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冰城的一大漏洞,可惜林蔥兒早先沒有聯想到。
更沒有聯想到的,應該算是心驚膽戰等候着小王子歸去的扎姆部落手下吧?原本說好了,小王子儘快趕回來,結果聽了一個又一個故事,聽得炯炯有神雙眼放光,完全忘記了自己所來到底爲了何事。
當年,在古代印度與中國之間,有個叫薩桑的國家,一位叫做山魯亞爾的君王,生性殘暴嗜殺嫉妒,結果王后行爲不端,給山魯亞爾戴了綠帽子,於是王后被殺,此後山魯亞爾每日娶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過一夜就殺掉,終於,宰相的女兒山魯佐德自願獻身,用講述故事的方法吸引國王,每每講到精彩處天剛好亮了,國王爲了聽故事的後續,一夜一夜留下了山魯佐德的性命……
這就是著名的《一千零一夜》,講故事的女子,因爲會講故事而得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並改造了君王的暴戾思想,二人白頭偕老。
今日的林夫人,可否與山魯佐德相媲美呢?
燭火搖曳,扎西神色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就把此行的目的交代了個透底兒。
今年大雪早降,且來勢兇猛,天氣前所未有的嚴寒,本是遊牧民族的扎姆部落民衆日子艱難,糧食缺少,保暖衣物被褥缺少,帳篷透風,不但馬匹羊羣被凍的死去不少,還有嬰兒的存活率也下降的觸目驚心。
扎姆可汗還在病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兩個可堪繼承汗位的兒子,就是小王子“扎西”與大王子“卡瓦”,讓他們各率兵馬攻打邊城,誰能成功搶回去糧食和棉被棉衣,汗位就傳給誰。
林蔥兒陷入沉思,旁邊作陪的春花丫頭上眼臉一個勁兒的去觸碰下眼臉,顯見的醉意上頭即將睡着。
扎西不知何時摘下了皮帽,一股子腥羶之氣在屋內瀰漫,林蔥兒遮了鼻子,忽然下了某個決心似的,雙手一拍桌案。
“啪啪”兩聲悶響,不但春花一下子精神了,微醺的扎西也差點蹦起來,雙手習慣性的去抓武器。
“我有個好主意,你聽聽!”
“運糧食的好主意?”
“你別打岔兒!我是這麼想的,目前你們扎姆部落的軍事力量還不算強悍對吧?老百姓也不願意跟我們打仗對吧?你們只是需要糧食棉衣棉被救命,那麼爲什麼不考慮戰爭之外的做法?”
“娘希……”,扎西又想喝罵了,看見林蔥兒的圓眼睛斜睨着瞪他,又收了回去,接着說,“不打你們,你們捨得送給我們糧食?”
“你是不是男人啊?爲什麼總想着叫別人送,不送就跟人家打,搶人家的東西很有本事嗎?做強盜很給祖宗露臉嗎?你們拿東西來換,用銀子珠寶來買,不行嗎?”
“買?我們只有馬匹只有羊羣,沒有銀子!”
“那就用馬匹跟羊羣換不得了?要不然都在你們那邊被凍死餓死了,多可惜啊!”
“可是……可是沒了馬匹,你們打我們怎麼辦?”
“傻瓜蛋!”林夫人點着扎西的鼻子尖兒說,“你們連個固定的住處都沒有,我們找不到人;你們又沒糧食銀子可搶,我們大冷的天兒不在家暖和着,爲什麼要奔赴到你們那邊打你們啊?”
這話說的也有道理,還有呢。
“咱們雙方可以簽訂合約啊,說好了多少年不能互相侵犯,都是要臉面的人,誰好意思說話不算數?”
這法子真心不錯,只是,扎西回過味兒來了,瞪着銅鈴暴眼問:“你一個婦人,能做得了主?你別糊弄人!”
林蔥兒眉毛一挑,哂笑道:“是你做不了主吧?我聽說大王子臂力驚人且實力雄厚,大部分扎姆族人都傾向於他接任汗位,所以,跟你商量也是白商量,說不定今夜你想出城時,你大哥已經拉好了弓箭,等着將你一箭穿心呢!”
“你你你——休得胡言亂語!”扎西臉上青筋暴起,腦袋上梳的亂七八糟的小辮子也打算根根炸起來似的,“啪”,他也拍起桌子來了。
春花丫頭下意識的一跳,雙臂攔護在林蔥兒身前,可惜舌頭大了,好半天才禿嚕出幾個字:“你——想幹啥?”
屋外,悄悄潛伏着的峰哥等人無不捏着一把汗,沒有林蔥兒的指示,又不敢輕易闖進去,只能百爪撓心,在寒風裡凌亂。
林蔥兒照常坐着,甚至還極爲不雅的盤起了二郎腿,微微的蕩着一隻腳,慢條斯理的說:“扎西,我這是跟你談得投機才提醒你,從古至今,哪一代君王的更替是波瀾不起的?別說卡瓦肯定會把你當做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一箭射穿你的小心臟,就連你那些其餘的被扎姆可汗宣判出局的兄長們,恐怕也恨不能你死了吧?”
都是一個爹的孩子,扎姆部落又不跟大聖王朝似的講各種規矩。比如長幼有序啊嫡庶有別啊,人家就論親爹偏向誰,等親爹沒了,再論拳頭大小,贏得耀武揚威坐上可汗寶座,輸的重則丟掉性命,輕則被逐出族。
投胎這活兒有講究,做不到心狠手辣你就別往君王家裡扎猛子,這話糙了點兒,但是理兒不糙。
目前陪伴在病危的老扎姆可汗身邊的,可是扎西的生母,加上這個砝碼,扎西跟卡瓦,能勢均力敵。
但是,扎西也必須承認,目前自己被放在跟扎西同等競爭的地位上,那就只能勝不能敗,求勝時母親是他的砝碼,同樣的,失敗後,不但他的命運堪憂,他的生母,也註定了不得善終。
他沒想過勝利後放過卡瓦,當然,失敗後卡瓦也不會放過他們母子。
扎西很年輕,如果剃掉臉上黑乎乎的絡腮鬍子,再用豬鬃毛刷狠狠搓洗一番,擦乾淨了,可能也會是個英俊的少年郎。
他很幸運,有親爹也有親孃,還都很偏袒他。
還有一個幸運之處是,身爲邊城將軍的夫人林蔥兒也偏向着他,而不會偏向卡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