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公園的這條街歷時百年,兩旁樹木茂密,爲道上行人抵擋了炙熱的陽光,偶有微風拂過,倒也是夏季避暑的好去處。
這天董悅琳約於晚出來散心,兩人說着便聊到了市舉辦鋼琴比賽的事。
“我決定繼續彈鋼琴了。”
於晚聞言很高興,掩不住眼裡的欣喜:“悅琳你真的決定啦?我肯定是百分之百無條件支持你的!”
不過董悅琳沒有多少高興的神色:“小晚你知道的,他前段時間生了個兒子。”
於晚雙眸一黯:“啊?你提過……”她說不出安慰的話,因爲她不是董悅琳,也無法感同身受,可是她知道,悅琳做的這個決定一定和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有關。
果然,董悅琳道:“小晚,從小那個人因爲我是女孩子就對我沒理由的失望,就算我做得再好,他一時高興過後就又開始嘆氣。”
於晚拍了拍她肩膀:“都過去了,你……”
“過不去的小晚,我真的曾經一度爲了他的這聲嘆氣對自己產生厭惡,可是我現在不會了。”
董悅琳在樹蔭的斑駁光影下笑得格外燦爛:“我會用自己的實力來證明女兒不是賠錢貨,我會比他兒子更優秀,我要讓他後悔自己當時放棄我媽媽放棄我。”
“悅琳,你真有志氣!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於晚真心地祝福她,可隨之又替她苦惱起來:“可是你媽媽一個人的經濟能力不是難以負擔你學鋼琴嗎?”
董悅琳頷首:“我想好了,我不去培訓班了,我自己在家練習,反正鋼琴本就是得靠努力才行,別人有老師我沒有,那我就付出比他們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我相信天道酬勤的!”
“你之前的那個林老師不是挺看好你的嗎?還爲了你的事不停地勸呢。”
“嗯。”董悅琳頗爲動容道:“林老師也說以後要學琴可以找她,我想如果我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問她。”
於晚由心地讚道:“真好的老師。”
“所以我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的。”董悅琳充滿了鬥志,於晚看了好不開心,她想,自己也一定要努力考進一中才行。
回到周家,於晚一進門就看到孫姨正在客廳招待着劉助理和小李。
於晚和他們都挺熟了,便過去打招呼。
劉培看着自己當年領回來的怯生生的小姑娘如今長得亭亭玉立,心中諸多感慨,那張長期因工作而顯得剛硬無私的臉稍稍緩和了一些:“小姐可以去樓上看你的水晶音樂盒,我方纔就是給你們送禮物來的。”
於晚聽罷呆了一呆:“啊?……哦。”她以爲是自己沒跟周庭修說清楚,心中頓覺失望。
大人不知小孩心思,見姑娘上了樓,便自顧說話了。
剛好周慶霖應酬回來,將兩人引到了書房。
周慶霖近日應酬多,也經常出差,公司便交給劉培和一個兩年前方提拔上來的朱助理,劉培就是過來彙報公司的情況的,周慶霖很滿意他們倆的配合,對此比較放心,並不多言語。
小李是爲他送禮給陳書記,書記給的話他聽不出什麼態度,便回來當面跟周慶霖商量。
周慶霖聞言,面色一沉:“這個老狐狸,吃了我的東西還不肯爲我讓路,天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他沉吟片刻,命道:“劉培你用我私人的名義去請王局,城東那塊地我勢在必得,跟他說事成之後我北郊的那家空中酒廊送他。”
“那個可不便宜啊。”劉培蹙眉道。
周慶霖道:“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況且城東拿下了就可以連着我們A、B兩塊一起做個大型住宅商業圈,未來可期,斷不能給洪家佔了去。”
劉培應聲答應了,周慶霖緩了緩神色,問小李:“禮物給他們了?”
小李心道這話題轉地也太快了,面上點頭:“大少爺要了埃菲爾鐵塔的建築模型,小姐要了水晶音樂盒,都不是貴重物。”他頓了頓又道:“這孩子不是喜歡天文嘛,怎麼對建築又感興趣了?”
周慶霖微一蹙眉,想起賈輕芸的話來,淡淡道:“他對房子上心我才放心,不然整日對着一羣星星有什麼用。”
小李頻頻點頭:“也是……噢對了先生,大少爺首都的那個朋友也是競賽參與者,來自B市的高一學生,大家叫他寧子,家裡一般,而且大少爺也沒用到我的車,想來是沒表明自己的家境的。”
末了,小李又加了一句:“這孩子平日裡都挺低調的,挺沉穩。”
“知道了。”
周慶霖頷首,不知情緒。
— — — —
於晚上了樓心情低沉,卻見周庭修待在她房裡,不由奇怪,哥哥平日甚少主動來找自己,正迷糊着就發現博物架上擺着一個做工精緻的埃菲爾鐵塔,她驚呼道:“好漂亮啊!”還會發光!
周庭修道:“嗯,你的。”
於晚奇了:“劉叔叔不是說給我的是水晶音樂盒嗎?”她看了一眼旁邊舞動的音樂盒,喜不勝收:“好壯觀的舞會啊!這一個個小人栩栩如生的!”
“喜歡就好。”周庭修作勢回房。
於晚問道:“哥哥你的禮物呢?”
周庭修不鹹不淡地說道:“給你了,我沒什麼需要的。”
於晚愣怔,隨即激動地抱住周庭修的胳膊:“哥哥真好!”
周庭修忙給她推開:“做習題去了。”
於晚沒看到他的耳根子紅成了一片火燒雲。
— — — —
暑假日復一日,過得有些無聊,不過對周庭修來講並無所謂。
這天,周庭修聽於晚提起想去新建的遊樂場時,直覺要拒絕她:“不要,想去你可以自己找董悅琳和邱昊他們,我不玩你們女生的遊戲。”
“是玩項目,不是玩遊戲。”於晚鄭重地糾正過來。
周庭修毫不退讓:“旋轉木馬,摩天輪,不都是你們女生愛玩的嗎。”
“哥哥你是不是不敢玩過山車啊?”於晚直勾勾地盯着他笑:“還有鬼屋、海盜船、跳樓機噢!你怎麼能說只有女生玩呢?!”
周庭修仍舊搖頭:“我要練習英語口語。”
於晚一聽,下意識以爲他已經和趙君屏約好了,便也不做勸說,只是略有失望:“這樣啊,那好吧,我就自己去好了,另一張就送人得了。”
“你哪來的門票?還兩張?”周庭修問。
於晚眼神一閃,吞吞吐吐起來:“同學送的,說是多、多出來的……”
“哪個同學?”周庭修蹙眉。
“你又不認識。”於晚立即擺擺手:“我回房間了!”
“誰說我不去?”
“你剛纔說要練口語啊。”
周庭修拉下了臉:“我沒說不去。”
“那你要去嗎?”於晚驚喜。
周庭修覺得有時候他討厭極了這個女孩笨笨的模樣。
當天下午,他們搭乘公交來到這個建立在繁華商業圈中心的遊樂場,於晚興致勃勃,拉着周庭修到了一個碰碰車場地面前:“哥哥玩這個。”
“嗯。”周庭修既已出來,便十分順從,沒有思索立即答應。
兩人一人一車,周庭修很快就上手了,而於晚卻還沒熟悉,車子總被別人碰到,整個人暈的七葷八素的,於晚氣得急了,周庭修在車子裡笑她:“看我給你討回來。”
他的車子幾個轉彎,從別的車子旁邊擦肩而過,將人碰撞到了欄杆上,給於晚騰出了許多空間。
於晚樂極,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開車,可是她發現即便沒人來撞她她也會主動撞上別人。
周庭修對此似乎沒有意外,只是嘴角輕輕勾起。
於晚覺得自己很丟臉,可是看到周庭修難得笑地這麼開心,便覺得無所謂了。
接下來兩人又玩了過山車和海盜船,下場後於晚差點沒吐了周庭修一身,好在後面慢慢緩過來了:“哥哥我錯了……”
周庭修也有點暈,只是還能勉力支撐,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怎樣?今天的經歷很精彩吧?”
於晚想了想:“不不不,我還有事沒做完呢!”
周庭修無奈道:“你還想玩什麼呢?”
於晚見他有點不耐,立刻說道:“我們去商場吧!”
周庭修不知她心裡想什麼,頗爲不解:“你今天有事啊?”
“沒沒沒。”於晚連忙將頭搖地跟撥浪鼓一樣。
“走吧。”周庭修留下這話,轉身先往商場方向。
於晚開心地跟了上去:“哥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兒?”
“去了就知道啦!”
“……”
周庭修萬萬沒想到於晚會帶自己來拍大頭貼。
————“哥哥快點,把頭側過來一點。”
“不對啊,你的嘴角能不能彎一下?”
“哎呀你的頭低下來一些,只拍到下巴啦!”
“周庭修請注意配合!”
————“……”
在於晚的強烈要求下,周庭修終於端正態度,將頭對準攝像頭,嘴角彎起,雖然很是勉強,於晚還是很滿意的。
於晚看着洗出來的照片,眉眼含笑,方纔大大咧咧的玩得瘋狂,現在卻有些羞澀,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今天開心不開心啊?”
周庭修心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動,他強自不去想它,只輕輕點頭。
於晚笑得合不攏嘴:“生日快樂!”
周庭修愣了愣:“生日?”
於晚的眸子映着水晶吊燈的光,清澈而明亮:“對啊,你自己沒記得嗎?我可是記得很牢的!”
周庭修心跳驟停,語氣頓覺冰冷:“是因爲周慕昀嗎?”
“嗯?”於晚不解。
“周慕昀抓週,周家上下那麼熱鬧,你怕我受冷落嗎?”
於晚見周庭修驀然又透出那般疏離的態度,急忙解釋道:“纔不是呢!”
周庭修緩了臉色:“今年怎麼給我過生日?”
“我不是每年都給你過嘛?!”於晚頓時覺得委屈極了。
周庭修像發現了驚天大秘密似的,一臉不可置信。
於晚氣地快哭了:“你去年就沒發現突然多出了一盆綠蘿?”
“我以爲是你怕我看電腦用眼過度。”
“是啊,可是那是在你生日那天擺上的!”
“我、我沒注意……”
“前年我送了你藍水晶的鑰匙扣,你現在還用着呢!”
於晚憤憤地一件件地數來:“還有你五年級時的新籃球……其他的我記不大清了,但是我一年級那會兒在你筆盒放了香香豆,你竟然嫌棄它!然後給扔了!那是我辛辛苦苦集齊的七彩豆啊,自己都捨不得用的,所以那次之後我以爲你不喜歡過生日,就只送一些小東西,都沒敢跟你說那四個字的……”
周庭修怎麼都想不到,原來有人一直記得自己的生日啊,原來是自己一直都沒察覺而已……
可他不仍不願相信:“你說門票是同學送的。”
“票不大好買,剛好有個同學說他有多餘的票,我向他買的……是買的。”
周庭修徒然眼眶微紅。他敗下陣來。
於晚垂下腦袋,一隻手絞着衣襬有些失落又有些自責:“原來如果剛剛不是我鼓起勇氣跟你說,你都不知道的啊……”
“那你現在知道了,可以把以前的快樂都撿回來嗎?”
於晚擡眸,認真地詢問他的眼睛。她看到了周庭修閃爍的目光,突然喜道:“你是不是害羞啦?”
手裡的大頭貼被周庭修一把奪去:“快回家了。”
於晚看着他傲嬌彆扭的背影頓時覺得好笑,可是她不明白周庭修要怎樣努力才平復此刻複雜的心情。
就像周庭修不明白爲什麼於晚總是能夠笑得那麼開心一樣。
他有時候很討厭她,可是又忍不住接近她,從小到大,這種情感一直支配着他。
周庭修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卻還是把照片小心地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