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的戰事進入到一個短暫的休整期,曾經的6軍第一強國法國在一個月之內便舉起了白旗,而英法聯軍在敦刻爾克上演了一出和挹江門撤退極爲相似的轉移,三十餘萬精銳6軍被德軍的機械化部隊包圍在敦刻爾克的沙灘上,其中還有數不清的輜重和重武器,但卻沒有一點來自於空中的支援,假以時日,他們一定會成爲德軍口中的大餐。
但歷史就是如此的善於上演這種一流編劇也無法寫出的劇目,就在幾十萬英法部隊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時候,德軍卻忽然停止了進攻,他們的最高決策者寄希望於政治攻勢,想要逼迫英國政府回到談判桌上來,同時也可以避開英國人引以爲傲的皇家海軍,避免更多的損失。
於是乎,新一屆的英國政府在相丘吉爾的帶領下,調動了英倫三島一切可用的船隻,甚至包括私人的遊艇和漁船,橫渡英吉利海峽,將三十餘萬已經失去希望的聯軍將士帶回了英國本土,也爲之後的作戰保存了元氣。
亞洲的日本沉醉於歐洲盟友的驕人戰績,也在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動,關東軍就像一部上足了條的戰爭機器,開始大規模的調動和備戰,各種物資源源不斷的運抵前線,這使得俄國大爲恐慌,原本準備抽調至歐洲防線的遠東方面部隊,遲遲沒有行動,而拉姆扎情報小組的被破獲,也讓俄國暫時沒有辦法弄到最新的日軍情報,遠東的局勢一觸即。
這樣的形勢,最高興的無疑是美國人,洪查維幾次找到林笑棠,想讓他確認一下日本軍方的最終戰略決策,即使是一些風吹草動也可,林笑棠甚至有些懷疑,這些美國人是不是在自欺欺人,日本人一個不足掛齒的小動作就讓他們興奮如斯,一向自詡精明能幹的美國人此時就像是集體腦子進水了一般,好像要時刻爲關東軍的揮軍北上而鼓掌喝彩。
日軍最高層面的戰略決策,林笑棠自忖沒那個能力搞得到,但眼下這種形勢,依照美國人的能力,不難看出日本人是在虛張聲勢,關東軍明爲調動,但邊境的日本僑民卻遲遲沒有疏散和撤退,這幾年,因爲中日戰場的戰事焦灼,關東軍的精銳已經被抽調近三分之一,而日軍如果想要保持戰場上的進攻勢頭,接下來勢必還要抽調兵力入關,試問在這種情況下,關東軍還有實力面對遠東的幾十萬百戰紅軍嗎。
而且,林笑棠已經清楚的告訴洪查維,東北目前的軍工生產也已近飽和狀態,物資匱乏是盡人皆知的秘密,日本人想要動一場全面戰爭,談何容易,高島介之前之所以想要邀請林笑棠加入到東三省的物資統制計劃中,就是希望以上海爲平臺,購入大批的戰略物資補充關東軍,這樣才能保證其戰鬥力,這個時候,僅憑關東軍的人馬,又怎麼會有餘力獨自對抗強大的俄國呢。
但偏偏美國人對這些都視而不見,他們只是一廂情願的想將日本人的注意力引導遠東,爲此,他們願意一再退讓。
……
安義明自從與中西功見面之後,便知道對方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對於這些日籍***員,安義明原本是抱有戒心的,但他們在危險和死亡面前表現出的冷靜和決然卻讓他不得不由衷佩服和感動。
通訊員和報務員犧牲之後,安義明的小組只剩下他和一名助手,他的助手叫陳阿四,就在匯中飯店的酒吧中擔任領班,現在,他們已經與上級失去了聯繫,潘其中作爲上海地下黨的最高領導人,目前並不在上海,而安義明並沒有權限和辦法能夠聯繫到他,至於立花治長,他原本就不屬於***的地下組織序列,他只是尾崎秀實和中西功的朋友,以黑龍會成員的身份爲他們二人提供暗中的保護,安義明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安義明見到陳阿四的時候,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深的擔憂,他明白,這個時候,任誰也無法保持應有的冷靜,安義明和陳阿四躲在舞臺側面的角落裡,點燃了香菸,好一會誰都沒有說話。
“我是清白的。”陳阿四忽然間開了口。
安義明點點頭,“我們都是清白的。”
“可組織上未必會這麼認爲。”陳阿四用力吸吮着手指尖的香菸,“所有通訊渠道全部被切斷了,這說明上級已經開始在懷疑我們了,死,我不怕,可我不想作爲被懷疑對象去死。”
安義明突出一個菸圈,菸圈搖擺着向上飄去,很快變形、消散,“做好我們分內的事情,組織上一定會給我們一個客觀公正的評價。”
安義明話鋒一轉,“從日本來的情報員很快就會抵達上海,他並不知道上海生的一切,組織也沒有辦法通知到他,所以,他一到上海就會和我們聯絡,我們要確保情報的安全,只要能夠將情報送出去,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陳阿四重重的點點頭,“怎麼聯絡。”
“法租界公董局門前的失蹤人口聯繫告示牌。”安義明說道。
……
立花治長搖搖頭,否定了林笑棠的想法,他並不是潘其中的部下,而是尾崎秀實和中西功的朋友,安義明目前失去了和上級的聯絡,他同樣無法聯繫到上海***的地下組織,尾崎秀實被捕的消息已經得到了中西功的證實,而他派出的信使已經將要抵達上海,恰恰就在這個時候,負責接應的安義明小組出了意外,這個時候,要如何才能將情報安全的送出上海。
“安義明對我不是很信任,我們畢竟是兩條線上的人,有些事情我只能暗中來做。”林笑棠很委婉的說出自己的難處,“但請你放心,只要是我能力以內的事情,我一定會在所不辭。”
立花治長讚許的點點頭,“潘先生對我說過,你是我們最可信賴的朋友,對於這一點,我從未懷疑,當下最要緊的是,我們一定要幫助安義明安全的和信使接上頭,然後將情報迅的傳遞出去。”
“這個交給我來辦,我會安排人手頂住上海各大碼頭,我需要你提供一份近期從日本來滬的船隻名單,越詳細越好。”
立花治長點點頭,這個對他來說,不成問題。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安義明的小組出事,犧牲了兩個成員,這一切都是特高課和七十六號聯手完成的,那天在賽狗場的時候,我的手下現了殺死安義明通訊員的人。”
“是誰。”立花治長的眉毛頓時擰了起來。
“就是安義明的女朋友,那個叫歡顏的女人。”
立花治長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水潑灑出不少,“難道說她是日本人的內線。”
林笑棠搖搖頭,“我感覺不像,當時,安義明的通訊員已經被日本人盯上,如果不是她果斷出手,日本人很有可能現通訊員和安義明之間的聯繫,所以,她是在救安義明。”
……
“五年了,這是你第二次來我這裡。”閘北的長久百貨店內,錢掌櫃打量着面前明顯不同與往日的淡妝的歡顏,不由深有感觸的說道。
“你的任務早已經完成了,還不肯離開上海嗎。”錢掌櫃幽幽的說道。
歡顏的神色一黯,但還是堅決的搖了搖頭。
“你是我來到這裡之後接待的第一個情報員,這麼多年,我們一直是單線聯繫,上海站的主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只有我們兩個,始終在這裡堅守着,我想奉勸你一句,上海的局勢會越來越壞,你是有功之臣,我可以向重慶方面聯繫,也可以告訴現在的林老闆,這兩方面都可以安排你離開上海去過你想要的任何生活。”
歡顏的臉上忽然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紅暈,沒有說話。
錢掌櫃嘆息着站起身,“我明白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任何時候都逃不開一個情字。”
“你想讓我做什麼,就直接說吧。”錢掌櫃繼續說道。
“我想要兩張船票,去哪裡都可以,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如果離開,我只能和他一起走。”歡顏終於開了口。
錢掌櫃點點頭,“我這個地方,只啓用過兩次,一次是你,另一次啓用,就遇到了現在的老闆,這些年,因爲你在上海,我才覺得沒那麼孤單,當年,我沒想到我的女兒也會踏進這一行,今天,我很高興她能下決心離開……”
錢掌櫃停頓了一下,斷然說道:“你放心,船票的事交給我了,後天中午,你到城市影院的儲物櫃去取,記得,一定要離開上海,好好照顧自己,以後的路就要由你自己來走了。”
歡顏的眼圈紅了,她想說感激的話語,卻現自己什麼說不出口,她怔怔的站在錢掌櫃的面前,雙腿一彎,跪了下來,錢掌櫃卻忽然轉過身去,背對着她輕輕揮揮手,“去吧,不要再回來了。”
歡顏衝着錢掌櫃的背影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這才站起身,走了出去。
錢掌櫃的肩頭微微聳動着,再轉回身時,雙目依然通紅,他走到大門處,看着那個漸漸消失在人羣中的背影,久久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