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氼自知理屈,也很想訴諸法律,至少不會落個淨身出戶,可當她說出口時,龔德載竟然仰脖狂笑,然後從他那肥厚的手裡重重地扔給了她一個優盤,還說優盤內容一式兩份,叫她先自己慢慢看,看後才作定奪。
蘇一氼當然看了,她看到了前夫的死因,看到了自己糜爛的背叛,整個身子氣得顫抖,牙咬得“嗤嗤”着響,殺人的心就有了,他也知道在臥室裡安裝攝像頭?前夫被毒死的過程中怎麼有了她的鬼影?她哭泣了,大大地失望失算了,只好草草收拾一番就走出了龔德載的家門。
生活又朝她蘇一氼開啓了一道門,過慣了富足生活的她,還能做什麼呢?跟着龔德載近二十年,要錢伸手,吃飯張口,唯一的生活技能就是學會了開車。按說,一個大公司老闆的夫人應該彙集了大量屬於自己可隨時調用的資金資源、人脈資源和商業資源,可她是個例外,準確說這龔德載是個大大的例外,真把她當一隻金絲雀養了。這麼多年,她還真沒有交接上一個比較有錢的朋友,那種富太太俱樂部,她連想就不敢想。當然,也不是說龔德載封殺了她的朋友圈子,也不是龔德載凍結凝固了她的腳步,那是爲什麼呢?事到如今,她終於一夢大醒了,她一直天真認爲,龔德載會……至少不會把她當塊破抹布扔掉噻,你看他這人在電視畫面上多受人尊重和愛戴呀,像這種倍受尊重愛戴的人,起碼也會尊重他的老婆和家人,你說對不對?哪料到,他會監視她的姦情?她太憤怒了!決不可饒恕!決不可漠視!有時候,她自己也感覺得到房間的鬼魅,**就像在閻王殿裡舞蹈、嚎叫,總感覺有第三隻眼睛在盯着,這隻眼睛就是龔德藝,哪知?竟然是個攝像頭!這個該死的龔德載,這個一次死八輩子都不落那口氣的龔德載!恨死他啦!恨死……白白跟了他這麼多年,這叫典型的打工邏輯,辛辛苦苦忙活一年,風裡來雨裡去,到年終還是落個空手回家愧見江東父老。他這人也太虧人了吧,尤其是老婆,你說呢?
蘇一氼穿着二十年前轉嫁給龔德載的那套衣裙,在大街小巷裡慢慢溜達,如一粒飄移的塵埃。路過一輛停靠的轎車,她居然看見了……操他孃的龔德載!人倒黴,喝口水就會嗆死人,老孃走路耍不會踩斷陰溝上的蓋板吧?這車也是白色的,而且白得耀眼。那車車,如今仍停靠在車庫裡的那車車,嘿嘿,也不失她和龔德載的歡樂呀,這個時代最可惡的暴徒!太暴徒啦,就在那車上……她往後視鏡裡看,真杯具呀,“這還是我蘇一氼不喲?”原來鄉下的布料真難看,村姑?農村婆娘?倒有點鄉下老太太的意象了。算了吧,還是說乞丐比較合適,包裡可還提着那死鬼的衣服和畫呢,哎,這也總算爲昜兒搶回了一點屬於他老子的衣鉢吧。
太陽把一張臉拉得老長,在蘇一氼的眼裡淪落成了一頭驢臉,大街上的人流成了一張網上的蜘蛛,在她那顫抖的心電圖上爬來爬去。這個世界上的人怎麼這麼缺德呀?說了半天,難道不知道老孃被一個男人甩了?憑什麼?老孃跪在地上大半天了,你們眼睛長在**裡了嗎?丟個一塊錢兩塊錢,你們要死呀!特別那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直往老孃胸脯上看,看個球!就你那幾下本事,老孃不稀罕!
蘇一氼心裡恁個氣呀!恨不得滴滴血都流淌成**!只需她雙手一揮,把這羣把她當動物園裡孔雀看的人炸個稀泥巴爛,然後才騰出一朵叫不出名兒的蘑菇雲:從大山裡乞討出來的人,你們幹嘛就不讓她活?
這時,周圍的人像一個大鐵圈包圍了過來,從中鑽出了幾個穿着制服的城管。蘇一氼明白,沒有戲了,她說:“我都記住了,我都記住了,我都記住了,是你們逼我去賣的!老孃去還不行嗎?通通給老孃我讓開!讓開!快讓開!”
“你個死城管,讓不讓?你拿根棒棒以爲老孃就怕你嗎?告訴你,老孃我是夾棒棒過來的!”
“不讓是吧?你…你們信不信,老孃就地一躺,一張偌大生意牀!哪個爺們,敢先上?”
秦小軟的小說出版了,前期的網上圍剿,並沒使其銷聲匿跡,倒反而使其聲名鶴起了。
可週巧絲更擔心了,她沒底,秦小軟這次能否支撐應付得了?戰爭已轉向升級,面對的是更廣闊更挑剔的讀者大衆。
“秦小軟,聽我說,我們就可以躲過這場劫難。”
周巧絲有點老成地說。
“你比我清楚,小說中的尖刻話語,網民們似乎沒在這個點上攻擊你,但如今轉向了。”
秦小軟半天沒言語。
“乖,聽我話,我們跑到鄉下,清靜下耳朵。”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孩子是我生的,我就要把他養大,就算遭受再多的磨難,我也不怕。”
“我不喜歡你這臭脾氣。”
周巧絲說。
“到鄉下?你的事在城裡就做不完呢,寫真集不拍?電視劇不拍?巧絲,你我一樣,都入魔道了,有什麼辦法呢?哎……”
“我擔心你生的這個孩子,可能會給你帶來災難。”
“災難?你越說越嚴重了。”
“到時候,不要說我沒提醒你,你想重新解構愛情和婚姻,是沒有錯,錯就錯在你該生活在未來的幾個世紀裡,那時候的人們或許會理解你說那些話,你說的那些,現在的人看不懂,看不懂的結果會怎樣?你能想到嗎?”
“哎呀,現在不是我這書的問題,是我老漢的生活作風問題。”
“這倒是個新發現,平常看不出不來,你老漢……要不我們這樣,來個不問不管,吵就讓他們吵,鬧就讓他們鬧,反正這天不是我們的天,不就幾個緋聞嗎?你看現在的網絡上哪天不出那麼幾條?很正常!這也是某些人的飯碗,讓他們去吧!我想明天到鄉下,你到底去不去?”
“巧絲,你這麼義無反顧,以後怎麼在娛樂圈裡混?還有,你想得也太天真太簡單了。”
“我覺得你想得太多了。照這樣,還混個剷剷!”
秦小軟聽得一頭大。這到底怎麼啦?還要不要人活呀?寫本破書,居然牽扯這麼多!感覺比古時候一人犯上株連九族還鬱悶。巧絲想清靜,那就給她。其實,他也早看出來了,這個土生土長的都市女孩很不喜歡都市,她總抱怨城市堵,到處都是人,空氣也糟糕。他忙笑嘻嘻地說,“我明天就去給你提一臺車,我免費給你做司機。”
周巧絲卻說,“如果提臺車就解決了問題,那還是問題嗎?現在的問題,很多農村人口大量向城市轉移,造成城市擁擠不堪。”
秦小軟感覺這個明星美眉居然開始思考社會問題了,這倒是他近日來的新發現,他又說,“空氣不好嘛,我也隨時可以變成你的隨身攜帶氧氣瓶,或者你超級喜歡戴的口罩。至於人多嘛,我們可以避開行車,避開購物,或者假裝視而不見。這有什麼嘛?”
“也沒有什麼嘛呀,但我感覺,未來的農村很有可能又將是另一個版本的都市,如果我們現在提前進入,你說,會不會有更多的機會?”
“按說,你說得是沒有錯。只是,我覺得,這已經超出了你想到鄉下清靜的範圍了。現在是有很多人想到城市裡來落戶,以後呢,這些人還是要慢慢回去,在農村裡紮根。”
秦小軟只好說,他心裡感覺怪怪的,真可謂五味雜陳,他和巧絲都不該這樣思考問題,但現實是,因爲他老漢,因爲他的書,他在這個城市裡極有可能混不下去,所以,巧絲也開始找些還真說不上很正當正確的理由。這個巧絲……哎……他只能找出“又愛又恨”“哭笑不得”的詞來形容她了。
一場雨,把這座城市弄得溼溼漉漉。
艾鑫恆把車開到了華婕的公司。
幾天前,華婕的父親華江河從美國回來,曾引起商業界的轟動。
短短几年間,華婕服裝公司發展得還不錯,只要華江河再投入一小筆款,這家公司就會很快騰飛起來。艾鑫恆早已看到這塊肥肉,他在做房地產的同時,逐漸進入電子商務行業,雖時機晚了點,但仍可以做,也不是不可以大大做。就爲這個,他要找他夕日情人華婕,攜同她老漢華江河跨界,做強強聯盟!現在,做企業,做渠道、做資源整合、做平臺都快要OUT了!必須學會做行業老大!做老大,必須學會做趨勢,做未來,做根本!他前幾年,也喜歡做跟風,做所謂的時尚,這個也太不會做人了!
華婕站在車外,冷冷的看着艾鑫恆。
艾鑫恆先笑,後便問道:“你爸呢?”
真是生意人!怎麼就不問下她華婕呢?一來就直奔主題!艾鑫恆變化也挺大的呀!夕日的徒弟,現在已差不多成了企業界的明星,人年輕不說,且還英俊,腦瓜裡有多得數不清的錦囊妙記和治企方略。而她華婕,只能遠遠地望其項背。她輕輕地說:
“你有很長時間,沒來我公司了哦。”
“我以後會經常來的。”
“我爸昨天已回美國了。”
“婕婕,你可別騙我喲。”
“騙你做什麼呢?”
華江河就倚在欄杆上,遠遠地看見華婕在同一個車裡的年輕傢伙說話。還莫說華婕,長得真像她媽媽呀!她媽媽葉菊呢?不知去向。問華婕,華婕說不知道。他回來,聽朋友講,才知道點,自從他們離婚後,葉菊這個人便瘋瘋癲癲,葉菊現在到底在哪裡瘋瘋癲癲卻一無所知。他認爲,那是葉菊應得的報應!都是因果報應!他這次回國才懶得去找葉菊呢,就讓葉菊好好享受這份因果報應吧!哼!……但非常遺憾的是,直到現在他仍沒有搞清楚華婕到底是哪個的小雜種!這就是葉菊這臭婆娘乾的好事!雖然這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可他一旦想起,仍氣得想罵娘!仍氣得想拳打腳踢幾下葉菊!只可惜葉菊這個人現在沒有在他面前。後來,他問自己,下半輩子到底怎麼過?要不以後就叫她女兒來彌補他?這麼一想,他有點惡作劇地笑了,笑了……這也是因果報應!都是因果報應!
艾鑫恆、華婕肩並肩地走着,華江河看到眼裡,就恨到心裡,多麼般配的一對呀,但怪就怪在華婕不該像她媽!敢背叛他的女人,下場肯定不好!
“爸,我給你介紹下……”
“不要叫爸,他是你男朋友?”
“以前是……”
說到這,華婕拿眼瞟了瞟艾鑫恆。
“華大伯,我叫艾鑫恆,是艾挺的兒子。”
艾鑫恆笑嘻嘻地自報家門,他艾鑫恆算個狗屁呀?只好趕忙拿他老漢做擋箭牌。
“艾挺,小名叫黑兒,年少氣盛時,我還跟他打過架,他那時不是我的對手,可如今,小黑兒就這麼高大、威猛了……”
“聽說你老回國了,要志力於發展民族企業,我爸高興得不得了,他先叫我來,他自己隨後便到。”
“是呀,中國人到美國就要矮一小截呀,小日本近幾年跳得跟一隻孫猴子似的,再不把經濟強大起來,那還得了?”
“高見!真是高見啦!做企業的,難見幾個有大伯您這胸懷、這氣度、這份責任心和使命感呀。難得!非常難得!”
艾鑫恆忙說。
“華婕,你就不要陪着‘小黑兒’了,快去準備下,我和老艾小艾有要事相商。”
“是,爸爸。”
華江河很想再次重申,不要叫爸,但又沒制止,他有他的打算。
艾挺見着華江河,連打幾個哈哈,聲音大得跟打雷似的。果不敢比當年,短短几年未見,華江河這個做資本運營的高手,帳戶上肯定又增多好幾個零,可他,帳戶上總是時增時減,難以暴富呀。
“華兄,你還是這麼硬朗挺拔!”
“你才挺拔呀!老艾,開個玩笑,你該叫手辣,纔跟你兒子心狠相得益彰呀!哈哈!”
“華兄,你說得可真有意思!典型的爲老不尊!”
“沒什麼呀,這或許就是某種天機?”
“天機個屁……接下來,我們談正事。”
“好,好,……不過,就算談太正的事,也就‘生活’二字。”
“對,生活就是正事。”
“這次回國,我倒想給你們談談家庭,談談愛……”
艾挺越聽到後面,越開始不大明白了,華江河這屁人……狗嘴巴里很想吐出象牙?他看有點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