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州
徐行和明月一同離了長安,藉助地書的隱匿之力,由冥土悄然來到祁州。
經過三天二夜的大雨,暑氣漸漸消退了許多,祁州城內,人來人往,一派生機勃勃之象。
徐行手持太陰秘儀盤,心神沉入其中,細細感知着,突地眉頭皺了皺,道:“師姐,不在城內,而在城外,似是山郊。”
明月芳心閃過一絲悸動,素來平靜無波的聲音顫抖着,說道:“我也感知到了。”
二人御風而起,又匆匆出了城。
城郊·山林
一條小河蜿蜒曲折,兩岸都是絲柳,因剛下過一場雨,幾近乾涸的小河再次蓄滿了河水,原本無精打采的柳樹,也重新煥發生機。
遠處,茵茵草地上,一方半人高的墳丘新立着,翻起的泥土還有些溼潤,周圍白色紙錢灑落在泥濘中,一個十八九歲的白衣青年,在墳丘前微微低着頭,手中拿着一方鐵鍬,正在墳兩側彎腰挖着圓坑。
一陣微風起,兩道身形閃爍這,徐行和明月已出現在不遠處,默默看着這一幕。
徐行目光深深,看了一眼明月,張口欲言,卻被明月搖頭制止,明月眼眸溼潤,晶瑩閃爍着,緊緊盯着那青年。
白衣青年此刻背對着二人,但還能偶爾看見側顏,其人丰神俊朗,仙姿非凡,此刻一鍬鍬挖着樹坑,舉止自然,如水一樣,竟給人以賞心悅目之感。
但徐行試着感知下,卻發現白衣青年周身毫無法力波動。
“哎……”
蘇蟬將兩個桃樹苗放進坑中,長舒了一口氣,道:“你們還不過來幫忙?”
明月沒有說什麼,默默上前,以手扶正了桃樹苗,不知何時,兩行清淚流下臉頰,但忍着沒擦。
徐行同樣走上前去,心思就有些複雜,朗聲道:“前輩,我來填土吧。”
“好。”蘇蟬也沒說什麼,打量了徐行一眼,在明月身上的紅裙注目片刻,眸光溫潤如玉,似是流淌着莫名的笑意,而後也沒閒着,在一旁折了兩片草葉,獨自一人去小河邊去了。
明月此刻一身紅裙,一手扶着桃數苗,白膩如玉的臉蛋兒上,還掛着點點淚痕,“師弟,看我做什麼?”
聽到這聲師弟,徐行臉色明顯就有些不自然,目光頓在了明月的纖纖素手上,怔了下,隨口說道:“沒什麼,只是看師姐單手扶樹,有些怪怪的。”
若非知道眼前女子白璧無瑕……
“有嗎?”明月以爲徐行又當自己不識人間煙火,臉上掛着清麗的笑意,實握樹苗、虎口朝上的右手鬆開,撩了撩前額順下的一綹劉海兒,許是心情愉悅,眉眼彎彎,輕笑解釋道:“師弟,我在昆虛事事親歷親爲,從來不需婢女服侍的。”
徐行點了點頭,默默填上最後一鍬土,平實了幾下,就道:“好了,下一棵吧。”
二人又是換另一棵桃樹苗,徐行沒幾下就將土填滿。
這時,蘇蟬拿着兩個手指寬的草葉走來,彎下腰,朝桃樹傾倒着,說來也奇,河水似取之不盡一樣,嘩啦啦落下。
倒完之後,蘇蟬隨手扔掉兩片草葉,面色沉寂,默然而立,雖是青年面容,俊逸不凡,但目光滄桑,宛若看破世情的老者。
徐行目光微凝,卻見還是樹苗的桃樹,未有多久,簌簌抽出枝條,俄爾,枝繁葉茂,鬱郁而籠,再過一個呼吸,綠葉變黃,桃實累累。
“天仙?”徐行心頭一驚,脫口而出道。
蘇蟬身後霞光倏收,擡眸看了徐行一眼,目光深處有着複雜的追憶和困惑縈繞,不過暫且忍耐住,輕輕嘆了一口氣:“明月,這是你的祖母,拜拜吧。”
“是,父親。”明月說着,走到墳前,行了一大禮,起得身來,定定看向蘇蟬,顫聲道:“父親,您終於回來了。”
方纔那一聲明月,帶着浸入靈魂深處的親切,只有那一刻,才真正確定,自己的父親轉世回來了。
蘇蟬笑了笑,蒼邁目光隱隱有欣慰之色流露,“明月,這些年苦了你了,你師可還好?”
“明月不苦的,師父她也一切安好。”明月輕輕咬着脣,望着蘇蟬的目光,帶着崇敬和孺慕。
徐行默默看着這一幕,打算轉身離去,給父女二人獨處的空間,卻聽明月清冷的聲音響起耳畔,“父親,這是師弟徐行。”
徐行臉色一黑,無奈轉過身,拱手說道:“徐行見過蘇前輩。”
“師弟他得您授法,現在已是金丹修爲了。”明月輕快說道,似乎與有榮焉。
蘇蟬不動聲色讓過,神情默然片刻,搖頭道:“明月不要胡說,爲父從未向他授法,反倒是他……”
言及此處,諱莫如深地看了徐行一眼,突地住口不言。
徐行一臉茫然,問道:“前輩,您……剛纔在說什麼?”
“你果然不記得了?”蘇蟬凝聲說着,聲音困惑不已,清雋的面容上更是現出了苦思,半晌,才恍然說道:“或許不是你?是你本尊?”
聞言,徐行心頭一沉,面色變幻不定,問道:“前輩,還請告知於我詳情,你我所修道訣爲何一致?”
明月愣在原地,面色驚疑不定,暗道,“難道師弟不是……”
蘇蟬嘆了一口氣,感慨道:“知道這些,徒增煩惱罷了,而且我也難言其中原委。”
“懇請前輩實言相告,關於本尊之事。”徐行儘量平復着激盪心緒,沉聲說着,此刻心頭只覺百感交集,什麼本尊,什麼分身?他就是他,徐行!前世普普通通的凡人,偶欲仙緣,穿入此界……將來成仙也是凡人修仙傳,不是什麼仙人下凡傳!
明月看着這一幕,腦海靈光一閃,“莫非不是父親傳法給師弟,而是師弟傳法給父親,可師弟這修爲,呃……本尊?”
不知爲何,見徐行面色肅然,一副急於求知真相的樣子,明月突地就想起了前日言猶在耳的勸解言語,“師姐,化身也好,分身也罷,你若當你自己是明月,其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師弟這人,當初勸我時那樣敞亮,到了自己……”明月這樣想着,再去看徐行,晶瑩如玉的明眸盪漾開淺淺笑意,並不是什麼惡感,只是覺得有趣……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