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成厚再上來的時候就察覺到了,桌子上只有葉靜客和葉知禮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來回兜兜轉轉,一個話裡刺探,一個回的含糊,一個問題骨碌來骨碌去葉靜客就是不接,葉靜客不願意理睬她二叔的神情再明顯不過了,雖然接觸不多,魯成厚覺得葉靜楷他們兄妹三個不是那不懂禮貌的人,大半是跟她這位二叔有些矛盾,清官難斷家務事,各家的事情真是沒法說……
本來就吃喝的差不多了,見魯成厚進來,葉靜客便開口道:“今天真是多謝魯掌櫃的的和魯師傅款待,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要不……”
人家不想說非要一個勁的問,葉忠易和葉忠順等人也被葉知禮說的煩了,聽葉靜客這麼說也紛紛起身應和,剛吃飽了的虎頭正趴在酒樓窗子往外看,還沒看夠呢就要回去了,有些不開心,葉靜客過來摸摸他的小腦袋,“回去好好聽爺爺的話,等以後有時間領你去山上看看,看看漆是從哪來來的,看看我們蓋的木屋子……”
小孩子注意力非常容易被引開,葉靜客這麼一說虎頭面上就多了幾分期待之色,抱着布老虎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葉靜客,“師傅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喔。”說話的時候眼睛往魯老爺子那邊瞟了一下,話裡的意思十分明顯。
“放心吧,到時候我會跟你爺爺說的。”葉靜客笑着說道,虎頭這小傢伙的心思可真是好明白,小孩子就是簡單,不想一些大人,整天揣着那些不入流的心思出來噁心人,偏偏礙於這層關係還不能翻臉讓他滾蛋,真是要多煩人有多煩人。
葉知禮剛纔光顧着套話沒吃幾口菜,見所有人都起來了也不能還坐在那吃,看着桌子上那還剩下不少的肉和菜,心疼的不行,早知道他剛纔就多幾口了,真是太可惜了。魯成厚早就結好了賬,一行人下樓直接往外走,吃飯的點已經過去了,外面沒有幾個人,抽了空子,魯成厚靠近葉靜楷快速的說了幾句關於下次送漆的事情,聽着他特意壓低的聲音,葉靜楷有些赧然,自己家這點破事連累的魯掌櫃的察言觀色還得小心翼翼的,他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葉靜楷拉不下臉來葉靜客可沒有什麼顧慮,見她二叔去找葉靜寧說話,便來到魯成厚的跟前,一點都沒有拐彎抹角的開口道:“魯掌櫃的,今天本來想好好商談一番的沒想到會橫插出這麼一檔子事兒,等下次我們再補回來,剛纔在桌上靜客有些失態還請見諒,也不怕魯掌櫃你笑話,我家在二叔的手裡吃了不少啞巴虧,實在是怕了,現在見面恨不得都躲的遠遠的,若是我二叔再打探今天的事情,不用搭理他便是,如果他上門讓魯掌櫃的幫忙什麼的,您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千萬不要顧忌我們而讓步,我爹讓了幾十年,最後還不是喂出來個白眼狼,人心也不是這麼糟蹋的。”
本來沒多少氣的,說到她爹葉靜客語氣便尖銳了幾分,話雖然有些難以啓齒,但現在說出來好給魯成厚提個醒,萬一葉知禮真的沒臉沒皮的找到漆坊去呢。葉靜楷衝魯成厚歉意的笑了笑,魯成厚做生意這麼多年接觸過不少人見過不少事,一聽這話心裡就門清了,不甚在意的笑笑,“這些我都記下了,今天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不說以後賣漆少不得來往,虎頭既然拜葉姑娘爲師少不得走動,以後坐在一起吃飯的機會有的是……”
他能理解葉靜客和葉靜楷都挺感激的,葉靜客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後來沒過多久葉知禮靠打聽找到了漆坊,因爲之前被提醒過,魯成厚格外的注意,藉口說自己不在,幾次下來,葉知禮也就沒再上門,當然了,這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吃完飯兩邊人都要離開,分別之前魯老爺子讓家裡的僕人捧過來幾個紅木盒子,說是虎頭的拜師禮,雖然葉靜客不是這一行的,不過虎頭既然拜師,他們這些懂的禮節方面自然是不能省略的。茶也喝了,飯也吃了,現在再客氣也沒什麼用了,葉靜客接過來,想着得打聽打聽她這個當師傅的應該回些什麼東西,也不能這麼老伸手不是。
山上的路不短,時間不早了,也沒有再多說,目送着葉靜客他們離開,魯老爺子繃了半天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魯成厚還以爲他是爲剛纔吃飯的時候那點不愉快生氣,不由得開口替葉靜客她們說話,魯老爺子一瞪眼,“我也沒瞎也沒聾,剛纔怎麼樣看的清清楚楚,以後你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個勁的近乎,讓人家順杆爬個沒完!”
老爺子一甩袖子轉身就走了,心裡很是憤憤,他剛纔聽靜客那丫頭跟虎頭說的那些話,直覺這丫頭好像對髹漆之法瞭解的比想象中要多很多,勾起了極大的興趣,本來還想好好的探討一番的,結果被人生生的打斷了,連割漆和漆樹的事情都沒再說,話憋在肚子裡當然不好受,臉色能好看才奇怪了。
卻說葉靜客這邊,從酒樓走出去很遠了葉知禮還跟着,根本沒有走的意思,這就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了?葉靜客突然停下腳步,不客氣的開始下逐客令,“二叔,我們還有不少事兒要做,就不送你了,二叔你慢走啊。”
有不少事要做這話是真的,要蓋燒煙窖,東西還一點沒買呢,得抓緊買好趁天黑之前趕緊上山,誰有時間陪他在這裡繞彎子,浪費時間!
磨嘰了半天都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知道,葉知禮早就看出來他這個好侄女是故意不告訴他的,纏了半天沒撬開半條縫明白他今天就是說出個花來恐怕也不會有什麼收穫,他也沒有半點喪氣,怎麼也算是在魯家掌櫃的跟前渾了個臉熟,飯菜也是可口的,今天也算沒有白來,聽到葉靜客明顯的不能再明顯的趕人,沒再賴着,揮揮手轉身就走了,不知道大嫂那裡口風有沒有這麼嚴實,他就不信能上下都能瞞個滴水不漏。
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幾個人纔開始幹正事,說好的賣了漆就結工錢的,剛纔在漆坊結賬的時候葉靜楷特意要了些零碎的錢,這些天每個人的工錢都數好包上,現在在跟前的幾個人的先發了,剩下的那幾包帶到山上一併給了,手裡的銅板沉甸甸的,五天一共是七百五十文,即便一早就知道這份工錢高的很,現在真拿到手裡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那幾畝地一年到頭伺候交了賦稅剩的糧食夠一家嚼用就很不錯了,偶爾老天爺賞臉多下幾場雨,多收幾石米賣了點錢都得攥得緊緊的,賣糧食也罷做零活也罷,很少一下子見到這麼多錢,更何況這才只是五天的工錢!
吳正林和葉忠飛倆人拿着錢的手都有些抖了,真有種做夢的感覺,看着那穿到一起的銅板恨不得咬一口證明是真實的,五天啊,不過是五天,就賺到了這麼多錢,五天的工錢買糙米的話省着點吃都夠家裡吃好幾個月的了,按照葉靜楷他們的說法,割漆這纔剛開始,還有好幾個月才能結束,這要一直好好幹下去,別說家裡所有人不用擔心餓肚子,肯定還能攢下一大筆錢,到時候給家裡置辦點東西也不用再思前想後了……
葉忠易和葉忠順倆人歲數要長些,不像他倆那麼激動,不過眼睛也亮的驚人,他們這個年紀家裡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吃喝穿戴全靠那幾畝地,日子實在是難,除了種地還沒有別的手藝,沒有錢買糧食就得餓肚子,沒有銀子買衣服就得挨凍,生病沒有銀子買藥就得生生的忍着,沒錢的滋味實在是難受了,恨不得撞牆,他們兩家在村裡算是很困難的,聽葉正清說了這事之後幾乎沒怎麼猶豫就應下了,爲了這個工錢咬了咬牙,抱着有去無回的想法上了山,沒想到山上跟想象中完全不同,不是四處都是鬼哭狼嚎的野獸吼聲,不是整天在茂密的林子裡鑽來鑽去,相反,有冰涼微甜的山泉水可以喝,偶爾有山珍打牙祭,這幾天吃的肉比在家裡一年吃的都多,每頓飯可以吃到飽,不去想那股怪味道,這活可比下地要輕省些,這樣輕鬆就能拿到這麼多錢,他們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遭!
同樣的,葉靜楷和葉靜寧倆人也挺高興,最近花出去了一大筆銀子,等了這些天,終於有銀子進賬了,銀子在手,心裡不慌。
激動之情還沒消散,幾個人就得分頭行動,雖然很想立刻上山一天都不耽誤賺錢,但是上山之前葉忠易和葉忠順可是身負重任的,倆人這次要回去跟族裡交待一番,之前跟葉正清說好的,教好這幾個人這次再找幾個,葉靜楷要回去帶人,葉靜客就把魯家給的拜師禮讓他拿回家去,剛纔她看了一眼,裡面是肉條、茶葉和點心,看上去都很精緻,葉靜客不由得感嘆魯家人辦事就是周全,也不知道這麼短的時間是怎麼弄到這些東西的,如果她要是知道魯老爺子早就準備好,不知道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