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來的大夫姓胡,雖然不是青雲縣最好的大夫但也小有名聲,出診的診金自然也是不便宜,他跟錢掌櫃關係不錯,看在老友的面上這麼遠診金並沒有多收,摸過了脈,問了一些問題,溫氏緊張的回答,聽說已經躺了好幾個月了,胡大夫疑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葉知學的全身,雖然身體已經瘦弱不堪,但身體乾淨又沒有什麼褥瘡,真是挺難得的,不過昏迷已經超過三個月了,情況有些不妙……
又問了平時吃的什麼藥,葉靜楷把藥方遞上,胡大夫看了之後跟錢掌櫃反應一樣,這方子開的不錯,按照這上面抓藥吃就可以,葉靜楷有些急了,但還是壓着嗓音低聲道:“胡大夫,這方子已經吃了三個多月了,我爹的病還是沒有一點起色,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胡大夫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葉知久,不疾不徐的開口道:“這藥還是見效的,否則這麼久你爹早就不能吞嚥東西了,別的辦法也有,藥浴、行鍼、可能效果甚微,花費卻不小……”看着這家並不富裕,他的話也就是點到爲止。
手裡有些錢山上又有那麼多的漆樹,銀子這塊倒不是那麼緊張了,葉靜楷便向胡大夫請教外治的事情,藥浴三天一次,行鍼五天一回,葉知學現在的病情不適合折騰,不管是藥浴還是行鍼都在葉家,藥浴相對簡單,按照方子煎好藥注意水溫和時間就可以,行鍼的話這就得胡大夫每次親自上門,每次出診五兩銀子。
聽到葉靜楷應下,胡大夫有些詫異,按照那方子吃藥,一個月光藥錢起碼得三十多兩,再加上這兩樣一個月就得花去六十多兩,這個可不是個小數目,就是在縣城生活的人家省着點用也夠花三四年了,況且他真是一點都沒看出來這家哪裡像是富貴有錢的樣子,所以胡大夫並沒有立即開口。
約莫猜到了他的顧慮,溫氏轉身出去,不一會兒進屋,手裡拿着大小一樣的五錠銀子,一個十兩,正好是五十兩,溫氏把三十兩遞給胡大夫,這是六次一個月的診金,剩下兩錠都交給葉靜楷,院子裡還埋着銀子,就算是手頭沒了也沒有什麼大礙。
銀子拿到,胡大夫也就收起來了心裡的那些疑慮,這次來準備的還算是齊全,當下便從藥箱裡拿出一套針具,微白的布料展開,露出裡面細密的一排銀針,那些銀針很快便被他捻着刺進了葉知學的一個個穴道里面,隨着布里銀針的減少,葉知學身上密集的銀針閃着耀眼的光……
胡大夫看上去精於鍼灸之道,幾乎沒看他怎麼辨認穴位,下手又穩又準,那副沉穩的樣子讓葉家人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期待,或許這次可能希望更大一些。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胡大夫又將銀針依次取下,叮囑行鍼後半個時辰不能擦身或者沐浴,溫氏忙不迭的點頭,又說了些平日照顧的事情,聽說每天給葉知學堅持按摩身體,胡大夫露出恍然的表情,怪不得病人的情況看上去不錯,原來是照料得當。
行鍼完畢,約定好了五日之後再來,胡大夫要返回縣城,葉靜楷和葉靜客倆人一同跟着上了車,藥浴用的藥材和木桶得買回來,到了縣城,謝過胡大夫之後倆人就直奔百草堂,按照大夫說的抓藥,稱完藥,錢掌櫃的問了今天看病的事情,葉靜楷如實回答,錢掌櫃暗地裡長嘆了一口氣,這病太難治,很多時候得靠機緣巧合,希望能命大一點,別辜負了這幾個孩子的辛苦。
藥材開了不少,葉靜楷和葉靜客倆人各拎了兩大包,這是半個月的量,才二百多文,可能別人聽說覺得不便宜,可是較那湯藥相比,可真是便宜的不得了了,想想接下來一個月的花費,葉靜楷覺得他們不能在家耽誤了,得趕緊上山才行。
倆人拎着藥去買藥浴用的木桶,家裡的那個太小,得專門賣個大的,來過縣城好幾次,哪裡賣什麼東西有了大概的瞭解,這次沒打聽就直接找到了地方,參照爹的身型,買木桶比葉靜客還高,裡面還送了用來踩踏的防滑的那種矮凳,兩把刷子,不同於前世那些輕便的複合材料,這木桶可是實打實全木頭做的,這麼大一個重量可想而知,葉靜楷將將能抗起來,葉靜客接過他手裡的藥,亦步亦趨的跟在哥哥後面,時不時的幫着扶一把,也看着別碰到人。
本來走着就很艱難了,結果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被堵住了,也不知道里面是賣什麼東西還是雜耍,岔路口的人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都踮着腳往裡看,葉靜客也順着衆人視線看過去,她個子不高,除了高高低低攢動的人羣以外什麼都看不到,看不到就不看了,倆人都不是什麼喜歡湊熱鬧的人,可這裡人擠人人壓人,別說葉靜楷扛着那麼大的木桶過去費勁,就是葉靜客拎着的四包藥剛到跟前差點被擠斷了繩子,怕剛買的藥材報廢,倆人趕緊從人堆裡退出來。
“靜客,咱們返回去從另外一條街走吧……”看着還有人不斷好奇邊看着邊往這邊聚集,覺得一時半會可能散不了,葉靜楷放下木桶開口說道。
這條街是縣城南北向最長的一條,再往前走幾百米就能到驢車經常經常呆的地方,而往回返的話左右兩邊都是縣城繁華街道,街上的人肯定少不了,而且一返一折要繞的路就太遠了,葉靜客看看地上那可以裝下三個她的木桶再看看哥哥不算結實的肩膀,搖搖頭,“大哥,先在這歇會,等會再說。”
肩膀被壓的挺疼,葉靜客伸出右手按了按,眉頭不由得皺到一起,這東西可真是夠沉的……眼睛看着眼前不明所以依舊一個勁往前擠着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名堂的人,葉靜楷從鼻子里長長出了一口氣,就在幾個月前,爹還好好的,他和靜寧也像這些人一樣,沒什麼事兒哪裡人多就喜歡往哪裡走,看見什麼好玩的回去跟爹孃講,不管多麼無聊的事情經過靜寧那張嘴最後好像都能讓娘笑,他從來沒有什麼大的志向,也不求什麼榮華富貴,只想着一家人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是誰能想到突然發生那麼多的事情——
雖然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不過現場有這麼多人,一人一嘴都能聽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嘖嘖,夜路走多了就會碰到鬼吧,這姓崔的視財如命,平日裡典當個東西恨不得把人皮都扒個乾乾淨淨的,現在遭報應了吧,活該啊,真是活該!”說話的人語氣和神情無不透露出幸災樂禍,看那樣子就好像被那人坑過一般。
“那姓崔的不是衙門有人嗎?有撐腰的纔敢這麼肆無忌憚,也不知道誰這麼膽子大,敢來他這當鋪來鬧事……”
“聽說是個蕃兵,不知道什麼來頭……”有個人壓低聲音說道,旁邊又幾個人聽到之後立刻噤聲,臉上多了幾分謹慎。
聽到“蕃兵”這兩個字,葉靜客心裡一動,原本帶聽不聽的,現在則加了幾分注意力,剛纔說話的那個人繼續一臉神秘的跟旁邊的人說道:“那蕃兵好像是給他朋友出頭,他那個朋友昨個兒來當塊玉,聽說那姓崔的鐵公雞隻給了四百文,今個兒這不就有人來替他抱打不平了,這下可有好戲看嘍……”
看妹妹偏頭聽的認真,以爲她挺感興趣,葉靜楷小聲道:“靜客,你想看的話可以站在這木桶上,結實的很,踩不壞的。”病了之後妹妹好像一下子長大了,每天都爲家裡的事情奔波,好不容易看到她這孩子一樣好奇的一面,葉靜楷當然要縱容一把。
葉靜客往後瞅一眼,他們已經在最外面了,就算是站起來也擋不了任何人,一看她的動作,葉靜楷就知道他是想要看的,沒等葉靜客回答,把木桶裡面豎着的矮凳拿出來放在一邊,把木桶倒扣在地上,葉靜客猶豫了一下,還是蹬着矮凳踩上了木桶厚實的底部。
出身在軍人世家,她對一些相關話題很是敏感,“蕃兵”這個在史書上並不常見,只在宋朝時短暫的出現過,爲了對付西夏由西北的少數民族組成的地方兵種,雖然少有記載,但是寥寥記錄基本上都在說蕃兵的驍勇善戰,是邊關的精銳兵力,來的路上她就知道鳳棲村在西北邊陲,只是如果這裡出現蕃兵的話,那也就意味着這裡離邊關不遠?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葉靜客心裡想,除了少有的幾個盛世之外,自古以來邊關向來都是不太平之地,戰火不斷,流血不止,丟城奪城在有些人眼裡可能只是受懲和升官的區別,可對於百姓來說可是要命的事情,這樣看來得好好打聽打聽,可不能稀裡糊塗的就把小命給丟了……
這麼想着的葉靜客站在木桶上直起身,腦筋還沒轉過來,看向前方的眼睛一下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