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忙碌三百多天,只爲過這個團圓安詳的年。村裡今年比往年都熱鬧,今年家家戶戶除了地裡的收成,割漆和做工都掙了不少銀子,頭一次手裡真正有了錢,也敢買東西了。大人因爲日子有盼頭了而高興,小孩子吃到了零嘴也開心,自然這個年就格外的熱鬧。
又在廚房忙,又要拆洗被褥和衣服,葉靜客就覺得她娘有做不完的活,見她一臉不可思議,溫氏說讓她也學着點,日後到了別人家,要是什麼都不懂,可讓人笑話了。就因爲這話,葉靜客覺得她有些恐懼過年了……
直到除夕當天,看上去永遠沒有盡頭的活計終於停了下來,全家人圍坐在熱烘烘的炕上說話,葉靜榮剛從前院貼完對聯過來,臉和耳朵凍的通紅,被拽上炕,圍上一條薄被。
過節,生意的事情不談,葉知學便提了幾個人的婚姻大事,葉靜楷和葉靜寧正當歲數,今年忙沒顧得上,明天得開始尋摸着了,主要說的是葉靜榮,他已經到了成親的年紀,是家中老大,又有心儀的對象, 他的婚事是葉知學最關心的。
葉靜榮紅着臉不知道該怎麼說,葉靜寧賊賊的笑着,道:“爹,我大哥喜歡他師傅家的小女兒,我看文兒姐姐也挺喜歡他的,每次同他說話臉都紅,染坊裡的人都知道。”
上次文娘被馮氏羞辱了一通,葉靜榮事後知道便向她和師傅賠不是,文娘和李師傅也不是怪他,知道他忠厚老實,如果不是有那麼個尖酸刻薄的奶奶,知根知底,是個能託付終身的良人。可是馮氏真不是個省油的燈,李師傅不敢讓女兒受那份罪,一直左右搖擺着。
一看長子那表情,葉知學便知道他是真心喜歡那李家姑娘的,給兒子寬心,這事他這個的當爹的會同孩子奶奶講,也會拜訪李師傅,讓葉靜榮以後可要好好對人家姑娘。
葉靜榮自然連連點頭,他相信,現在這個家,只有爹能勸服奶奶。
說完他,葉知學又問葉靜月,葉靜榮這個親大哥並不比其他人對葉靜月知道的多,葉知學嘆了口氣,現在最讓他擔心的就是這個女兒,性子有些像她死去的娘,若是不改,以後怕是要吃苦頭。
葉靜楷才被退婚,暫時沒有相親的打算,葉靜寧更是還沒玩夠,覺得自己還早。提到葉靜客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露出“會心”的微笑,葉知學一瞧這樣便知道有情況,笑道,“就知道我們靜客比幾個哥哥還讓我省心,就是不知道哪家小子這麼幸運?”
葉靜客被說的臉色瞬間漲紅,對着那幾張笑臉怒道:“我跟楚天逸可是正兒八本的朋友,你們不要胡猜啊……”
不是她臉皮薄,而是每次她跟楚天逸在一起的時候,幾個表哥就會一臉“看看這是我妹夫”的表情,她無力辯解就隨他們誤會去了,可是現在不成,這可是家庭大會,要是不澄清,這誤會可就大了。
葉靜寧笑的一臉曖昧,故意拉長聲調道:“喔,原來那人叫楚天逸啊,我們可什麼都沒說,這是你自己說的。”
其他人臉上的笑意更甚,葉靜客這時候真想以下犯上,揪着她二哥打一頓。
楚天逸這個名字葉知學並不陌生,從兒子女兒口中聽到過許多次,知道這人幫了家裡不少,是官身,又有一身的功夫,唯一讓他覺得在意的是現在還在戰場上。那裡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地方,他也尊敬那些爲戍守邊塞的將士,但是如果女兒中意於他,那當爹的不得不考慮安全的問題,畢竟誰找女婿都圖“安康”二字,“安”可是最重要的。
葉知學仔細打量小女兒,瞧她那樣子還真有點琢磨不透是真喜歡那人還是被氣的,謹慎起見,他覺得還是應該私下問問靜楷和靜榮,多瞭解點那位楚校尉,以免日後措手不及。
溫雲鶴他們三兄弟不但成家都有了孩子,自然是不用葉知學操心的,他們幾個這些日子在染坊可是下了死力氣學手藝的,沒有一刻放鬆。因爲他們明白,一旦離開了秦州,以後就得靠他們自己,沒有人再會給他們指點,現在有一天疏忽,到時候可就抓瞎了,所以幾個人拼了命的學,晚上再記到本子上,現在過年了纔將將能鬆口氣。
溫玉元還惦記着葉靜客那一萬多斤茶葉呢,問她什麼時候賣,葉靜客說不着急,葉靜寧忍不住多嘴問她沒跟楚校尉提去金沙城的事情嗎?葉靜客還記着他剛纔調侃自己,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葉靜寧轉頭衝溫玉元笑,舅舅,這事咱們不用操心。
聽他那賤兮兮的語氣,葉靜客又想打人了。
大邱過春節也是要守歲的,知道今天肯定得晚睡,大家自然就不着急,一邊吃點心墊着肚子一邊聊天。
快到傍晚了,葉忠飛才滿面風霜的回到家中,一身的寒氣,抱着小侄子把臉挨個貼在他們臉蛋上取暖,屋裡頓時就炸開鍋了,孟氏捶了他好幾下,笑着替他脫掉身上帶着冰碴的外衣。
秦少年跟着張大虎和許林他們去縣城過年,墨房那邊關門,不用做兩份飯菜,溫氏還是天一擦黑就去廚房忙活。鍋裡的骨頭中午就燉上了,又把各種肉和菜切好,只等着放到鍋裡炒就好,然後全家坐在一起包餃子。按理說男人一般不插手廚房的活,可是他們也閒不住,索性就一起了。
葉靜客雖然第一次包餃子,可是上手極快,不但擀皮薄厚適中,包的餃子也好看,她包好一個專門放在葉靜寧那軟趴趴的醜餃子跟前,鮮明的對比刺激的葉靜寧甚是不服氣,可同樣的面在他手裡就是不成型,最後溫氏看了幾個覺得不合格,便讓他去揉麪。當孃的也是不容易,爲了安撫小兒子,還得說他勁大,揉出的面勁道。
沒有鞭炮也不打緊,夜幕更加深重,村裡爆竹燃起,響聲也是極熱鬧,第一聲炮竹剛響,溫氏就像是打仗一般衝向廚房,撈出鍋裡的骨頭,兩個鍋同時開始炒菜。竈膛燒的是木頭,不用燒火,葉靜客便打下手,收拾桌子,擺好碗筷,把一盤盤剛出鍋的菜端上去。
葉知學現在倒是能動彈了,可是外面太冷了,不敢讓他出去,葉靜楷和葉靜榮帶着葉靜寧在門口燒紙,然後在院子裡點爆竹,向來安靜的小山村在這個不平凡的日子裡熱鬧起來。
待到午夜時分,外面慢慢消停下來了,溫氏終於炒好了菜,煮好了餃子,葉家幾口人加上溫家四口人終於坐到了一起,一邊吃飯一邊度過這個安樂祥和的除夕。
秦州這邊有些地方是從除夕晚上就開始拜年的,所以這頓豐盛的晚飯剛吃完,就有人開始上門拜年了。許多都是孩子,雖然小,真要論起來比葉知學的輩分還大呢,本來是不用來他家的,可是因爲村裡大多數人家這一年都因爲葉靜楷他們兄妹受了益,再加上葉靜客辦學堂的舉動,所以大人孩子都過來拜年,都是圖個感恩。
人多,再加上葉靜客是個臉盲,許多人都不認識,葉知學就得告訴她哪個叫爺爺,哪個叫叔叔……葉靜客腮幫子都笑酸了,對着一羣比她小几歲的孩子叫小爺爺小叔叔,然後不停的給他們塞糖果,蹲着聽他們說話……心裡的違和感別提多強烈了。
最讓她無語的是,葉忠飛不但過來湊熱鬧,還帶着他一衆小侄子小侄女來要紅包,好在溫氏有準備,葉靜客現往裡塞銅板,然後由葉忠飛這個小叔叔統一把紅包拿回去。怕天太黑他領這麼多孩子不安全,葉靜楷和葉靜寧又去送的他,結果兄弟倆到了葉正清家,又被留住了說了會話……
原本以爲吃完年夜飯就能睡覺的葉靜客,強打精神把各種小長輩們送走,都快到寅時了,她困的眼睛都睜不開,恨不得去姜楓那裡睡覺,她那裡肯定是清淨的。
好不容易能睡覺了,只覺得眼皮才合上沒多長時間,就被她娘叫醒了。睜眼才知道現在是卯時,也就是說她才睡了一個時辰,天啊,怪不得還困的要命。
見她眼睛實在睜不開的樣子,溫氏心疼也得把溫熱的布巾給她放在臉上,等會有拜年的,起的晚了被堵在被窩裡可就被笑話了,今天就算是熬也得熬過去。
溫氏做的沒有錯,早飯還沒吃完,便有一波波的小蘿蔔頭上門拜年,一個個奶聲奶氣的對着葉知學喊“大侄兒過年好”,葉靜客一口粥堵在嗓子眼兒,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來,輩分小的困擾真是無解。
小孩子拜年就是爲了好吃的,所以村裡一般家都會走一遍,每個人身上挎着一個包包,專門裝糖果點心和各種食物,滿了就先回家清空,然後再出來,他們從葉靜客家出去的時候,一個個小臉蛋上都是滿足的表情。
葉靜客特意留意了一下,沒有看到葉靜雷,幾個哥哥是要去村裡長輩家裡拜年拜祖宗的。他們出門的時候葉靜客悄悄塞了一個紅包給葉靜楷,讓他給那孩子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