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幽離眸光一閃,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痕,嘴角一動,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郝連城的人生好似被老天爺拉了一下進度條,直接拉到了最低谷的那一部分,卻沒有給她應有的修爲與心境來面對這一切,她就像是一個突然被卸了所有裝備孤身一人闖入艱難恐怖的森林的弱小者,留給她的除了九死一生,就只剩下無盡的煎熬與痛苦。
她眸光閃爍,良久,輕聲道,“你失去的,我幫你一樣一樣的找回來。”
郝連城忽然大聲哭了出來,所有緊繃憤恨的情緒豁然傾瀉出來。
她死死的抱住顧幽離的胳膊,將青澀蒼白的面容埋入其中。
溫熱的淚水從衣服穿透,顧幽離心一動,低頭看着哭的悲傷的姑娘,“既然又來到了西陵,你肯定是想報仇的對不對?”
郝連城點了點頭,嗚咽的說道,“我想殺了她!不,我想讓她也去鬼王窟經歷我所經歷的一切!”
她對朱暮音已經從一開始不順眼變成了生死仇敵!
那女人既然如此狠毒,她又爲何要放過她?
只是,還以爲自己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復仇了。
她閉上眼,將最後一些淚水逼了出來,隨即狠狠的擦了擦臉頰,堅定的看着顧幽離,出聲道,“之前說的那些話,我並沒有遷怒你的意思,我郝連城即便再不堪,也不會是非不分,這些都是我早就該想到的,從拉着長安一起上船來這裡的那一刻,我就該做好準備的”
顧幽離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
她也只能說一句我知道。
郝連城在說那些事情的時候,她怎麼可能沒有感覺到一點遷怒的意思。
只是,人的情緒是很複雜的,郝連城在經歷這麼多之後,還能夠反思自己,足以證明她並非那等糊塗之人。
“幽離”郝連城展開雙臂,抱住了她的腰,顧幽離身體一僵,下意識想掙脫她的靠近。但是看了一眼她這般脆弱而依賴的模樣,她就緩緩放柔了身體,“怎麼了?”
“我現在就只有一個願望,我想回家,我想回東海”青雉的面容多了幾分悵然與迷惘,郝連城擡頭,看着她的雙眸,輕聲道,“父親肯定要擔心死我了,你說,要是讓他看見我這樣子,他該有多難過?”
顧幽離無意識的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將某個穴位一按,郝連城神經一鬆,身上的疲憊
感迅速涌來。
她看着窗外的細雨,喃喃說道,“我有些困了”
顧幽離放平她的身體,將被子好好蓋上她的下半身,出聲道,“那就睡吧。”
——
傍晚
西陵小鎮子的某間客棧。
當坐在窗戶邊趙五六對着一桌子素菜唉聲嘆氣準備罵孃的時候,顧幽離好巧不巧走了進來。
那清冽湛亮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在喉嚨堵着的幾句髒話迅速被他嚥了下去,只是那一臉的不滿神色還是退不下去。
這西陵的飯菜,真是愁死個人!
“顧姑娘,您來了啊”
趙藏藏一臉喜氣的將旁邊的凳子使勁擦了兩下,隨即請她坐了下來。
“長話短說,你與我講一講西陵佛子的事情。”顧幽離掃了一眼桌子上毫無光澤的素菜,從袖子裡拿了一壺好酒遞給了趙五六。
趙五六眼睛一亮,接過那一壺酒,湊近鼻子一聞,興奮說道,“好酒!”
趙藏藏憨厚一笑,迅速退了下去,沒有再摻和兩人的談話。
酒香味撲鼻而來,從錦州一路顛簸至今的趙五六終於有了幾分暢快之色。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隨即說道,“西陵佛子?就是幾個月前那位?”
“對,他叫寧沉”顧幽離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之後,辛辣而滾熱,眉心處的幽藍火紋多了幾分詭異的亮色,令她一張面容愈發的妖異清美。
趙五六此時正沉迷於酒水之中,並未察覺她的面容變化。
而在客棧樓梯處,一位渾身穿着樸素的中年人緩步而下,他脖子上戴着一串顯眼的佛珠,踏出木梯最後一步時,他餘光瞥見了顧幽離,繼而看見了她眉心的那花紋,旋即面無表情的臉色多了幾分震驚!
顧幽離也察覺了這道視線,她轉過頭,看向木梯處,卻發現那裡已經沒了人影。
誰在看她?
她端着杯子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旋即擡眸看向趙五六,卻發現這廝已經躺在了桌子上,睡得呼哧大響,手邊唯餘一個空酒杯。
一杯倒!
顧幽離嫌棄的看了他一眼,隨即站起身,準備離去。
一邊的趙藏藏正巧走了過來,手中還端着一盤子吃的,鼻尖一動,聞道酒味之後臉色一變。
再看見躺在桌子上已經醉過去的趙五六的時候,盤子砰的一聲,清脆落地。
幾坨醬汁肉滾落
四處,看起來有些可惜。
“喝酒了?爺醉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顧幽離,出聲道,“顧姑娘你給他喝酒了?”
顧幽離點了點頭,冷靜說道,“我不知道,這個世上真有一杯倒的人。”
更何況,趙五六這麼一個粗獷瀟灑囂張的漢子怎麼可能有一杯倒這麼萌的設定!
不符合常理啊
“完了!”趙五六急的團團轉,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抓着頭髮,想要靠近趙五六,卻又因爲某種緣故,不敢再往前一步。
到了最後,他只能將目光看向顧幽離,祈求說道,“姑娘,你待會能不能,將我家爺給拍暈?”
顧幽離皺眉,正奇怪他爲何如此說話的時候,屋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腳步沉悶,隱約有盔甲聲馬蹄聲。
來者不善!
砰
門猛然被推開,一個高個子率先走了進來,他目光肅殺,身披藏青佛衣,脖子上戴着一串黑色珠子,五官立體,那雙眼睛掃過來的時候,令人膽寒。
“真宗八大首領之一,般若篋!”趙藏藏驚呼一聲,下意識看向身後的趙五六,發現自家已經醉的暈倒的爺已經醒了過來。
不僅如此,他眼神也和平時不一樣。
退去那些浮躁與囂張,趙五六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周身的氣息也危險了無數倍。
他站起身,目光看着推門而入的般若篋,指着他便大聲喊道,“佛門賊子,當誅!”
般若篋本就看向顧幽離的目光快速對上了趙五六的視線,隨即那雙冷酷的眼睛一閃,出聲道,“是你!”
“就是你大爺我!”趙五六站在凳子上大吼道,“又不是沒見過你大爺,這次怎麼這麼禮貌?”
顧幽離也察覺了不對勁,她看向站在凳子上有些癲狂的人,忽然發現這人和上午讓她在真宗面前裝孫子的趙五六完全不同!
不是之前還一句一句的警告她最好不要和真宗首領般若篋作對嗎?
這怎麼一杯酒下肚,自己倒是先橫上了?
她不解的同時,一旁的趙藏藏嗚呼一聲,覺得這次買賣恐怕是黃了!
“我們爺,生平半點酒也沾不得,沾了以後,修爲大漲,六親不認,見誰罵誰,俗稱瘋狗。”
趙藏藏很冷靜的說完了這句評語,隨即拉着顧幽離往後一退,輕聲道,“罷了,爺也是有後臺的,你且看着他鬧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