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掙扎着推開神書安,水池裡的水被我撲騰的哪兒都是。劉海兒打溼粘在臉上,我跟個大鴨子似的揮舞手臂,“我都說了,我不會主動去見他的……你怎麼那麼煩啊!誰讓你多事兒的?”
我喊完這句話。神書安站在原地不動了。沒敢看他的眼神,我自己靠在那兒生氣。我知道他是好心,但我實在是不想去:“你帶我去見他,能解決什麼問題呢?我家的事兒,根本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按照我的經驗,大家都冷靜冷靜。時間一長,沒準這事兒就過去了。”
神書安沒插嘴,我跟個祥林嫂似的沒完沒了自己嘮叨。意識到自己話說的重了,我上前拉拉神書安的袖子:“喂,商量商量,別讓我去了,行不行?我膽子其實可小了,我真的是害怕。如果現在去見我爸,沒準我能哭出來……你總不會想看着我在人多的地方哭吧?那樣會很丟臉的。”
“小樂。你應該知道我。我從來都沒有逼迫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兒,對不對?”神書安拿毛巾擦了擦手,他擡頭看我,“不是我去找的你爸,而是你爸主動打給的我。他想約你出來見見,怕你沒時間,這才找上的我。”
“我爸打給的你?”我不明白,“他要是想約我,爲什麼不直接打給我呢?”
神書安搖頭:“我也不明白。可能,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還去嗎?”神書安沒有跟我發火,他只是淡淡的解釋,“最近一段時間,你一直在做噩夢。吃飯吃不好,睡覺也睡不下……我本來打算給你一個驚喜,讓你們父女兩個開開心心的和解。但我真的沒想到。你的反應會這麼大。小樂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
我很沉重的深吸了口氣,點頭,說:“我理解,我明白。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反應有點太激烈了……神書安,抱歉呢!”
雖然我身上溼乎乎的,但神書安還是伸手抱住了我。我們兩個靜靜的擁抱了一會兒,這纔回房去換衣服。換了身比較正常的着裝打扮,我們兩個出門赴約。一路上,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見面地點約在了一個會所,我爸之前帶我去過那裡,會所的面積不大,但私密性和環境都非常好。因爲路上堵車,我和神書安到的時候我爸已經來一會兒了。見我們進來。我爸笑着叫服務員:“我們點餐!”
幾日沒見,我爸似乎多了不少疲倦感。他的黑眼圈很重,眼袋似乎也變大了。他對我笑的時候很是慈祥溫和,總讓我覺得淡淡的心酸。等到飯菜都上齊了,我們三個人誰也沒有動筷子。我爸看了看我和神書安,他重重的嘆了口氣。
“爸,”我在桌子下面握着神書安的手,問他,“安琪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提起安琪,我爸的臉色更加的陰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爸說:“安琪的皮外傷倒是沒有多少,不過她精神上的傷害比較嚴重。從那天之後,她就沒在上課。一直是美靜和家庭醫生在家看護她。醫生說,她是什麼應激性的什麼傷害反應……總之,照顧不好的話,很容易出現自殘和輕生的念頭。”
我還記得安琪那天臨走的樣子,她惡狠狠的說會給我好看。她走的時候明明好好的,我想不通爲什麼突然變的這麼嚴重了。
“叔叔,冒昧的問一句。”在我爸說完後,神書安禮貌的開口,“安琪在學校的成績怎麼樣?”
我爸一愣,他似乎想不明白神書安爲什麼會問這個。不過出於禮貌,我爸還是回答了:“安琪的成績比較一般,最好的程度達不到,但肯定不是最差的……每次開家長會都是她媽媽去,具體的學習情況我也不是很瞭解。”
“那交際情況呢?”神書安又問,“她在學校和同學相處的好嗎?我在許可家裡見過她,許可上高三,她才上初中。她們兩個關係會比較好,還是挺奇怪的……她在學校裡沒有同年級比較要好的同學朋友嗎?”
我爸皺眉,他想了想:“應該有吧?前幾天她還管我要錢,說她的一個朋友過生日要送禮物。書安,你問這些幹嘛呢?”
“我是小樂的男朋友,以我對小樂的瞭解,我是非常信任她不會做出動手打人這件事兒的。”神書安笑說,“我是懷疑安琪,她會不會只是借題發揮,然後躲避學校裡一些不開心的事情?又或者,是爲了躲開馬上快到的期末考試?一般孩子爲了不去上學,最常用的招數就是裝病。”
經過神書安的提醒,我發現他說的非常有可能。以我對石安琪的瞭解,她在學校裡和同學相處的不好。因爲她總用錢去壓人,其他同學跟她不是特別親近。即便有關係好些的,也是爲了她的錢。在花錢方面,石安琪從來是闊綽又大方的。
我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我爸,然後將吳美靜偷偷給別人寄錢的事兒一併提了提。越說我越覺得事情蹊蹺,我很懷疑:“爸,會不會是吳美靜和安琪串通好的,讓安琪假裝生病。這樣你放鬆看管了,吳美靜就可以大膽的往外寄錢了?”
說這番話時,我沒能好好注意到我爸的感受。加上有神書安在場,我的話令我爸覺得很尷尬。我爸臉憋的通紅,他惱羞成怒的將茶杯摔在地上。大力的一拍桌子,我爸怒道:“小樂!安琪是我的女兒,她是你的妹妹啊!她現在病了,傷了,就算這些不是你做的,你也不能這麼污衊她吧?你到底怎麼了?你還是不是我的女兒?你居然說出這麼可怕的話,我覺得我都不認識你了!安琪她還是個孩子,她再胡鬧也不可能有大人的思維!她是任性了點,但沒你說的那麼惡毒!”
“我沒有污衊她!我說的是真的!”我爸很久沒跟我發過火,他突然這樣令我很害怕。我忙着解釋,手指都發顫發抖,“是安琪親口告訴我的,她說她看着吳美靜給別人匯款。她還說,吳美靜的那筆錢是匯給我媽媽……爸,我媽是什麼樣子的人,你最清楚了啊!她肯定不會偷着管你要錢的。還有安琪,安琪那天臨走前說會給我好看。司機在場啊,不信你去問他,司機可以作證的!我沒有……”
“夠了!”我爸又是重重的一拍桌子,“石小樂,不要再往下說了。”
我感覺到委屈,我也感覺到不服。明明是最疼我最信我的爸爸,我想不通他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不讓我往下說?你在怕什麼?你怕知道事情的真相,還是怕她們母女離開只剩你一個人?”
“我說夠了,”我爸看我的眼光在不斷的閃躲,他脣抖的厲害,“石小樂,你不要再往下說了。”
神書安在下面扯扯我的袖子,他小聲提醒我:“小樂,真的不要再說了……我看你爸爸的狀態似乎不太好。”
“我要說,我一定要說!如果不是爲了他,我幹嘛年年犯賤的去他們家裡過年?如果不是爲了他,我幹嘛要忍氣吞聲這麼久?如果不是爲了他,我幹嘛平白無故的讓安琪母女罵?”我已經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別的都顧不得了,“他偏心!他偏心!因爲石安琪是他親生的,所以他就偏向她!安琪說的他信,吳美靜說的他信,爲什麼我說的……爸?你怎麼了?”
發現我爸的臉色已經變紫了,我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了。神書安跑過來將我爸放平,他急忙說:“快點!快叫救護車!你爸爸應該是心臟病犯了!”
“我……”
看我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嚇的手忙腳亂。連忙撥打完救護電話,我哭着跑過去道歉:“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那麼說你,我也不想傷害你……其實我多想自己是你的女兒啊!其實我多想自己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叫你爸爸啊!”
我爸盯着我,他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不過從我爸的眼神看,他應該是沒有生我的氣。我們三個人中,神書安是最冷靜的。他從容的吩咐我,說:“小樂你先別哭,你冷靜下,你去看看,你爸爸的上衣口袋裡有沒有速效救心丸。”
“好!”我擦擦臉,連忙站起來,“我去找,你等我。”
我翻遍了我爸的上衣口袋,終於在外套兜裡找到了速效救心丸。神書安把藥接過去,他小心的餵我爸吃了三粒。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等的揪心又心急……過了不到半個小時,救護車終於到了。
神書安有條不紊的安排擔架進來,幫着醫護人員救治。在非常有限的時間裡,他不僅順利的送我爸上救護車,抽空連賬單都買好了。如果沒有神書安陪着,我想我肯定是方寸大亂。別說救我爸了,我自己都能急昏過去。
到了醫院,醫生給我爸做了全面的檢查。最後檢查的結果證實,我爸心血管堵塞百分之九十,需要做支架。因爲沒有家屬在場,手術不可以馬上進行。暫時只能先給我爸打溶血的栓劑,其他的手術適宜要等吳美靜來了再說。
我和神書安坐在走廊裡,我愧疚的恨不得去撞牆。神書安拍着我的手背,他安慰我說我爸的病情沒有大礙。雖然我很相信神書安的學習成績,但我還是不能不擔心……如果我剛纔冷靜點的話,可能我爸就沒事兒了。
“小樂,你別太責怪自己了。”神書安摸摸我的腦袋,說,“你爸爸血管堵塞的程度已經到百分之九十多了,這樣他很容易突發危險有意外狀況。換句話說,現在發現了,還算比較及時的。萬一哪天睡覺的時候發作,那才真的有生命危險。”
“你是在安慰我嗎?”不管神書安說什麼,我都很難從自責的情緒裡抽身出來,“我剛纔是鬼上身了嗎?我怎麼能跟我爸說那麼過分的話呢?他對我多好,我自己心裡清楚的很……可能我就是太介意了,介意自己不是他親生女兒的事兒。所以對安琪,我是嫉妒的。”
神書安對我的想法表示理解,他抱我到懷裡,也不再多話。
吳美靜的速度很快,我打過電話沒一會兒她就趕來了。看都沒看我,她直奔醫生辦公室。我想要跟過去,她順手將我關在了門外。
我拉着神書安的手,央求道:“能不能想個辦法?我想進去聽一聽!我不多說話,我聽完我就出來。”
“小樂,我們不能進去的。”神書安的表情很爲難,“我們不是家屬啊,我們沒權利進去的。這個醫生我認識,你要是想知道的話,我等下幫你……”
神書安的話沒等說完,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想,進去。”我哭的斷斷續續,氣都喘不勻,“那是,我爸爸。我想,我想看看他。”
神書安很是心疼,他無能爲力的抱着我:“小樂乖,小樂不哭。你爸爸沒事兒的啊,真的沒事兒的……等下她出來,我就進去幫你問。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問出來的。你相信我。”
隔着門板看着裡面的吳美靜,我嫉妒的都快發狂了。明明那是我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他現在有生命危險,我也只能遠遠看着。
吳美靜拿着片子從辦公室裡出來,我急忙跑過去問她:“我爸爸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的?”
“石小樂,你還有臉過來跟我說話呢?”吳美靜稍顯懼意的瞄了神書安一眼,她的話並沒說的太過分,“這是我們家的事兒,跟你這個外人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的?我的女兒被你打成重傷,我的老公又差點被你氣死。”
醫生那面還急着等簽字,吳美靜諷刺了幾句便離開了。神書安帶着我去醫生的診室問了問,正如他所說,我爸的情況目前比較穩定。
“不能再讓患者受刺激了啊!”我和神書安臨出門前,醫生不忘囑咐,“他的心血管堵塞的面積大,堵塞的位置也多。如果再受刺激激動的話,很可能就沒命了。”
醫生的話說完,我的心跟着一顫。
出了辦公室,我累的說不出話。連喘氣都覺得累,我現在只想離開:“我不能在這兒了,我爸看到我,他肯定還會受刺激的。神書安,你帶我回家吧!”
“好。”神書安由始至終都抱着我,他給了我莫大的勇氣和力量,“小樂,你上來,我揹着你,我帶你回家。”
不是我矯情,而是我真的有種體力情感透支的疲憊。以前雖然我經常無家可歸四處漂泊,但我知道在感情上我是有所依靠的……可今天過後,我的情感支柱徹底崩潰了。我愛的爸爸,他也許不會再愛我了。
我不敢去想手術的事兒,我只要一想手術可能存在的風險,我就控制不住的情緒崩潰。回到家裡我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大哭,神書安怎麼叫門我都沒理。聽我哭的快要死過去了,神書安終於憋不住了。直接將門鎖踹壞,神書安強行闖了進來。
“你這是幹嘛?你這是在做什麼?”看我蹲在牆角哭的委屈,神書安對着我發火,“石小樂,你就算把自己哭死了又有什麼用呢?你爸爸的病能好嗎?還是你能把說過的話都收回來?”
我知道自己哭的行爲一點意義都沒有,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而且,除了痛哭折磨自己外,我想不到別的辦法可以緩解自己心理的愧疚。
“小樂,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就想辦法解決吧!”神書安蹲下看我,他的表情同樣很愧疚,“今天不止你一個人說了不該說的話,其實我也有錯。安琪的事兒,我是不應該多嘴的……我聽醫生說,你爸爸的手術明早十點進行。這樣吧,我們明天早點去醫院,去看他。你給他做點好吃的,補補身體。他如果不想見我們,我們就儘快離開。多少做點事情,也比在家偷着哭好,對不對?”他吐序才。
我哭的氣息不穩,只能點頭贊同神書安的話。
這一晚上睡的並不好,我和神書安都是。雖然神書安竭盡全力的僞裝成自己睡很熟的樣子,但我還是聽出他清醒着。我們兩個各自想着心事,天剛一矇矇亮就起來。神書安準備了一長條的營養食材,他說:“你看看,你會做哪些。不要做的太油膩,清淡點最好。”
即便是一晚上沒睡,我的神經依舊亢奮。和神書安一起去了早市兒,我爭着和那些大媽搶最新鮮的食材。買好了食材,我們兩個火速趕回家。神書安幫忙打下手,做好了飯菜又馬不停蹄的送到醫院去。
我們到醫院的時候,我爸剛被送去手術室。我和神書安坐在走廊裡等着,生怕飯盒涼了。目前國內的支架手術算是很完善了,基本上半個小時左右就能完成……大概過了40分鐘,就看着坐在輪椅上的我爸被推了回來。
吳美靜推着我爸,她的眼神裡滿是不屑。我知道自己做錯事兒,愧疚的低着頭。我爸剛做完手術很累,他的臉上一片蒼白。看了看我和神書安,他沒說什麼就進病房去了。
我剛打算跟上去,吳美靜一把將我推了出來。她用的力氣很大,我手裡的飯盒差點扣在地上。神書安過來扶住我,吳美靜冷笑道:“我才知道你,原來你就是神家的大少爺啊!我經常聽你媽媽誇獎你……其實也不過如此,看上了這個小婊子。”
“你把嘴放乾淨點,”這裡是病房門口,吳美靜的話讓神書安很惱火,“你再說不三不四的話,小心我……”
“你幹嘛?打我呀?”吳美靜往前湊了一步,她壓低音量,嘲弄着說,“也是啊,我們一家三口,有兩個被你們弄到醫院裡了。我這個外人,肯定早晚也會被送進來的。要不然你乾脆現在就打我吧!正好在醫院,我往病牀上一躺,省了不少麻煩。”
神書安對吳美靜,那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說不清。之前神書安就沒碰到過這樣胡攪蠻纏不講理的,他無奈的回頭問我:“她到底是誰啊?幹嘛的啊?”
“阿姨。”我叫吳美靜,她只是把頭別過去了。雖然這是個冷屁股,爲了我爸,我也得拿熱臉去貼,“阿姨,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的沒有把安琪打成重傷。安琪怎麼傷的那麼重,我是毫不知情。我爸確實是被我氣的,這個我承認,我也不會狡辯……這是我給我爸做的吃的,你能幫我給他嗎?”
吳美靜結果我帶的飯盒,她冷笑了一聲。走到垃圾桶旁邊,吳美靜直接將飯盒丟了進去。神書安氣的跺腳,我趕忙攔住了他。吳美靜得意的撇撇嘴,她說:“石小樂,我想你那個媽或許沒跟你講清楚。”
“既然你不是老石的女兒,那你也就不要再管他叫爸爸了。我們老石呢,有自己嫡親的大閨女,不會滿大街的跑去認野種。”吳美靜拿紙巾擦擦手,她傲慢的將紙巾丟在垃圾桶裡,“這次的事情怪你也好,不怪你也好,反正都已經發生了……算我求求你,以後讓我們過個消停日子,行不行?以後不要再出現在老石面前了,行不行?他這次被你氣的支架了,下次說不準被你氣的直接過去了。我和安琪比不上你,他是我們的親人,我們可捨不得氣他。”
“阿姨,對不起。”吳美靜等着羞辱我等了好久,她現在有機會,怎麼都不會放過。可如果她羞辱完我能對我爸好點,我也認了,“阿姨,都是我的錯,是我做的不對。你想怎麼罰我,都行。”
“石小樂!”神書安不解的看我,“你幹嘛跟她道歉?等你爸身體好些了,我們去找他。他不會怪你的!”
我沒有吭聲,吳美靜笑的猖狂:“石小樂,你想我罰你呀?那我求之不得呀……你給我跪下,磕頭認錯,我就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