是王爺,末將雖然能確定王妃的身份,然那口木棺……”
話未說完,夜青玄驟然轉過身來看着他,冷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一大塊冰塊頓然砸在身上,又冷又疼。
“你是想要開棺檢查?”低沉清冽的嗓音如經冰濯,冷得剔骨,讓那個領將輕輕一顫,卻是無處可避,只能硬着頭皮點點頭,“王爺,末將……末將這也是按規矩辦事,末將沒辦法……”
“本王若是不答應呢?”夜青玄冷冷打斷他,神色冷冽,不見絲毫讓步之意。
“這……”那領將不禁一個頭兩個大,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畢竟他得到的命令是不能讓他們這麼輕易就進城,一定要仔細盤查他們所有的東西。
說白了,就是要故意刁難他們,不讓他們進城。
他本以爲今天就是下着大雨,他們爲了儘快進城,一定會配合,卻不想突然殺出個玄王爺,這下事情有些難辦了。
兩邊都是王爺,縱然瀾王和蘇貴妃在朝中的勢力更強勢一些,然玄王神秘莫測,他們也不敢輕易開罪,免得到時候,他們這些小嘍羅被丟出當替罪羊。
正左右爲難猶豫間,一陣馬蹄聲漸漸朝着這邊靠近,循聲望去,只見一大隊身披盔甲的兵將在領頭那人的帶領下迅速奔來,到夜青玄身後停下,而後領頭那人利落地翻身下馬,走到夜青玄面前行了一禮,道:“王爺,末將前來接王妃回府。”
夜青玄神色不變,淡淡道:“有勞樑將軍了。”
這人正是已經打了勝仗、回到京中月餘的樑恕,出戰前他是三品懷化大將軍,而今因立了戰功,已被晉爲鎮軍大將軍,從二品。
他朝着四下裡瞥了一眼,目光略有些清傲,與那領將四目相對時,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不屑。
“王爺,風大雨大,儘快送王妃回府吧。”
聞言,夜青玄點了點頭,“好。”說着緩步走到馬車前,與杜暢一起上了馬車。
見之,樑恕立刻翻身上馬,喝了一聲:“迎王妃進城……”
“喝!”隨他而來的幾十名將士齊齊應了一聲,列成兩列,前前後後將進城的隊伍護在中間,不顧衆人驚愕惶然的目光,緩緩離去。
那名守城將領驚魂未定地站在路旁,任憑自己手中有數百人守在城門處,卻是不敢輕舉妄動,不敢阻攔一下。
樑恕此人他是知道的,出了名的驍勇老將,冷靜果斷,出手狠辣,他手下有千名經過專門訓練的精兵,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好手,看方纔隨行那些人的模樣,顯然就是樑恕的精兵,且玄王身邊那些玄衣守衛個個看起來都不是好惹的,他這一動手,只怕只會給自己惹來災難……
這麼想着,他索性站在那裡不動的,若是瀾王殿下真的怪罪下來,也只能說自己人手能力不足了。
偷偷瞥了一眼,雖然是風雨交加,可是護送馬車的隊伍卻沒有絲毫的混亂,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有條不紊。
走到最前面的秦鍾舸也一改往日裡的嬉笑模樣,神色肅然,目不斜視。
走出一段距離後,馬車的門簾被撩起一角,夜青玄冷眉微凝,朝着不遠處的閣樓瞥了一眼,雖然下着大雨,相聚也稍稍有點遠,根本看不清那裡的人,但是他篤定,那裡一定有一道目光,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目送着他們遠去……
如他所料,那座閣樓的最頂層,確有兩人正盯着他們遠處的隊伍,其中一人轉身對另一人輕聲道:“王爺,他們已經進城了,爲何不讓人攔下他們?”
“呵呵……”夜明瀾輕輕笑了兩聲,朝着護送的隊伍努努嘴,“樑恕的精兵,你攔得住嗎?”
聞言,段意暗暗一驚,仔細看了看護送的隊伍,“那就是樑將軍的精兵?”
頓了頓又道:“可是,就算攔不下他們,也該仔細檢查一下他們的馬車和木棺纔是,若非他們不是心虛,又爲何堅決不讓人開關檢查?”
夜明瀾輕輕笑了笑,看了看自己身上濺了幾滴水珠,便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本王這個二哥素來性子倔強,我行我素,頗有些冷傲,最不屑以妥協的方式來證明什麼。再說,如今那棺裡躺着的可是他視爲朋友和兄弟的離洛,這風雨交加的,你以爲就算沒什麼可疑之處,他就會乖乖開棺讓你們檢查?若真是這樣,那反倒是真的有問題了。”
說話間,他已經退到桌旁坐下,接過段意遞來的杯盞,微微呷了一口,突然又似想到了什麼,沉聲道:“還是沒有找到溫子然嗎?”
段意皺眉搖了搖頭,“說來也怪了,鐵牢有重兵把守,且那溫子然受了重傷,又被鐵鏈捆縛着,按理說不可能自己逃走,可是若說是被人救走,就更說不通的,那麼多人守着,如果真有人出現,不可能不發出一丁點的響動,悄無聲息地把人救走。昨晚天黑之後,屬下和林有還特意去查看了一番,沒見任何異樣,這件事,實在太過蹊蹺,林有現在還在帶着人四處搜尋。”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猶豫着道:“王爺,屬下覺得……再抓到溫子然之後,咱們應該立刻交給聖上處置去,如今玄王有玄王妃和離洛的事絆着,正好沒空去管子衿公主,她一個人定然應付不過來。”
一番話說到了夜明瀾心裡,他現在就在懊惱,抓住溫子然之後沒有立刻交給夜舜,沒有立刻告知羣臣百官,現在再想說,手裡卻是沒了人,恐是難以說服衆人。
“子衿公主那邊怎麼樣了?”
“聽聞溫子然失蹤之後,公主心情一直都不好,在府中大鬧了一番,晚上又進宮鬧了一通,想來她以爲是聖上抓走了溫子然,畢竟,聖上一心想要殺了溫子然,也掩蓋自己之前犯下的過錯。據說公主甚至以死相逼聖上,好在葛青及時出手相救,公主的命算是保住了。”
夜明瀾不由冷冷笑了笑,夜子衿雖然聰明,卻也衝動,而今又是關心則亂,不鬧出點什麼事倒是奇怪了。
說到底,之前她能一直安安穩穩,除了夜舜的偏愛,與夜青玄的暗中相助也是有原因的。
想到這裡,他突然用力一拳砸在桌案上,恨恨道:“這件事只怕與夜青玄脫不了關係,能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救走的,也就只有他了!眼下玄王妃回了,他身邊有樑恕,用不了多久,莫啓凌就會回京,屆時莫啓凌知道月家的事是本王所爲,加之他以前和玄王夫婦之間的交情,定會與本王爲敵,到那時候,本王的處境就會變得麻煩而且尷尬了。”
看着他陰狠的眼神,段意暗暗一驚,低聲問道:“那……王爺有什麼打算?”
“哼!”夜明瀾冷哼一聲,站起身來,“本王聽聞今日一早父皇召集了諸位二品以上的大臣齊聚紫宸殿商議大事,恐與立儲一事大有關聯,偏得父皇他刻意忽略了左相和侍中大人。”
段意道:“左相大人和侍中大人可都是咱們的人吶。”
夜明瀾頷首,“所以,父皇的用意已經再明白不過,他這是要刻意孤立本王,而且看樣子他的立儲人選中並沒有本王。”
雖然他努力讓自己冷靜,卻還是忍不住用力握拳,咬牙道:“本王明明有機會,卻一直沒有動手,一直等到現在,爲的是什麼?不就是一份詔書、一份名正言順嗎!既然他已經鐵了心的要把本王剔除出去,不給本王走這條路,那本王就只能另尋他法來走上這條路了!”
段意小聲問道:“那……王爺,接下來我們有何打算?”
夜明瀾冷冷笑了笑,斂眉道:“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看樣子,本王不能再等了。段意,通知所有人,做好準備,另外,讓羽林衛統領來見本王,養了他這麼久,是時候爲本王做點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