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覃沒有錯過對手在瞬息間露出的破綻,身形立刻化爲無數星火,向四面八方彌散而去。
然而一張無形的網絡,卻早在他行動以前就籠罩了下來,億萬道火光如同蛛網上的蛾蟲,閃爍而掙扎,卻無力逃脫。
李覃沒有浪費精力再繼續掙扎下去,立刻收回了火,卻發現至少有十分之一的部分永久消失在那張網上。
這種神通反制的手段,讓李覃再一次感慨上位生物的不可思議……但於現狀而言,感慨之類的感情毫無意義,他必須克服所有的不利條件,抓到唯一的一線生機。
他已經錯了一次,恐怕沒有再錯一次的機會了。
想到這裡,李覃沒有顧忌自家神通被吞噬一成帶來的反噬劇痛,而是沉下聲音,對着虛空說道:“無論是誰,聯手吧。”
剛剛那天外異物的破綻,顯然是受到了某人的牽制所致。
“呵,用不着,你安心退下吧。”
下一刻,就在那幾個彷彿異物黨羽的聖元嘍囉中間,一人忽然身形扭曲收縮,彷彿被戳破的七彩水泡,露出一副嬌小而俏麗的身影。
李覃的瞳孔不由收縮了一下。
因爲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意料之外的援軍,居然會是她!
“元薇,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以爲呢?”
元薇,也是聖元帝國的公主殿下,毫不遮掩臉上的嘲弄,但很快就收斂了目光,專注地鎖定在了那天外異物身上。
“議長說得果然沒錯,許柏廉從一開始就被寄生了,是不折不扣的異物。”
這句話,甚至連天外異物本人都感到了驚訝:“他知道?”
元薇冷笑:“不然你真以爲一個活了200年仍屹立在人類文明巔峰的大宗師,會是個老眼昏花的老不死?虧你還有膽量專程跑到他面前去炫耀自己的軀殼,當時你距離永久的死亡,只差一小步而已。”
聽到這裡,李覃不由問道:“議長既然那個時候已經看出端倪,爲什麼不留下他?!”
“因爲承擔的風險太大,或者說,老爺子終歸活得太久,求穩求過了頭,反而不敢輕舉妄動……因爲他怎麼也想不通,天外異物有什麼理由這麼光明正大地跑到蒼穹之外去尋死,嫌棄人界的飯菜太難吃?還是說天外異物們普遍喜歡行爲藝術?”帶着濃烈到令人窒息的嘲諷,元薇又說道,“再或者,是身後有人,他不過是被人指使的棄子?如果是最後一種情況,貿然對其動手,只會打草驚蛇,讓真正的幕後指使者潛藏起來。而那個代價,守護者承受不起,畢竟區區一個炮灰都有隻身爬上蒼穹之巔的本事,那個幕後黑手若是不惜一切代價潛藏起來搞破壞,這個世界未必承受得住,所以引蛇出洞也是必須的。”
李覃聞言也不由冷笑:“哈哈,說得也對,反正許柏廉是被派到了秦國境內,再怎麼破壞,受害的也只是秦國人。”
“受害的只是秦國?別忘了最早被寄生的是聖元宗師,被第一批波及的則是聖元的貴族學術團,而前來提老爺子消災的更是我這個聖元公主!這個時候還要強調國別之分,秦人真是和許柏廉所說的一樣卑微,虧你還是秦國宗師。”元薇很是蔑視地看了李覃一眼,“不,應該說,難怪你追了嬴若櫻這麼久都沒得手。”
這句話的殺傷力就太強了,遠遠凌駕於天外異物積累下的傷害,以至於李覃甚至有離火失控的趨勢。
好在元薇的目標終歸不是他,在踐踏了李覃的心靈後,便擺了擺手:“總之,看起來你也派不上什麼用場,還是退下吧。”
李覃雖然遍體鱗傷,卻不能贊同元薇的主張。
因爲衆所周知,和她那個天才橫溢的哥哥不同,元薇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天才。
身爲聖元皇室血脈,元薇理所當然繼承了人類文明最正統也最醇厚的魔道之血,她從生下來那一刻就註定會成爲魔道大師,但也僅止於此。對於一般人而言,這份天賦已經足夠令人豔羨,可對於元氏,區區魔道大師,簡直要多少有多少。
更何況元薇頭上還有個光耀萬丈的哥哥,與之相比,元薇各方面都顯得太稚嫩了。
那麼,一個稚嫩的年輕女子,在這個宗師都難得自保的戰場上要承擔正面主力?就算她是受議長委託,身上有着什麼秘寶,可終歸也只是人類文明的級別,面對上位生物……
思慮至此,李覃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就見那天外異物忽然痛苦加劇,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有幾分浮誇!
而元薇也在此時翻開了她的底牌。
一根嫩綠的樹木枝芽。
而在枝芽現身的一瞬間,天外異物更是乾脆地彎下了腰,臉色變得煞白。
“我和哥哥不同,不是那種遇到任何事都能信手拈來解決掉的天才,所以在我行動前,一定會準備萬全。既然明知道對手可能是來自天外的文明種族,甚至敢於當面挑釁我們人類文明的守護者,那麼理所當然用一般的辦法是解決不了的,能夠解決問題的,只有同樣超乎文明層次的奇物,例如長生樹。”
元薇一邊說着,一邊緩步走到天外異物身前,將那根截取下來的長生樹枝,輕巧地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剎那間,一股酸蝕的霧氣升騰而起,元薇非常敏銳地避開了這股明顯象徵不詳的酸霧,臉上也難得沒有了遊刃有餘的灑脫,而是變得緊張起來。
顯然,她的底牌也真的只有那長生樹枝了。
李覃想要插手,卻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元薇伸手製止:“別添亂!”
李覃再次被憋得五內俱傷,但也意識到自己的確莽撞。
如果自己真的有用,也不至於被一隻寄生蟲反覆玩弄於股掌之中……不得不承認,面對天外來客,或許也只有常年屹立在蒼穹之外觀察星辰的那個人才能遊刃有餘,這個時候,自己的確不添亂纔是最好的。
想通此節,李覃的思緒立刻又飄到了別的地方。
既然這裡已經沒什麼可做的事了,不如回去看看嬴若櫻的狀況?
不,真的回去了,怕是要被她當成畢生之仇,還不如留在這裡。萬一元薇真的能用長生樹鎮壓住這天外異物,自己也算第一個親眼見證,如果不能……自己也可以盡忠職守,死在戰場上。
當然,最好還是能成功鎮壓,關乎人類文明,真也不是顧忌什麼國別問題的時候了,如果連長生樹都搞不定,李覃也不知道還有誰能阻止那天外異物。
然而這個世界彷彿是在故意嘲弄李覃的天真。
酸霧瀰漫隨着時間推移越發加劇,四周的霧氣已經濃烈到令人窒息,李覃嘗試用火焰去燒,卻發現自己最拿手的離火,面對霧氣居然會節節敗退。
“這霧……”
與此同時,元薇顫聲道:“這……不可能吧?”
李覃頓時頭疼:這可是最標準的壞結局的引導詞,你們聖元沒有流行文化的嗎?
但透過濃濃的霧氣映入視線的景象,也實在難怪元薇會失態。
那天外異物被長生樹枝鎮壓,已經如同被融化的蠟燭一般爛成一團完,完全沒有人類的輪廓,而且還在不斷地加劇腐蝕……但另一方面,在潰爛之餘,這句軀殼也在以驚人的速度再生,膨脹。
雖然沒有了人類的輪廓,但是從這坨爛肉的體積來看,卻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的規模,而更爲要命的問題在於:鎮壓天外異物的長生樹枝,儼然有了枯萎的症狀!
“不該變成消耗戰啊……”元薇緊咬牙關,“此物可淨化一切異端,哪怕是大如星辰的怪物也只需輕輕一掃……而若是這天外異物真的強絕此界,超出了長生樹的淨化能力,那麼這樹枝從一開始就不該奏效!”
李覃聞言眉頭緊鎖,只覺這現象的確有些不可思議。對於長生樹,他並非權威,但身爲宗師,多少有過接觸,能夠理解長生樹的一些基本特性。作爲人類文明的保護傘,它對異物的驅逐作用是基於存在性的,這種特性使得驅逐效果會呈現極端化:要麼一擊必殺,要麼根本不奏效。
而現在,天外異物身上卻呈現出鮮明的生與死的疊加態,長生樹對它既有作用,又不足夠,這就非常奇怪了,彷彿是……
“等等,長生樹是人簡界的守護者,是這樣吧?”
元薇簡直莫名其妙:“這個時候你還上課……?”
“是或者不是?!”
“……沒錯,長生樹的力量僅限此界,但此界之中,長生樹卻是絕對的權威,所以……”
說到這裡,元薇也恍然大悟。
“它的本體不在此界?!”
“它剛剛可是從虛界回來的啊!”
“這傢伙的核心在虛界!?”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報出了答案。
然而希望之後卻是絕望。
就算知道了答案又能怎麼樣?那可是虛界,獨立於現實之外,一個包羅萬象的玄妙之地,哪怕強如朱儁燊,前往虛界時也要做足準備,率衆而行,更重要的是虛界太過廣闊,甚至比現實還要巨大得多,想要在其中精準定位,搜尋,根本是天方夜譚。
“不對,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李覃忽然說道。
元薇一邊冷汗不斷地看着越發枯萎的長生樹枝,一邊說道:“沒用的,就算是議長,權威也沒有延伸到虛界。他若是真有辦法,根本不可能等到現在還無動於衷,他並不是那種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誒?對啊,到現在這個地步,議長還不出手,也就意味着,他認爲並不需要出手?”
李覃說道:“看起來他對白小子的信心,倒是比我們這些秦國人更充足啊……虛界的問題,現在就只能靠你去解決了。白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