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葉正清挨家挨戶親自上門說明情況,走了將近二十幾戶人家纔有六個人跟着葉靜楷上山,其中一個還包括他小兒子葉忠飛,那些因爲種種原因沒去的人這些天來有些卻是後悔了,尤其是家裡地少的,春雨過後幾天就春種完了,瞧瞧家裡快要見底的糧食和孩子身上一層層補丁的衣服,心裡不由得一緊,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去縣城找活做,剛到村頭就碰到幾個同路的,都是想去縣城碰碰運氣的,幾個漢子一起往縣城走,半路遇到幾個其他村子的,跟他們的心思一樣,趁着閒時候掙幾個,農家人就靠着種地賣糧食得點錢,現在離秋收還有半年多,如果不找點事情做,這半年多隻花不進可受不了,尤其是剛成家的,連家底都談不上,眼睛只要睜着就得琢磨着掙錢,這世道賺錢可不容易。
剛到縣城門口,就看到已經有不少跟他們有同樣打算的人都到了,晚了一步的衆人心裡不由得沉重了幾分,看樣子今天可能沒那麼順當了,果不其然,蹲在城門口旁邊不遠的空地上等着活的人比平日裡多了許多,一個個年輕力壯的莊家漢子眼巴巴的看着過往的行人,期盼着趕緊有哪個管事的過來喊人手,等了大半天,總共來了三個,一個是糧莊的,鋪子裡的糧食怕發黴倒騰出來晾曬,叫走了兩個人,一個是棺木鋪的,新來了一批木頭,鋪子里人手不夠,叫走五個人,只有半天的活計,每個給七個銅板,較平日裡少了三文錢,可這個時候誰也不敢有半點的不願,他們能搶到這活還是因爲靠的近,後面多少人想做都沒得做呢,最後一個是酒樓的,新進了一幾車酒,酒樓裡的夥計一時忙不過來,想着早點入窖,這纔來這邊要了三個人過去,來挑人的是個賬房,那精明着呢,連工錢都不想往外掏,就許了中午一頓飯——三個饅頭,幾個漢子咬了咬牙,沒有工錢也罷,中午餓一頓也沒啥大不了的,三個饅頭拿回去給老婆孩子吃,出來一天總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就這樣,在一衆羨慕夾雜着沮喪的眼神中,被挑中的人去幹活了,留下的人在太陽底下焦急的等待着,一直等到太陽一點點西沉,面色黯淡的離開縣城,一想到出門時家裡那口子殷切的眼神,回去的腳步異常的沉重。
葉靜明就是失望而歸的人中的一個,連着去縣城三天都沒有掙到一文錢,他心裡真是後悔死沒有答應三太爺上山的事情,就算是有些危險也總比現在強,哪怕是先幹幾天瞧瞧再說呢,找不到活幹着急的滋味可真是太難熬了。
成親三年,他和媳婦身體都挺好,腳前腳後成親的孩子都會跑了,但媳婦肚子一直就沒動靜,爹孃老催着去找大夫瞧瞧,可手裡沒錢,只能一直這麼拖着,那天三太爺上門說的時候他本來是打算上山去看看的,一天一百五十文實在是太讓人心動了,甚至讓他忘記了哪裡的恐怖傳說,可是跟家裡那口子一提,媳婦哭了整整一晚上,說什麼都不肯讓他冒險,他們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可命只有一條,這份工若是正常也不可能一天給這麼多錢,萬一去了有個好歹,她以後可真是沒法活了,葉靜明耳根子軟,媳婦一哭頓時就辦法了,找了葉正清說不去,看着葉靜明媳婦那哭的腫的跟核桃一樣的眼睛,葉正清什麼也沒說,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雖然拒絕了,但葉靜明心裡還是放不下,暗地裡打聽了一下,村裡有六個人跟着葉知久和葉靜楷走了,上次聽葉正清的口氣可能要不少人,總歸還是有些希望的,葉靜明心思沒斷,便每日都注意着這幾家的動靜,等了五六天,終於看到葉靜楷和葉忠順葉忠易三個人回來了。
雖然找人和掏錢的是葉靜楷,但是上次是跟葉正清說的這事,葉靜明還是想找三太爺說這事,可惜他剛到葉正清家門口,就看着三太爺和葉家幾個長輩匆匆忙忙的去老太爺葉志宗家,看到裡面還有葉靜楷,知道肯定是商量那什麼割漆的事情,那些都是長輩,他一個小輩沒被叫到自然不敢去摻和這事,便在葉正清家門等着,這次如果還要人的話,自己一定得求三太爺給個機會,媳婦、媳婦那邊他回去再想辦法……
族裡說完又跟里正商談半天,葉正清回來的時候天色都不早了,遠遠的看着自家門口杵着個大個子,走到近前看清楚是葉靜明,一看他那巴巴的表情便猜到了過來的目的,把人讓進門,葉靜明便面帶愧色的把來意說了,他來的很是及時,這次名額有限,再晚一步正可能就沒有這個機會了,瞭解他是個老實巴交的,葉正清便應下了,讓他回去收拾東西,明天一大早村東頭一起上山。
葉靜明高興的從葉正清家出來,沒有立刻回去,先去了葉忠順家打探一下山上的情況。葉忠順上山這幾天家裡上下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出個什麼事情,今天可是一派喜氣,人不但好好的回來了還帶回了這幾天的工錢,沉甸甸的銅板直晃眼,家裡幾個大人喜的嘴巴都合不攏,真沒想到出去這幾日能掙這麼多,更沒想到這麼快就發了工錢,一聽說明個還得上山,又趕緊收拾一通,上次心裡有事匆忙準備的不齊全,這次可得仔細些,要在山上住好些日子呢。
葉靜明上門問,葉忠順便把這幾日在山上的事情如實的說了,直到回到了自己家,葉靜明心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原來山上是那樣的光景,他還以爲多嚇人呢,聽上去比在村裡還要自在些,他竟然錯過了好幾天,這次三太爺已經答應了,他一定得好好跟媳婦說說。
最早被葉正清找的那些人裡並不是只有葉靜明一個人注意着這事,只不過他們晚了一步,聽到葉忠順他們回來的事情也直接或者拐彎抹角的打聽了,聽說了之後沒有一個不動心的,可惜再去找葉正清的時候葉家的幾個人選已經定下來了,有葉忠飛他們幾個人這幾天在山上的生活,大家對那裡的恐懼之情大減,工錢又那麼高,可不是一個個都眼紅着要去,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好機會,能幹幾天就掙幾天的錢。
就在葉靜楷在家裡休息的時候,葉正清和葉志宗兩家的門口都快被踏破了,一個個充滿希望的進門又垂頭喪氣的離開,真是應了葉忠鑫前幾天說的那話,需要人手真不是個事兒,瞧吧,才過了六天就這樣了,以後葉靜楷這份工只怕越來越多人打破頭想要去做的。
葉靜客她們在山上過的可是相當的愜意,太陽不那麼烈的時候讓葉知久陪着在附近找了個不高不低的山坡,然後幾個人又圍着木屋叮叮噹噹一陣,晚上的菜一條烤魚一條燉魚,吳正林親自弄的,有他的幫忙,葉靜客那點剛鍛煉出來的做飯的能力快退化沒了,反倒是吳正林的手藝見長,做的魚可真是香,就連葉靜客泡了點魚湯都吃撐着了,收拾完碗筷之後在木屋和山洞來回走着了半天,臨近月中,月亮又大又亮,晚上溫度適宜,清風徐徐,在山洞外面空氣格外的清爽,葉靜客都有些困了還捨不得回山洞,天漸漸暖和,山洞有些憋悶,沒有外面涼快。
這次下山有些遺憾,時間太趕沒來得及實踐她的猜想——做好事蓮花會盛開,如果不是魯老爺子要虎頭拜師的話,她想去城外的破廟看看,聽說那裡聚集了不少乞丐,佈施的話應該也算是好事,刻意的做好事不知道管不管用,下次再去縣城可要記住,早點驗證出結果纔好。
她正尋思這事呢,心口的印記便熱了起來,本來懶洋洋躺在外面曬月光的葉靜客“嗖”的一下站起來,嚇了旁邊正在泡米的吳正林一跳,差點把盆給掀了,驚疑不定的看着葉靜客,“怎麼了?”
“沒事,正林叔,你先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說着邊快步往山洞走,到了裡面,背對着洞口扯開衣領,山洞裡沒架火光線暗的很,根本看不清楚,葉靜客伸手試探着摸了摸,果然印記那裡溫度較旁邊都高很多,迫切的想要看清楚,葉靜客去外面抓了一把乾柴在山洞裡點起來,小小的光亮一點點變大,當山洞裡映滿橘黃色的火光的時候,葉靜客終於看清楚了心口的印記,雖然不是那麼特別明顯,但還是能看出來與前幾日有些許差別,本來緊湊在一起粉色花瓣微微向外張開,顏色更加的鮮嫩了幾分,雖然只是個印記,但葉靜客卻好像看到了它顫巍巍的生機勃勃的樣子,有一瞬間她恍惚看到了蓮花下面清澈的湖水,使勁眨眼再看,湖水不見了,蓮花旁邊依舊是她微黃的皮膚,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