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鳴瀟瀟,風塵僕僕,踏雪成泥,身去無影。
君瓴,帝都雲州。
天色還沒有完全亮起的時候,東宮的門就被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叩開,隨後一封密函送到了雪衣手中。
八鳳殿內一片死寂,雪衣和夜青玄的臉色沉冷如斯,便沒有人敢開口多說什麼。
“怎麼會這樣?”雪衣鳳眉緊緊蹙着,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雲路,又側身看了看夜青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段時間,雲路早已通過樓陌卿知曉了雪衣的事情,此時他一臉焦急和擔憂,匆匆道:“王妃自當初被鞏思呈抓走失蹤之後,就不見蹤影,殿下派來很多人四處去找,始終無果,卻沒想到當初鞏思呈出事之後,王妃被人救走了,而那個救走王妃的人便是當初假扮成普通商客混入樓夙的安溪王,顧修……”
他狠狠皺了皺眉,一臉憤恨的表情,“顧修知道王妃的身份之後,在殿下攻城的時候,就用王妃來要挾殿下,王妃不願殿下受其要挾,便……便從城樓上跳了下來……”
“煙姑娘……”雪衣心底一陣翻騰,輕輕喊了一聲,而後又忍不住改口,“大嫂……”
低頭,將手中的信函又仔仔細細看了一眼,而後側身向夜青玄看去。
夜青玄扶着她坐下,“你有什麼想法?”
雪衣壓低聲音道:“不管大哥是司仲卿還是樓陌卿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開口向我求助過,縱然我們曾經想讓鍾舸去幫他,卻還是被他趕了回來,而今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讓我幫忙,我……”
她輕輕搖着頭,擰眉道:“我不能不幫他。”
夜青玄微微頷首,又道:“那你打算怎麼幫他?”
雪衣沒有立刻回答,稍稍沉吟片刻,目光驀地移向雲路,正色問道:“大嫂現在在哪裡?”
雲路搖了搖頭,“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殿下只是說讓我把信交給你,至於其他的他並沒有告訴我。”
聞言,雪衣眼底浮上一抹凝重,她盯着面前的杯盞稍稍沉思,復又霍地站起身來,“大哥此番征戰,多番輾轉,不可能會一直把大嫂帶在身邊,以免她遭受顛沛之苦,而是應該派人將其送到最安全的地方,而他既是傳信給我,請我相助,那大嫂所在的地方就是離雲州城越近越好……”
相較於夜朝,君瓴和樓夙的疆土本也不甚遼闊,而若是從樓夙的西北方朝着君瓴趕來就會更加近一些。
夜青玄俊眉微微一挑,沉聲道:“樓夙和君瓴的西北交界兩城,章州和青城。”
頓了頓,他又道:“從雲州直接取道幷州,再到青城,快馬加鞭,不過五天時間,可是……”他回身看了看雪衣,眸色微沉,這個時候他是萬萬不會答應讓她策馬趕去的。
雪衣看得出他心中的擔憂,自己心中也是複雜得很,這個孩子早不來晚不來,卻偏偏趕在樓陌卿需要幫助的時候來了,難道是對他們的一個考驗嗎?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雪衣沉沉一嘆,緩步走到門旁,正好看到正面無表情地守在門外的離洛。
自從藍若死後,離洛就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他們都知道,他心裡憋着一口氣,一心想要爲藍若報仇,也許只有等這個仇報了,他才能解開心中的結。
驀地,雪衣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麼,緊盯着離洛看了看,復又回身看了夜青玄,夜青玄會意,走到她身邊,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離洛一眼,沒有說話,卻心領神會。
安置好雲路,天色已經大亮,雪衣看着面前一桌的飯菜,卻是一點食慾也沒有。
夜青玄從身後走過來,習慣性地拿起她的碗筷替她夾了些清淡的菜,放到她面前,輕聲道:“你是想……讓離洛替你走這一趟?”
雪衣頷首,“這段時間他也悶壞了,與其讓他一直這麼沉悶下去,倒不如找些事情給他做做,興許能緩和他現在的心情。再者,鍾舸負責東宮內外的守衛問題,和將離又是新婚燕爾,不便離開,就算是方便,可是他們之中又有誰能像離洛這般聰明機靈,能隨機應變?”
夜青玄不由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不能讓離洛一直這麼悶着,是該讓他出去走走了。可是,離洛不通醫術,你……”
“大嫂的情況我已經大致瞭解了,如今的她就像是當初的離洛,只是差着那麼一口氣,差着那麼一味藥,接下來就是好生調理的問題。大哥身邊有懂醫之人,所以調理倒不是大問題,而是那一口氣。”
說着,她輕嘆了一聲,起身去打開藥箱,取出一隻藥瓶,倒出一粒晶瑩剔透的藥丸,“這段時間一直沒來得及配藥了,只剩下一顆了。”
夜青玄走過來定定看了看,問道:“需要哪些藥材,我去向君上取。”
雪衣聞言,沒由來地輕笑出聲來,太息道:“自從我們來了以後,君上的御藥房就被洗劫一空了。”
夜青玄道:“藥本來就該是用來治病救人的,若是救不了人命,這藥便沒有任何價值。”
雪衣點頭表示贊同,走到桌案胖列了張方子,而後在其中幾味藥後面打了勾,“這幾味藥不容易找到,且看看御藥房內有沒有,若是有的話,我今天便開始配藥,好讓離洛和雲路儘快趕回去,畢竟,救人如救火,緩不得。”
夜青玄雖然擔心她的身體,然卻並未出聲阻止她,他心裡再明白不過,他阻止不了的,她能念及腹中的孩子和他的感受,答應讓離洛代爲前往,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寸步不離她的身邊,決不再讓她出現絲毫的岔子。
早飯過後,夜青玄拿着藥方出了東宮,不到午時便匆匆而回。
雪衣有孕在身,有些藥材不便接觸,便遮了面坐在藥房外,指導將離抓藥配藥,好在將離懂些醫術,這個時候還能幫的上忙。
如此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雲路按照約定來取藥的時候,不由愣了一下,竟是各種種類的藥都有,藥丸、藥湯、以及成包的草藥,且每一份都附有詳細的藥方及說明。
“太子妃……”看着雪衣有些憔悴的模樣,雲路頓然鼻子一酸,哽咽道:“您與殿下雖非親兄妹,卻待彼此這麼好,雲路……雲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感謝的話就等殿下得了空,親自來跟您說。”
“好。”雪衣淺笑,點了點頭,“告訴大哥,我和阿玄在這裡等着他,希望到時候他能和大嫂一起帶着孩子前來。”
聞言,雲路又落下淚來,“太子妃恐有所不知,孩子……孩子沒找着,殿下現在正派人四處搜尋。”
雪衣的臉色一陣泛白,她用力抿了抿脣,沒有再說什麼。
夜青玄伸手將她扶住,瞥了一眼身後的離洛,離洛會意,頷首以應,他又問道:“你們打算何時動身?”
雲路道:“救人要緊,越快越好。”
離洛道:“那便收拾一下,今天下午便動身。”
雲路連忙點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夜青玄應聲道:“好,那你們先去收拾一下,本宮已經讓人把水糧備好了,記得取走。”
“是。”離洛應了一聲,正要和雲路一起離開,就見秦鍾舸一臉凝重之色,匆匆而來。
夜青玄瞥了他一眼,見他手中握着兩隻小巧的信箋,便知這信是何人傳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秦鍾舸瞥了雲路一眼,雲路只當他是要他迴避,正要轉身離開,就聽秦鍾舸道:“哎……你不用走,這事就是和你們樓夙有關。”
雲路一驚,“殿下怎麼了?”
秦鍾舸撇撇嘴道:“他沒怎麼,只是他把別人怎麼了。”
雪衣頓然擰眉,“怎麼回事?”
秦鍾舸道:“現在樓夙所有人都知道煙王妃爲了不讓中宸王殿下被要挾,在赤荊門城樓躍下,中宸王怒不可遏,奪回赤荊門、收回樓夙所有被佔州城之後,並沒有停手,而是一路追着安溪王顧修去了安溪,短短數日便接連拿下安溪兩城。”
聞言,雲路不由面露喜色,“顧修終究不是殿下的對手,殿下定是因爲王妃被重傷而惱怒,奪安溪州城爲王妃報仇。”
“不單單如此。”秦鍾舸挑了挑眉,繼續道:“中宸王他奪城之後便……”他遲疑了一下,臉色也不大好看,沉聲道:“屠城了。”
幾人齊齊變色,相視一眼,雪衣的手微微顫抖,夜青玄便握住她的手在掌中,沉吟道:“王妃雖然還有一線生機,可是那孩子卻失了蹤跡,造成這一切的人是顧修,大哥又怎會輕易放過他?”
雪衣蹙眉道:“可是這屠城……城中多是些無辜牽連的百姓,他又怎能……”
雲路面露擔憂之色,連連搖頭:“殿下平日裡不是這樣的人,他……他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
雪衣抿了抿脣,突然轉過身去朝着殿內走去,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了封信,裝進信封交到離洛手中,“若得空,幫我交給大哥。”
離洛接過信看了兩眼,用力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