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吳美靜曾經讓我給她跪過一次。
小學五年級的暑假,我媽和她新交的男朋友去了外地遊玩。因爲我姥姥姥爺生病,我爸把我接去了家裡照顧。白天他忙着上班,我就和吳美靜兩個在家。那會兒我爸還沒住上大別墅。平層四居室。空間雖大,但我和吳美靜還是有碰面的時候。
正如大部分現任都會怨恨前任那般,吳美靜也是深深的怨恨着我媽。在她和我爸剛結婚的那段時間裡,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她是小三第三者。年輕漂亮的小老婆,懷着孩子嫁給了比自己大十多歲的男人。在那個年代,很容易被別人指指點點。吳美靜心高氣傲的很,她自然會對諸如此類的話語有所抱怨。
吳美靜恨我媽,她的恨意是赤裸裸又不加掩飾的。可我媽幾乎從沒有在她面前出現過,所以她的恨意自然而然轉嫁到了我的身上。加上我的身份見不得光,這又很好的給吳美靜留下了話柄。
在我爸某天上班的時候,她誣陷說我偷了她的錢。她讓我給她下跪道歉,咄咄逼人的樣子……和現在如出一轍。
“來吧!跪下和我道歉吧!”吳美靜抱着胳膊,她來勢洶洶,“你跪下和我道歉,我就原諒你最近做的事情。你跟我道歉完。沒準我的心情會很好……我的心情好了,我就有精力照顧你爸爸了。”
心血管類的病人很多,病房比較緊張。走廊裡添加了一排排的病牀,患者和家屬也多。從吳美靜最開始丟飯盒的時候,已經有人往這面看了。現在聽說吳美靜要求我下跪道歉,圍過來的人更是不少。
童年屈辱的記憶涌上,我恨的用力攥拳。如果不是我爸剛做完手術,我真的會不管不顧的揍吳美靜一頓。吳美靜最後的一句話,擺明是威脅。她是在用我爸的健康和安全做賭注,而我,輸不起。
跪就跪吧,我認命的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跪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丟臉丟人了。吳美靜要是真的能好好照顧我爸,我覺得我也值了。
感覺出我有下跪的意思,神書安不敢置信的看我:“石小樂,你不是吧?你真要給她跪下嗎?”
“我是啊!”我無奈的苦笑。不然我還能怎麼辦呢?
仗着我爸在病房裡聽不見,吳美靜繼續添油加醋:“我倒是一點不訝異呢!而且她這麼做也不是第一次了,野種就是野種啊!哪懂得什麼禮義廉恥?”
“你給我閉嘴!”神書安惡狠狠的指着吳美靜的鼻子,威脅說,“你再提到野種這兩個字,我就要你好看。”
吳美靜一挺脖子一插腰:“我就是要說,你能怎麼樣我?野種野種野種野種……哎!你幹嘛!你放我下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神書安突然彎腰將吳美靜扛在了肩膀上。大踏步的揹着她往外走,神書安一點遲疑都沒有。我愣神了幾秒鐘,這纔想着追過去。一路小跑跟他進了水房,他直接將吳美靜丟在了地上。
“你幹什……”
吳美靜的“麼”字還沒說出來,神書安已經扯過一旁的水管放水衝她。水柱的流速很快,吳美靜剛準備站起來又被衝倒。現在是寒冬臘月。水管裡的水溫極低。水珠迸濺到我的手背上,我都覺得裡面似乎有冰碴。
“你他媽的幹什麼!”吳美靜用手擋住水流,她被冷的厲聲尖叫,“你個小比崽子!我x你媽!”
神書安把水龍頭關上,吳美靜渾身上下被澆成了落湯雞。暴怒的吳美靜剛打算上前找我倆算賬。神書安又打開了水龍頭。
水流嘩嘩的淌下,吳美靜像是被釘住了一般,完全動彈不得。雖然步子移動不開,但她的嘴上一直沒停下。什麼難聽罵什麼,吳美靜基本上將神書安的祖宗十八代都罵全了。神書安則是滿臉的僵硬,他執着的把水柱對準了她。
神書安衝了十多分鐘,吳美靜整整罵了十多分鐘。等到最後,又累又冷的吳美靜終於罵不動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也沒管什麼紳士風度,神書安直接走了過去。揪住吳美靜的頭髮,他將水管子塞到了吳美靜嘴裡!
我在一旁看着,整個人都嚇傻了。雖然我知道神書安很不好惹,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暴戾的一面。水灌進了吳美靜的嘴裡,她整張臉嗆的通紅。拼命的往外吐着水。吳美靜不斷的痛苦掙扎。
“你也一把年紀當媽媽的人了,嘴怎麼這麼不乾不淨呢?”神書安的身上也溼透了,但他絲毫不介意。按住吳美靜的腦袋不讓她動,神書安冷森森的說,“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不要再對小樂說那些話……你是嘴巴不乾淨還是耳朵不好使?嗯?用不用洗過嘴之後,再給你洗洗耳朵?”
聽神書安說要給她洗耳朵,吳美靜是徹底嚇到了。她扭動身子想要站起來,卻只是徒勞無功。見神書安是當真的,吳美靜的表情是悔不當初。絕望的看了我一眼,吳美靜拼命的哀求。
平心而論,神書安做的事情雖然有點恐怖,但是我十分的解氣。尤其是在神書安開動水龍頭的一剎那,我感覺自己這些年的怨恨全都噴薄而出。那陰暗晦澀的童年,以及那屈辱難堪的曾經。過往的一幕幕,全都被神書安用水沖走……可我的理智在一直提醒我,這麼做,是不對的。
如果用道德就可以給人定罪的話,吳美靜極有可能被判個十年二十年大牢。可惜的是,道德不具備如此的約束能力。所以像吳美靜這樣的人,依舊恬不知恥的活着。法律會帶給人懲罰,遺憾的是,神書安現在的舉動就是在犯法。
我不在乎吳美靜是不是痛苦難耐,我關心的是神書安和我爸。我爸不能沒她照顧,神書安也不能去蹲監獄。和出氣比起來,我更在乎這兩點。爲了這兩點,我也要全力攔住神書安。
“算了,”我扶神書安起來,笑說,“她這樣的人,不值得我們髒了手……吳美靜,我不會再來看我爸了,以後都不會再來了。你們家三口可以好好過日子了,這樣你滿意了吧?”
我握着神書安的手,他的理智漸漸回來。丟水管子在地上,神書安拉着我轉身離開。
吳美靜最後是怎麼離開的,她又是怎麼和我爸解釋的,我不得而知。事到如今,她如何去說似乎也不重要了。或許從很早以前,我就應該放手了。畢竟那不是我的爸爸不是我的家庭,我拼命的往裡融,對本身的家庭成員來說,同樣是種傷害。
我和神書安渾身上下都溼噠噠的,出醫院沒走多遠大衣就凍住了。我們兩個快步跑到車站打車回家,急急忙忙的將自己洗乾淨。洗過澡後,神書安拿蘋果給我,說:“吃吧,小樂,你買的蘋果不錯,還很新鮮。”
看着神書安手裡拿着的蘋果,我好半天沒說話。神書安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我,他似乎很怕我生氣:“喂,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啊,節日到底是什麼。”我腦子裡亂糟糟,在說的話我自己也不明白,“昨天是平安夜啊,難道不應該保佑人平安嗎?今天是聖誕節,不是會讓人願望都實現?是不是因爲我太倒黴了,所以一切美好的心願都失靈了。除了倒黴更倒黴,就沒有別的了。”
神書安放下蘋果,他很認真的想了想我說的話。作爲一個優秀的學生,神書安很快得出結論:“跟你沒關係呢!外國人的節日來了中國,一切都水土不服了。”
我拿過神書安手裡的蘋果,呆愣愣的咬着。神書安坐到我旁邊,他輕聲說:“小樂,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生你的氣?”我沒精打采的看他,“我爲什麼要生你的氣?”
沒了剛纔的狠厲,神書安此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玩着自己手裡的蘋果,神書安說:“因爲我在醫院做的事情啊!我現在想想,當時我是太生氣了。她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前說你,我實在是無法忍受。上次她動手打你,我就已經忍無可忍了……小樂,就算你會生氣,我也不後悔這麼做。我唯一後悔的是,我下手太輕了點。應該在給她點教訓,讓她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
神書安氣鼓鼓的表情,看上去很孩子氣。我看着他抱怨的樣子,我覺得整顆心都軟了化了。人說,每個人心裡都有道疤,那是天曾經塌下的地方……而我塌下的這裡,完完全全被神書安填補好了。他臺協圾。
我沒有插嘴,只是看着神書安喋喋不休的講話。等他差不多快說完,我伸手去抱住他的腰。靜默了幾秒鐘,神書安小聲問我:“你會不會覺得我多管閒事兒?”
我輕笑:“當然不會。”
神書安嘆了口氣,他似乎放鬆了不少:“小樂,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很認真的說,“畢業後,我們就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