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座熟悉的小院和小樓,到了近前,詹森卻有些猶豫,甚至有了掉頭回去的念頭。但一想到那些流氓的嘴臉和張德欽對自己所做過的一切,詹森的胸中便立刻又被仇恨的怒火填滿了。
詹森仔細看了看周圍的情況,這才向小院走過去。這時,門忽然開了,丫鬟扶着一身錦繡紅旗袍的盧九走了出來,不遠處正在躲雨的一輛黃包車應聲而來,盧九接過丫鬟手中的雨傘,鑽進車裡。黃包車伕拉起車飛快的向着白玫瑰舞廳的方向跑去。
詹森的心中沒來由的一鬆,緊緊的跟了上去。
到了舞廳門口,盧九出人意料的並沒有進門,而是進了舞廳隔壁的阜新樓酒家。詹森站住了腳步,躲在對面一個屋檐下,將涼帽的帽檐壓低了些,沒錯,剛纔在麪包房見過的那個張德欽的手下就在這裡,在門口將盧九迎了進去,看來,張德欽就在這裡。
……
雅間內,張德欽正在招呼着吳四寶等人推杯換盞。門一開,盧九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吳四寶不經意的一擡頭,眼光立刻被吸引了過去。盧九經過多日的調理,已經恢復了昔日的豔光四射,今天的她滿頭珠翠,脖子上、手腕上包括指頭上都是亮閃閃的飾物,凹凸有致的身材裹着一襲亮面的絲綢旗袍,隨着她走路時的搖擺,開叉處不時露出白花花的旖旎風光。
張德欽偷掃了一眼吳四寶,對於他的表情並不意外。他稍顯妒意的攬過盧九,將她推坐在吳四寶的身旁。對於吳四寶,盧九也並不陌生,她知道這個外形凶神惡煞的男人就是目前上海炙手可熱的七十六號的干將,對於能傍上這麼一棵大樹,對於現在的盧九是求之不得。原因是,她現在每天都在做噩夢,每天都能夢到詹森悄悄的摸到她的牀邊,揮刀向她砍來。
張德欽今天請的就是吳四寶和他的幾個手下,他也存了同樣的心思,加之兩人都是幫會出身,更是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張德欽甚至打算向吳四寶自薦,也加入七十六號,爲此,他不惜拋出了盧九,雖然有點不捨得,但捫心自問,爲了自己的前程,一個舞女算得了什麼。
此外,張德欽還找了幾個堂子裡的紅牌作陪,這可是下了血本的,這幾個女人可都是福州路會樂裡“仙雲居”的紅牌,陪吃、陪喝的價格都是不菲的,更不消說暖牀之資了,所以,張德欽今天是務必要讓吳四寶等人滿意而歸的。
一番推杯換盞之後,吳四寶就與盧九如膠似漆的摟在一起,張德欽適時的拋出話來,“一會兒,咱們弟兄再去隔壁的白玫瑰跳舞,今晚不醉不歸!呵呵,還有,兄弟我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搶到了一間柯華酒店的空調房,吳隊長如果有興趣,可以帶着九妹去體驗下如何?”
盧九故作嬌羞,嗔怪着打了張德欽一下。
吳四寶卻是興趣盎然,“是嗎?早就聽說那裡的空調房四季如春,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見識一下,既然師兄這麼大的誠意,兄弟也不好推辭,等跳完了舞,阿拉和盧小姐一同去開開眼哈!”
……
直到晚上十二點,吳四寶和張德欽一羣人才搖搖晃晃的從白玫瑰舞廳裡出來,吳四寶出入都有保鏢跟隨,當即開了車過來,張德欽親自將吳四寶和盧九送上車,這才揮手告別。吳四寶一行人直奔柯華酒店。
手下的幾個保鏢將車開過來,張德欽摟着個女人上了第二輛,幾個保鏢擠上了第一輛車,在前面開道。兩輛車在夜色的映照下,急速的向張德欽的住處駛去。
筆直的道路上只剩下了兩邊的路燈,微風吹過,輕輕的搖晃着。
一個酒瓶忽然毫無徵兆的打碎在第一輛車的擋風玻璃上,酒水和着碎片頓時遮住了司機的視線,慌亂中,司機猛地一打方向盤,急踩剎車,使得輪胎驟然冒出清晰的白煙,刺耳的剎車聲響徹夜空。
張德欽從酒醉的狀態中忽然驚醒過來,他的司機見勢不妙,也是猛踩剎車,試圖將車子停下來,但踩了兩腳根本沒用,“老闆,剎車失靈了!”
此時,第一輛車在馬路上憑空轉了幾圈已經停了下來,幾個保鏢手忙腳亂的從車上下來,掏出隨身攜帶的武器,看着失控的第二輛車,一時間束手無策。
張德欽一咬牙,“上草坪!”
路的兩邊是大片的綠草地,司機一轉向,車子直接衝了上去,掀起大片的泥土,在躥出五十多米後,一頭撞上了棵大樹。
司機當場被甩出車外,沒了聲息。張德欽的頭部也被狠狠撞了一下,一摸,滿手的紅色,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壓在身上的昏倒的女人,想打開車門,卻發覺自己的雙腿被死死的卡住,無奈,他只好將身子探出車窗,衝着不遠處的幾名保鏢大呼救命。
幾名保鏢趕忙跑過去,可還沒到現場,樹叢的背後就殺出了一條黑影,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惡狠狠的向着他們刺來,衆保鏢措手不及,一眨眼的功夫便紛紛中刀倒地,慘叫聲響成一片。黑影走進燈光裡,現出一張憔悴且俊秀的臉,兩隻眼睛射出濃濃的殺機。
詹森給保鏢每人又補了一刀,這才撿起一把手槍,站了起來,慢慢的向着張德欽的座駕走去,腳步沉重有力。
張德欽透過車窗,將詹森殺死保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一時間魂飛魄散,他掙扎着向後縮去,但雙腿卻紋絲不動
腳步聲慢慢來到眼前,張德欽卻不敢回頭。忽然,一隻大手抓住他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拉出車窗外。
張德欽閉着雙眼,大聲求饒。“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知道我是誰?”詹森很好奇。
“見過,我在盧九家樓下見過你!”
“那就簡單了”,詹森點點頭,將刀輕輕放在張德欽的脖子上。
張德欽還想求饒,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一股冷風灌進他被一刀割開的喉管,接着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
“隊長、隊長!”急促的敲門聲將吳四寶驚醒,睜眼看看錶,纔剛兩點鐘,他罵罵咧咧的從精疲力竭的盧九懷裡掙脫出來,盧九連眼睛都沒睜,翻了個身又睡過去,給了吳四寶一個光溜溜的背部。
吳四寶穿上褲子,打着哈欠將門打開,“嚷嚷什麼,這才幾點?”
手下一臉焦急,“隊長,不好了,張老闆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殺了!”
吳四寶愣了半晌,“什麼?”
“剛得到的消息,張老闆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殺了,同行的沒留下一個活口,張老闆被人用刀割斷了喉嚨!”
吳四寶還沒開口,屋中頓時傳來一聲尖叫,緊接着便是急促的腳步聲,盧九雲鬢散亂,裹着一張牀單就跑了出來,泄露的春光讓門口的手下眼睛都看直了。
“你出來幹什麼?”吳四寶沒好氣的說。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盧九一手捂着牀單,一手拉着吳四寶哀求,“他一定是回來報仇的,吳隊長,你一定要保護我啊!”
吳四寶一拍光溜溜的大腦袋,對着手下大聲喊道:“讓車在樓下等我,通知附近的兄弟,立刻來這裡集合,保護我回總部!”說着便跑回房間,飛快的穿上衣服。
盧九跑到他的身邊,牀單早已掉在地上,她渾然不覺,光着身子抱着吳四寶的腰,“吳隊長,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很快的,我跟你一起回去,他一定會殺了我的!”
吳四寶不耐煩的一腳踢開盧九,“滾,阿拉現在自顧不暇,那小子是個亡命徒,阿拉哪有空管你的死活。”說完,急匆匆的出了房門。
盧九萬念俱灰,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趕忙反鎖了房門,自己抱着一牀被子,瑟瑟縮縮的躲到了房間的一角。
……
強一虎和柳乘風遠遠的跟着詹森,柳乘風前段時間受傷,現在是傷愈復出,毅然決然的留在了林笑棠的身邊,他和林笑棠共過事,護送高陶那晚,林笑棠的做法對他影響頗深,這也是他答應留下來的重要原因。今晚他便頂替了火眼,來和強一虎搭檔監視詹森,也當是傷勢痊癒後的一次恢復訓練。
兩人都是科班出身,跟蹤的技術也是爐火純青。詹森的大名他們早就聽說過,但是見到他的出手,兩人還是咋舌不已,這小子,背上的傷還沒好利索,竟然便赤手空拳的幹掉了張德欽和他的幾名保鏢,實力還真是不容小覷。
兩人躲在猶太人聚集區的街口,看着詹森慢慢走進麪包房,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向安置在這裡的監視點走過去。
剛到門口,柳乘風立刻便覺察到不對勁,他趕忙攔住強一虎,悄悄做個手勢,兩人一左一右靠近了監視點的房門,柳乘風用手指輕輕撥開一條門縫,裡面的情形讓他大吃一驚。
安排在這裡監視的兩名手下,已經都倒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