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朝宗猶豫了一下,仔細權衡將事情和盤托出的利弊,終於咬了咬牙,說道:“殿下,貧道還有下情回稟。”
楚王眼底閃過“果然”之色,暫且喚住了傳命之人,“道長但言無妨。”
田朝宗端容斂色,卻是伸手封鎖了二人談話方圓丈許,這纔將關於八爻蟠龍法臺的機要盡數告知。
楚王聽完之後,眼眸冷光閃爍,沉吟稍許,道:“傳孤之令,圍了玄淵觀!”
“殿下?”田朝宗心頭大急,自己明明將關節要害點出,楚王怎地還如此莽撞?
目送傳令之人遠去,楚王才冷聲道:“孤並非是要派人滅了玄淵觀,只是南宮郡主被賊人所擄,玄淵觀出動弟子護送不力,難辭其咎,若一日不將郡主救出,給孤一個交代,玄淵觀外之兵就一日不撤!”
田朝宗心下恍然,放下心來,可轉念一想,忽然驚覺,方纔楚王是不是一開始就有此意,故作憤怒姿態只是爲了套自己話?
念及於此,田朝宗目光深深,暗道:“這些人主雖不可修法入道,難有絲毫法力,壽元也不過區區百年,但心計謀算,卻非是我等道人可比。”
正在這時,一個面色冷峻的黑衣侍衛,捧着一封火漆密封的書函在外間求見,“殿下,京師賀先生急信。”
楚王愣了一下,暗道:“京師出事了?”
賀文鏡是楚王謀主,楚王離京後,就一直在金陵主持大局。
其人少年時才學出衆,十七八歲就中了舉,然年輕氣盛、恃才傲物,因顯露才學和同年結怨,被人僱着地痞無賴打殘了一條腿,故而再也入不得仕途,後來幾經波折,得了楚王賞識,引爲心腹。
賀文境心思陰沉,善於權謀,是楚王的得力臂助。
楚王傳人進來,接過信函,正要燒開火漆,猶豫一下,這時正見田道人已知情識趣地悄然離開書房。
再不遲疑,檢視完火漆封口,見完好無損,方燒漆拆開,展信閱覽罷,臉色頓時陰晴不定。
“戾太子卒,遺腹子鈞接得華陽宮,由俞貴妃照顧,官家甚憐之,自景仁宮回返,對於昔年之事,似乎頗有悔意……”
信並不長,只有寥寥幾句話,但楚王目光幽幽,心頭則是凜然,“一襁褓之嬰,還能翻什麼浪?”
戾太子寧元是已故孝惠皇后的嫡子,早早被立爲太子,但年長之後,性情偏激、衝動易怒,雖屢屢觸怒周帝,但都念及孝惠皇后之情沒有廢黜,最後不想竟喪心病狂,受奸人挑唆,起兵弒父篡位,可即使這樣,仍只是圈禁景仁宮十餘年收場。
和歷朝歷代到了中晚期一樣,大周旁系宗室枝繁葉茂、子嗣綿延,而皇族嫡支卻凋零寒酸,周帝也是子嗣艱難,一生所出,中途夭折不提,再除卻陸陸續續出閣的公主五人,以及最小的公主是俞貴妃唯一所出的清河公主。
餘下成年諸藩,尤以楚王寧鈺最爲年長,姊妹排行第四,其他如祁王、信王也都是成年藩王。
信王生母地位雖卑微,但由俞貴妃一手帶大,又和清河公主相善,對楚王也有着一些威脅。
至於祁王,在士林中名聲尤盛,可謂是楚王勁敵。
當然,還有傅太后念念不忘的樑王,在金陵和佛門高僧大德交遊,還不時進慈寧宮講經說法。
楚王雖覺得自己天命所歸、捨我其誰。但不到最後一刻,也不敢放鬆分毫。
玄淵觀
這時,徐行也騎着馬和長公主一行朝濟南府回返,路途之上,氣氛都有些沉悶。
一路無話,徐行回到玄淵觀,還未轉到後山去,就見玄淵觀外裡三層、外三層的軍卒,圍的水泄不通。
但好在只是圍着,並未破門而入。
徐行皺眉道:“看來楚王那裡已得了消息,問罪來了。”
正想施展隱匿術法,從後山返回住處,突然覺得右肩一沉,被人拍了一下。
徐行心頭驚異,還未作出反應,就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小友,你可害苦我玄淵觀咯!”
轉頭看去,正是李伯言,微笑地看着自己。
話雖是抱怨,但其實並未認真,徐行當然知道,現在細細想來,李伯言的所謂“好意”也不純粹,之前真是表錯了情。
徐行臉色淡漠,佯怒道:“道長真是好算計!”
李伯言見徐行神色不善,雖知未必是真怒,也有些尷尬,收斂了臉上笑意,邀請道:“此地非說話之所,還是到你住處再談。”
徐行點了點頭,二人就來到住處。
聽到徐行回來的動靜,青鳳心中不自覺涌出欣喜,跑到門口迎接,可一見旁邊跟隨的李伯言,心中不由生出懼意,撇了撇嘴,就沒有上前,低眉順眼站在原地。
“青鳳,還不去倒杯茶來?”徐行沒好氣地說着,心道,這懶狐狸好生沒有眼色,早晚攆她滾蛋。
青鳳偷偷白了徐行一眼,嫵媚風情流瀉,明豔殊麗,輕柔應了一聲,倒茶去了。
李伯言輕輕笑了笑,說道:“狐族公主心高氣傲,又養尊處優,能讓其心甘情願服侍小友,小友本事不小啊。”
“服侍?呵呵。”徐行笑了笑,也懶得解釋,到底是誰服侍誰。
二人落座,飲了一杯茶,李伯言方正色道:“小友,事前貧道也未曾想到會有出雲國武士伏擊長公主。”
徐行抿了口茶,根本不聽這狡辯,道:“那元神真君呢?”
“咳咳……這個……”李伯言訕訕一笑,喝了一口茶掩飾尷尬,“誰知朝廷青羊宮金丹真人竟如此不濟?在我嶗山,三位金丹真人,藉着符陣,都能困住元神真君一刻鐘了,這一刻鐘足夠一位金丹真人來回救幾次人了。”
徐行嘆了一口氣,道:“現在說誰是誰非,已不甚重要,眼下玄淵被圍,道長難道一點不擔憂?”
李伯言道:“正爲此事而來。”
“哦?”徐行眸中閃過好奇。
“小友,可願隨貧道跑一趟,救回小郡主?”李伯言神情凝重,慨然問道。
“不願。”徐行神色淡淡,繼續低頭喝茶。
“……”李伯言愣在原地,懷疑自己聽錯了一樣,不過沉吟半晌,嘆了一口氣,惋惜道:“本來,貧道聽聞小友這次對上不少人仙,吃了兵刃的虧,掌教剛剛送來一些太乙庚金,爲清微突破後重鑄法劍之用,貧道原還想着贈予……”
“是現在就走?”徐行放下茶杯,面色冷峻,起身問道。
這樣雷厲風行,李伯言臉色就錯愕了下,回過神,吐字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