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堂堂的一國之君,趙哲居然就在自己的寢宮裡被一個內侍所殺,這對整個大宋來說,都是一場絕對的驚變。但若說影響的話,在這事上影響最大的,還是那些急急奔來,驚訝地看到眼前這一幕的宮中內侍們,因爲這對他們來說,便是滅頂之災了!
想想吧,一個和他們一樣身份的內侍突然出手殺了皇帝,無論是什麼人都會把一切都歸咎在同樣是太監的他們身上的。是因爲他們的保護不力,皇帝纔會被殺的,甚至……有人還可以振振有辭地提出,這一切分明就是這些太監們和那兇手商量好的。
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這些內侍們便在驚醒之後,連滾帶爬,連哭帶叫地撲向了龍牀。可此時這張鋪設着絕美刺繡的龍牀,已經被鮮血給浸染滿了,成了扎眼的豔紅之色,兩具失去了性命的身體還糾結在一起,更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內侍們放聲大叫了起來,而這聲音迅速地從後宮傳出,直往外面而去。這裡畢竟是皇帝的住所,再加上天已不早,所以很是清淨。而在這如此寂靜的時候,太監們那足夠刺激人耳膜發疼的高八度的慘叫,便很快就飛進了外面的禁軍耳裡了。
今天守在外面的禁軍統領叫作張楷之,在聽到如此淒厲的叫聲不斷傳來之後,他就知道里面出大事了。以前雖然也有慘叫傳出來,可那是太監們因爲犯了過錯而被責打的動靜,並不會持續這麼久。而今日裡面的太監們如此肆無忌憚的叫嚷,這明顯是出了什麼大事了,這讓他不敢耽擱,立刻就帶了三十多名部下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
而當他趕到寢宮門前,朝裡看去,清楚裡面所呈現出來的場景後,張楷之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同時腳上也有些發軟了。皇帝居然死在了龍牀之上,而且看這狀況,他還是被人個刺殺的,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
不過張楷之畢竟不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太監們可比,他在一定神後,就作出了吩咐:“趕緊把宮裡當值的太醫請來……”即便他一眼就看出皇帝已經死透,可作爲一個武將,他是不敢真個說出這個判斷的,只有把這個沉重的任務交給專業人氏來處理吧。而後,他又做出了另一個決定,把那些還在旁邊發矇的內侍們都給看管了起來,無論最終他們的下場爲何,現在他還是應該控制局面的。
那些內侍們早就嚇得不敢有任何的動作了,現在看到禁軍上來,也不反抗,乖乖地就任由他們將自己給帶到寢宮之外看押起來了。
當這一天,京城裡的百姓們都在用飯的時候,皇宮之中就有鐘鼓之聲不斷傳出。他們先是怔怔地一呆,隨後就有那明白規矩地道出了一件讓大家倍感驚訝的判斷——只怕這是皇帝駕崩了。
雖然宮裡平時也有這樣的鐘鼓聲傳出,但那多半是某些慶典或是節日,又或是大朝會時纔有的動靜。而現在這個時間,不年不節的,又是黃昏,能讓宮裡傳出如此的鐘鼓之聲的,當然只有這麼一件大事了。
滿城官民都爲這突然之事而感到震驚,而聲音傳到國安司時,大家也明顯有些愣怔。這時,衆人正在享用晚飯呢,聽到這遠遠傳來的鐘鼓聲,便有不少人都放下了筷子,朝外望去。只有許驚鴻,卻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上一下,依然把一塊剛剛夾起來的豆腐放到了嘴裡。
“都司……”幾個人剛想說什麼,卻被許驚鴻擺手制止了:“什麼事情都等用過了飯後再說。我想很快地,我們就有得忙了。”
衆人就在一種有些怪異的氣氛裡用過了飯,而許驚鴻便命人把自己的朝服給準備了出來。這時,老狗湊了過來,不無感慨地道:“沒想到那葉家還真有本事,這麼快就把皇帝給……”
“若他們沒有那能力,幾十年來也不敢把着大權不放了。”許驚鴻卻很是理解地道。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處置這些人呢?”老狗不無擔憂地道:“看情況他們的實力還是不小的,我們可不能給他們死灰復燃的機會啊。”
“放心,他們翻不起太大浪來的,今時已不同往日了。”許驚鴻信心滿滿:“不過我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向他們下手,不然只會惹來太多的麻煩。”
這一點,老狗也是清楚的。以葉名揚的老謀深算,以及一直以來在爾虞我詐裡打滾出來的經驗,在做這事時,一定會給自己留下後路的。如果許驚鴻想來個過河拆橋的話,只怕他們就會把這弒君的罪名也推到他們頭上了。
可老狗還是很不忿地道:“那難道我們就這樣看着他們重新再崛起麼?”
“他們起不了,我總有辦法對付他們的。”許驚鴻冷冷一笑,這才穿戴好了朝服,朝外走去。他知道,自己應該進宮去了。
而當許驚鴻來到國安司大門口時,便看到了一身布衣的葉名揚正在那等着自己。看到對方給過來的眼色,許驚鴻便跟了過去,呵呵笑道:“葉司徒果然厲害,一出手,就把我大宋的一國之君給……”
“嘿,這也多得許都司的配合啊。若非你們把他身邊最忠心的保鏢給除掉了,我手下的人便是再能幹,也不可能完成如此任務的。”葉名揚似是謙虛地道。但許驚鴻卻還是能聽出對方話裡所帶的威脅之意——你別想把事情都撇清了,如果想要趁此機會對我們不利的話,你也好不了,因爲你也是此事的主謀之一。
許驚鴻淡然一笑:“些微小事,葉司徒就不要掛在心上了。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卻還是要跟司徒說一下的,那就是關於之前答應你們的條件。你也應該明白,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朝廷裡一定會起一場風波,所以在此事完全平息之前,我不可能讓你們葉家重新再出山。”
“這個我自然懂得,只要許都司能說話算話,我就很滿意了。”葉名揚也笑着道。
在作了這交代後,許驚鴻便乘着馬,在幾十名兄弟的簇擁下朝皇宮而去了。這一刻,他心裡再次有豪氣衝起,他知道接下來,將是決定大宋以及整個民族未來的關鍵時刻了,自己絕不能在這事情上有任何的失敗!而當面對的任務越艱鉅,他的鬥志就會越旺盛!
皇宮之外,已經聚集了太多官員了。他們在聽到那讓人心驚的鐘鼓聲後,便放下手邊的一切趕進宮來了。但是現在因爲沒有主持大局的人,所以禁軍卻不肯放他們進入。這樣反倒是遲來一些的許驚鴻的選擇最是妥當了。
好半晌後,宮門纔在宰相呂中和的命令下打開。一進宮,大家就把着急而又不安的目光聚集到了張楷之的身上:“宮裡究竟出了什麼大事?”
“各位大人,就在半個時辰之前,當今陛下就在寢宮之中……被奸人給刺殺了……”張楷之如實地把事情道了出來,這頓時就再次讓所有人都驚得面容失色。
他們雖然已經做好了皇帝駕崩的準備,其實就皇帝最近的身體狀況,他們也能猜出其命不久矣。可他們依然還是想不到皇帝居然是這樣死的,居然是被人所殺!這事情可就不同了,這樣一來,大宋朝必然會有一番血雨腥風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何陛下會在皇宮之中被人刺殺?你們這些禁軍又是做什麼的?”呂中和厲聲喝問道。
“這個……刺殺陛下的是後宮的宦官,所以我們守在前面的禁軍也無能爲力啊。”張楷之連忙把責任給推了出去。雖然他知道,這事之後自己一定會受到極大的牽連,這個禁軍統領的位子是保不住了,但他還是做着最大的努力,希望自己能少受些責難。
呂中和沒有再說什麼,帶着羣臣就往寢宮方向而去。此時,他的眼睛餘光卻在偷看向跟在自己不遠處的許驚鴻,因爲他隱隱覺得,此事與這個少年一定有着關聯。不然,爲什麼他纔剛找自己商議大事,皇帝就會突然遭到身邊之人刺殺呢?可讓他想不通的是,這個纔剛剛從軍隊裡冒起,還沒有多少根底的少年人,怎麼能做到連宮裡都有他的人手的。
“父皇……父皇你怎麼就去了啊……是誰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要讓兒臣知道了,兒臣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當羣臣走到寢宮附近時,裡面傳出的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叫就被他們聽得真真的了。
作爲皇帝的兒子,太子和雍王、景王幾人自然是早於羣臣先進的宮。他們在這個時候,無論是出自真心也好,還是爲了表演給其他人看,都必須裝出一副痛苦不堪的神色來。此時他們這些往日裡很是注重儀表的皇子,一個個都哭得涕淚交流,好不狼狽。
看到慘死在龍牀之上,雖然已經被太醫們聯手整理過,可依然顯得很是可怕的皇帝的屍體,羣臣還是感到一陣心驚。這得有多大的膽子,多強的殺意,才能把皇帝刺殺得如此之慘哪!
同時地,大家心裡也產生了一個極大的疑問,這事的幕後之人究竟是誰?他們自然不可能相信宮裡真會有這麼一個發了瘋的內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的。這其中,一定包藏着一個極大的陰謀,有人想在這事情上獲得極大的好處。
羣臣都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得呆住了。他們或是因爲心傷皇帝之死,或是想着之後自己該怎麼做,一個個都忘了接下來該怎麼做。但有的人卻沒有忘記這一點,在幾位皇子必須扮演這個孝子角色,而不能有任何作爲的時候,就必須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了。
“刑部丘大人,大理寺郝大人……”呂中和這時候便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很快就開始下達指令了:“你們兩個衙門都是查案的好手,陛下被人謀刺的事情,就交由你們來查清楚了。我無論你們用什麼手段,都一定要把那個幕後的真兇給查出來!”
兩個被點到名字的官員渾身一震,雖然知道這活接了燙手,可如今也只好硬着頭皮上了。便一齊上前一步,弓身道:“是,下官一定盡全力去查!”
“還有,此事事關朝廷的體面,所以在查此案的時候,務必要小心。”呂中和又加了一句。這讓兩個官員的臉上又苦了幾分,但他們也不敢反駁,因爲呂相說的都是正理啊。兩人在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便已經有了決定,在這裡的事情完了後,他們就會對那些內侍動刑審問,一定要從這些人的嘴裡撬出些線索來。
可憐這些遭了無妄之災的宦官們,這一下想要保留性命,就要看老天的眼色了。
在做了這吩咐後,呂中和又道:“禮部袁尚書,你善於文筆,就由你代陛下下那最後一道詔書吧……”
每個皇帝在死後都有一道遺詔,也跟一般人的遺書一樣。除了交代一下自己的身後事外,就是檢討一下自己這一生的功過。當然,這些遺詔多半都是由臣下代作的,因爲沒有哪個皇帝會在活着的時候就給自己寫遺書了。
而這話一出,本來還在那裡裝得很是傷心,放聲大哭的幾個皇子都突然靜了下來,他們都豎起了耳朵,只等那最要緊的事情發生了。
果然,袁尚書便問了一句:“那這皇位……”
“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陛下駕崩,我們自然要另立新主了。”呂中和淡淡地道:“各位以爲,幾位皇子之中,哪一位能擔當此重任哪?”
這話一出,卻讓所有人都爲之一怔。這呂相的話也太講究了吧,我們明明是有太子的,按道理既然皇帝駕崩了,自然是由這個儲君頂上去了。可他居然還問羣臣,該選誰當這個皇帝好,這分明就是不打算拿太子當皇帝了。
而在他說這話前,雍王是滿心的煩躁,要不是現在的場景不合適,他都要大聲叫嚷了。因爲皇帝死的實在是太過蹊蹺了,也太過突然了,讓他一時也沒有想到皇位的事情,就更別提他身後的那些臣子們了。如果真因爲這樣,而使得名正言順的太子坐上皇位,那自己這麼多的付出就白費了,而自己的將來只怕也完了。
太子則本來是滿心歡喜的,他覺得現在的情景,對自己是最有利的。試問,在這種時候,已經有着太子這個身份的自己,還不能坐上這個位置麼?可誰也沒有想到,呂中和會突然來這一手,這分明就是把兩位皇子拉到了同一起跑線上了啊。
而作爲正在爲父親的身故而傷心不已的兩兄弟,此時還不能說什麼,不然就會被人視爲不忠不孝之徒,那樣的話,這個位子就徹底與他們無緣了。
好在,他們兩人說不得話,其他人卻是可以說話的。那些緊跟在太子和雍王手下的官員們,在呂中和這一聲詢問後,便紛紛開言了——
“既然國有太子,自然應該由太子繼任皇位了!”這是太子一邊的人。
“俗話說得好,有能者居之,現在我大宋內憂外患不絕,宮裡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有個能力出衆的皇子來帶領大家纔是。所以,我以爲該選雍王……”這個站在雍王這邊的臣子說着就列舉出了許多雍王有大才乾的例子來。
那邊的太子黨的人自然不肯示弱,也紛紛提出相左的意見。一時間,就在皇帝的遺體之前,衆多臣子就開始爭吵了起來,完全沒有爲皇帝傷心的意思。
看到如此醜陋的一幕,呂中和也不禁心裡嘆息,這便是我大宋的君臣麼?其實這也怪不得臣子們這樣做,畢竟他們和趙哲這個皇帝間的感情並不深,他才主政幾年哪,而這些臣子也纔得到這個位子幾日啊?
而且,這皇帝的人選,還關係着這些官員們將來的命運,和那個死去的皇帝比起來,還是自己的未來和前途更是重要。所以羣臣自然是要狠狠地爭上一爭了。
“都給我住口,這都成何體統?這裡可是在宮裡?”見大家越吵越兇了,呂中和終於忍不住喝了一聲,這才讓衆人冷靜下來。
“其實我以爲,在這事上,我們不該急於一時的。”直到這個時候,一直在那袖手旁觀,跟看戲一樣的許驚鴻纔開了口。
“嗯?”呂中和一皺眉:“許都司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國不可一日無君哪,怎能不急?”
“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有一點疑慮,還望各位能夠解答。”許驚鴻苦笑了一聲:“敢問各位,陛下是被什麼人所害,這一點我們查清楚了麼?我們連這都查不明白,試問怎能輕率地就定下皇位的繼任者呢?若是那繼任之人,最後被我們查出正是謀刺陛下的幕後元兇,試問我們這些爲人臣子的究竟該如何選擇?”許驚鴻的聲音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震驚之色,整個寢宮之中,再沒有了絲毫聲音,連正在哭泣的幾位皇子也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