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看完了重慶方面發過來的電報,就轉手遞給了尚振聲。有關大哥的事情,林笑棠告訴了尚振聲。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探查,林笑棠越來越發現大哥的背後似乎隱藏着什麼巨大的陰謀,這讓他不得不小心起來。尚振聲雖然才三十多歲,但在軍統呆的時間長,方方面面接觸的人和事也不少,有他做參謀,相信也能發現一些端倪。但寓公方面的事情,林笑棠隻字未提。
尚振聲看着電報,不由點點頭。之前林笑棠說要在重慶設置情報點的時候,尚振聲還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但現在看來,自己這位老闆的能量還真是不小,居然第一時間就拿到了戴笠和唐縱密談的內容,速度快的真是駭人聽聞。
關於聶尚允,尚振聲也是一頭霧水。這個人,早年間被棄用,之後便一直在幕後活動,雖然是情報方面的前輩,但很多人都沒有見過他,也談不上了解,尚振聲也是其中之一。但尚振聲提出一個想法,不妨聯繫一下他主要和什麼人打交道,從中或許可以分析出他的幕後究竟是些什麼人。
國民政府內部的派系衆多,軍隊、政府內部關係錯綜複雜,聶尚允與其中很多派系都有交集,很難說和誰走的比較近,相對來說,他和蔣大公子、蔣夫人以及研究系的交往更多一些,尚振聲建議林笑棠可以在這三個派系身上多下些功夫。
還有二狗這個關鍵人物,林笑棠嘆口氣,倒坐在藤椅中,二狗的下落只查到58軍這裡,接下來,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想到剛纔的材料中記載的那些知情人的下場,林笑棠就覺得不寒而慄,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二狗,一定要搶在那些人的前邊。還有洪查維,他的身份特殊,那些人不敢動他,自己有必要和他見上一面,,看看他那裡會不會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沉思了半晌,林笑棠這才又開口,“日本人的戰略意圖目前有北上和南進兩種,我分析,南進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尚振聲被林笑棠的跳躍性思維弄得有些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的看向他。
林笑棠笑了,“其實我是這個意思。火眼在海上呆了一段時間,他發現了一座小島,就在上海的海域之外向東大概一百多海里,位置很特殊,適合隱蔽。咱們現在的攤子扎得大了,人手也越來越吃緊,我想將那裡改造成一個秘密基地,也可以作爲培訓基地使用,招募一些流亡學生和士兵加入咱們的組織,應對接下來的形勢。”
尚振聲心中一動,一種興奮的感覺油然而生,林笑棠的提議證實了他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惑,自己的老闆果真是想要做一番大事業,如今,他這是挑明瞭邀請自己的加入,讓尚振聲如何能不興奮呢?
“龍王那批人熱衷於登岸,其中有部分過慣了海上生活的,龍王和我提起過,想讓我關照一下,我想,你有機會的話,和他們接觸一下,主要是甄別、挑選,明白嗎?”
尚振聲一口答應。
忽然想起個事情,尚振聲補充道:“強一虎昨天說了個消息,江北救**那邊和他聯繫了,目前他們的情況很困難,想通過咱們搞些給養和軍火。重慶方面要麼是把他們忘了、要麼是鞭長莫及,他們的求助電報一直沒人理會。老闆,你看?”
林笑棠想了想。江北救**他並不陌生,早在淞滬會戰時,這支武裝力量便應運而生。當時的蘇浙行動委員會直屬於大本營,其下設的淞滬別動隊便是這支武裝的前身,其成員絕大部分都是杜月笙的門生,裝備也都是上海各界募集而來。淞滬會戰時,他們奉命協助正規軍防守浦東、奉賢一線,正規軍撤退時,他們還曾獨自面對日軍精銳的攻擊,傷亡慘重。日軍在金山衛登陸後,別動隊陷入重圍,幾乎全軍覆沒,後轉入浦東和租界進行遊擊戰和地下抗日活動。
南京失陷後,戴笠在安徽皖南祁門宣佈將南京佘山教導團和淞滬別動隊餘部進行合併整編,命名爲“江北救**”,此後,便在敵後開戰抗日活動。主要活動區域,就在安徽的東南部、蘇南和浙江天目山一帶。由於日軍的清剿力度不斷加大,救**的面臨的形勢也愈發嚴峻起來。強一虎以前所在的部隊,就是救**的一個支隊,駐紮於蘇南一帶。
林笑棠所考慮的就是想要將這支武裝納入自己的手中。現在看來,他的運氣着實不錯,剛想到這一點,機會便來了。
林笑棠放下手裡的茶杯,站起身,在屋子裡踱了幾圈,“告訴強一虎,瞭解一下他們目前的具體情況,越詳細越好,如果有可能,我想和他們那邊的負責人見上一面!”
尚振聲一笑,之前他已經和強一虎談過,現在那支部隊的總人數大概在八百人左右,基本上是曾經駐守南京的教導總隊的老兵,他們的景況很不樂觀,差不多是彈盡糧絕的態勢,如果這時候,林笑棠這邊能夠伸出援手,那這支部隊的歸順幾乎是十拿九穩的。
“還有那個詹森,老闆打算如何處置他?”尚振聲問道。
“他已經是軍統的棄子了,聽說軍統方面已經不承認他的所作所爲,估計也是下了封口令了,難不成就會想殺人滅口,到時候,咱們再幫他也不遲。這個人傲氣太重,磨一磨他的性子也好。”
……
梅雨季節的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看着窗外的雨景,詹森恍然覺得這天氣就像他現在的心情,陰沉、壓抑。
當天,他從盧九的住處逃出來,慌不擇路,就跑到了這個不知名的貧民區,之後便暈倒在街口。奇怪的是,這裡有很多很窮困的洋人,聽說是什麼猶太人,他們救了自己,但他們的語言自己聽不懂,好在他們還能聽懂些上海話,這樣,交流就沒了問題。聽他們說,是有人將自己護送到這裡,把自己交給他們照顧。
詹森稍稍思考了一下,便知道這是林笑棠的手筆。但他什麼也沒說,他只想養好了傷,離開上海這個傷心地,自己最愛的女人卻是出賣自己的罪魁禍首,直到現在,詹森還不能完全接受這個現實。
肩頭的傷口隱隱作痛,但心中的傷口還是鮮血淋漓。
一陣麪包的香味傳來。這是家麪包作坊,主任是一家三口,一對年紀在五十歲左右的夫妻,還有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兒。每天這個時候,都是麪包出爐的時間,那香氣就會飄滿整個街道,接着就是蜂擁而來的顧客,當然,大部分都是猶太人。
而今天,卻連一個來買麪包的人都沒有。詹森從閣樓上向下看去,四個穿着拷綢短衫的漢子正站在門口。
“洋人?你們***也算洋人,一羣流浪漢,租界都不肯收容你們,既然來到這兒,就得守我們上海灘的規矩。每家鋪子每個月五十塊法幣或者華興券和聯銀券(注一),不收軍用票(注二),知道嗎?”
樓下的店主夫妻正用着並熟練的中國話解釋着、哀求着,但四名漢字絲毫不爲所動。
漢子們逐漸不耐煩起來,揮手將剛出爐的麪包扔進滿是泥水的大街上,“少廢話,這是張德欽張老闆的地盤,他老人家的話就是聖旨,明天再不交錢,老子砸了你的店!”
“張德欽!”詹森的眼睛瞬間眯了起來,又是這個名字,當日被人制服的時候,他就聽過這個名字,就是這個人和盧九串通起來給自己設下了圈套,想不到,今天又再次聽到了這個名字,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店主的女兒叫傑梅斯,瑟縮的躲在櫃檯後,這些天,一直是她用心的照顧着詹森。爲首的漢子一眼看到她,頓時眼前一亮,推開店主夫婦,走進了店裡,淫笑着在傑梅斯的臉上摸了一把,“想不交錢也行,讓你閨女陪我兩天,我免你三個月的月錢,怎麼樣?考慮一下啊!”
說完,和三名手下每人拿了些麪包,大口吃着,笑着出了店,揚長而去。
詹森默默穿好了衣服,在閣樓裡找了一圈,只找到一把西式的切菜刀,他看了看,塞進了懷裡,然後下了樓。
他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向外走去,傑梅斯卻叫住了他,“薩姆,你去哪裡?”這是她給詹森起的名字,取得是“森”的諧音。
詹森回頭看看,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轉過身出了門。
傑梅斯走到門前,扶着門框看着她消失在雨霧中,卻執着的看向那個方向。
店主夫婦嘆着氣,收拾着店裡的狼藉。
詹森走到不遠處的河邊,找了一塊還算光滑的石頭,將刀掏出來,蹲下身,飛快的磨起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用手指試試刀刃,不錯,鋒利無比。
雨勢已經越來越大了,已近黃昏的街道變得有些模糊,行人都加快了腳步,撐着傘,飛快的從詹森身邊經過。
詹森花了兩個銅板,買了份報紙,將刀用報紙裹好,向着盧九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