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心情慢慢平復下來,照赫連晟這樣說,這位老皇帝,還算挺開明的,遇到財政吃緊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想到給農民加稅,而是讓自己的兒子去經商。
歷代的皇帝之中,只怕很少有人如他這般懂得愛惜百姓。
可是木香又想了下,還是覺着不對,“他這個思路表面上看,似乎沒錯,可是你想想看,你們南晉耕地不多,但也不少,可你們的糧食產量能有多少?人均收入也很低吧,且大部分南晉人都居住在鄉下,住在城鎮裡的,都是少數,這樣看的話,你就算做出再多的東西,也沒有相應的購買力可以承擔。”
赫連晟心中一動,“你說的這一點,只怕連唐墨也沒想到,照你說的,咱們得從糧食入手嗎?”
木香一直都很佩服赫連晟的聰慧,從他抽股脫身,再到理性的分析,無不上木香折服。
幸好這人志不在經商,否則南晉第一大富豪的寶座,哪輪得着唐墨那小子。
“對,是得從糧食入手,光種兩季的糧食,雖說不少,可也不少,又因爲生產工具的落後,種田就變成一項很累很辛苦,又換不了太多回報的工作,你看我們村裡人種地的熱情有多高就知道了,每年田裡種出來的,大都繳了稅,還得置辦農資,剩下的連口糧都不夠。”
出現這種狀況,也不全賴稅賦高,最主要的還是品種不好,收成自然不高了。
“娘子意下如何?”赫連晟越聽越來勁了。
木香喝了口魚湯,忽然停住了,不講了,瞄了他一下,又繼續喝她的湯。
彩雲見他倆有話說,反正她也聽不懂,便收拾了碗筷,讓木朗一併端着,兩人一同出去了。
房門關上,赫連晟挪了下位子,從小炭爐上拎了精巧的茶壺過來。
水一直是滾開的,想泡茶,隨時都可以,在沒有暖壺的情況下,這已經是最佳的辦法了。
小廳裡,茶香四溢,座位下也鋪着軟軟的毛毯。
木香爬起來,把桌子什麼的,都撤了。
他們剛剛是盤膝坐在毛毯上吃飯的,所以只要撤了桌子,再抱來被褥枕頭,就可以舒舒服服的躺着了。
木香把外衣脫了,然後蓋着棉被,不要枕頭,而是枕在赫連晟的腿上。
從她躺着的角度,還能看見小窗外,一方藍天。
雪還在下着,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但這不影響他們行船,除非結厚冰,江面無法通行。但這似乎不可能。
因爲下雪的關係,江水的流量加大了許多,水流一大,不到零下十幾度,是不可能能結冰的。
赫連晟一隻手攬着懷裡的小女人,另一隻手嫺熟的洗茶倒茶。
等到溫度差不多了,他纔將小茶杯送到木香嘴邊,戲說道:“小娘子,茶好了,可以喝了,是要爲夫喂呢,還是自己喝?”
“自己喝,”木香趕緊爬起來,生怕這人對她用別的方法喂茶,“呵呵,當然得自己喝了,哪能勞煩夫君呢!”
“這句夫君,很得爺的心,小妖精,”赫連晟伸手颳了下她的俏鼻,但是眼底卻閃過一絲黯然,他倒是很期待喂她呢!
赫連晟泡的茶,輕嗅之下,香氣淡雅,並不濃郁,品一口是濃濃的苦澀,回味卻有一絲的甜。
“好茶,”木香由衷的稱讚。
“娘子既然喝了好茶,那可否把先前沒說的話,再繼續說下去呢?”
木香擱下茶杯,又枕回他的腿上,看着那一方天空問他,“你一定要知道,是想爲皇帝分憂,還是想要南晉變的強大,幾年之後,好統一各國?”
不是她故意要多想,歷史不都這麼演的嗎?先強國,再擴張領土,吞併那些比他弱,比他小的國家。弱肉強食,自然生存法則。
本也無可厚非,但是,木香不想牽扯其中。戰爭,首先傷的是人,其次纔是財。勞民傷財,便是如此。
赫連晟驀的捧起她的臉,重重的在她脣上咬了一口,略帶責備的道:“爲夫在你心中,便這樣的人嗎?如此想我,該罰!”
他說着,又要俯下身來。
“不要,”木香趕緊捂着嘴,含糊不清的跟他解釋,“我不是說你有這個想法,即使你沒有,皇帝太子也肯定會有,所以強國之後,必是侵略。”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爲夫只想簡單的讓農人多收糧,解決溫飽而已,又或者像你說的,給他們解決農具問題,讓他們種田不再如此辛苦,這樣總可以了吧!”
木香眨着眼睛,往他懷裡拱了拱,“這當然可以了,我本來也說,他們種田太辛苦了,牛也很貴重,不是每家每戶都能買的起的,耽誤了播種,延誤了時節,產量也會減少。”
“依娘子所言,該如何?難道要讓州府給他們解決耕牛的問題嗎?”這個辦法似乎不太靠譜,赫連晟自己說的,自己都覺着不大可能。
木香搖着食指,“不對不對,我的意思是可以開發專門養牛的農戶,什麼東西,只要價格下來了,人們自然就買的起,你只要在南晉國內,鼓勵一些農戶轉型養牛,相信總會有人,對養牛一事在行。”
“由州府牽頭,資助他們一部分銀子,個人再籌集一些,如果農戶擔心,你還可以給他們出臺一些優惠政策,讓他們心裡有了底,他們自然敢養牛了,如今的牛價這麼貴,絕對是有利可賺的,隨着牛肉的吃法越來越多,肉牛的飼養一樣很重要,有需求就有利,你還愁沒人養嗎?”
聽完她說的話,赫連晟怔了下,隨後哈哈大笑,笑的那叫一個爽朗,把木香都看糊塗了,她說的很好笑嗎?
她說的,當然不好笑。
赫連晟是喜極而笑,他抱着木香一陣狂親,“香兒真是一塊寶呢,你這小腦袋,到底裝了多少精妙的點子啊!”
木香拼命躲着他的狼親,這哪叫親,分明是啃咬。
“行了行了,瞧你激動的,我說了半天,也沒啥好處,要不,我把找皇帝老兒要點封賞吧!”
她本是戲言,哪知赫連晟竟說:“非得要封賞不可,回去之後,我帶你去見皇上,這個封賞跑不了你的。”
見她要拒絕,赫連晟捂住她的嘴,“皇上賞的,錢可以不拿,但封號得要,明白嗎?”
封號?
木香恍然明白了。赫連晟想讓皇帝賜她封號,比如有品級的誥命夫人。按着品極來說,她至少也是一品誥命夫人哪!
按規矩,一品誥命夫人,是要昭告天下的,那樣的話,她豈不是成了名人?
名人做不做的,倒是無所謂,只是有了這個頭銜,她在京城,辦起事來,是不是都方便多了呢?
不過……
“南晉有沒有不準官夫人做生意的規矩?”
那個異世搞腐敗搞的風生水起,她不想給赫連晟找麻煩。
“有是有,那是針對當臣子的,與你無關,爲夫知道你想做生意,只管去做吧,爲夫的軍隊還等着娘子接濟呢!”
“接濟你的軍隊?”木香一臉的嫌棄,“那倒不如我花錢養個自己的隊伍,終究是自己的人才能相信。”
說到此處,木香面色暗淡了不少。她坐起來,眼神沒有焦距的看着小窗戶飄進的雪花,卻看不清它們落在了何處。
赫連晟從身後擁住她,“我的人,你不相信嗎?吳青跟何安都快成了你的人,那個大飛稍稍再訓練一番,也是可造之才,再不然你們村的王喜跟林長栓?你若是覺得他們可信,現在陪養,也不晚。”
木香轉過身看他,“你幹啥要對我這樣好,好到讓我感覺好像虧了你似的。”
沒錯,赫連晟這家米分對她簡直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是寵是慣,還是由着她的性子呢?
“怎麼,寵着你不好嗎?你是我赫連晟的夫人,我要讓你成爲天底下最幸福的夫人!”
木香感覺自己快不行了,她招架不住,全線崩塌了。
赫連晟的溫柔功勢,來勢洶洶,像築城牆似的,越壘越高,終於到有那麼一天,把自己塞進了她的心。
木香嘆息着,撲進他懷裡,抱着他堅實的腰,聽着他的心跳,嘟囔道:“唉,都說男人的甜言蜜語是毒藥,你這是想讓我中毒,再也解不了你的毒嗎?”
“解不了,那便不解了,你在爲夫心裡,不也下了解不了的毒嗎?既是如此,無解又如何?”
船在江上行了一日,便匯入更寬更廣的江面上。
赫連晟告訴她,這條江名爲怒江,江的另一面,可以通往隴西地區。
隴西以部族爲主,他們沒有皇帝,只有大族長,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聽說下一任的族長馬上要繼任新族長了。
現在這個時候,正是隴西關係最爲緊張的時候,他們的船儘量遠離。
雪下了一天一夜,已經停了,甲板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乾淨,以防止結冰。
何安帶着木朗跟彩雲在船艙玩,外面太冷了,他們幾個情願縮在被窩裡,玩遊戲。
只有木香跟赫連晟幾人站在船頭,看着愈發波濤洶涌的河面,再看看江的南邊,迷霧一片。
木香披着長披風,站在冷風裡,笑言,“這條江是他們隴西天然的屏障吧!迷霧這麼重,船要是駛進去,一定會迷路,最後不是被困死在江上,也會衝入不知名的地區。”
赫連晟讚賞的點頭,“是,怒江江面上,長年被濃霧籠罩,每年只有七月八月,暴雨傾盆,江上狂風大作時,濃霧纔會散開,但即使沒有霧,能去隴西的人,也少之以又少,要麼就是去了之後,再沒有回來,我曾派人去過,十個人,最後只回來了一個。”
赫連晟嘆息,“那人回來之後,神經失常,說話混沌不清,有時還會突然性情大變,最後,竟然意圖行刺皇上,沒辦法,只有將其殺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木香搖頭道:“越是神秘的地方,在揭開那層神秘面紗之後,你會發現,他們所要隱藏的,不過是膽小懦弱罷了,至於你說的那個瘋掉的人,如果不是中毒,就只有一種可能,他中了蠱。”
“中蠱?您說老十可能是中毒死的嗎?”這話是老七問的,他跟老六老十都是襄王的人,也都是孤兒出身,沒有名字,只有編號。
吳青也微微驚訝,“中蠱……倒是有人提起過隴西人,信奉巫術,會養蠱,但因爲他們與我們相隔較遠,又住在深山裡,與我們從不來往,所以我們對他們的蠱術所知不多。”
赫連晟也皺眉,忽然他想到了什麼,“你所說的蠱是種在人體內的吧?一條蟲子,在人的身體裡吸乾血氣,同時,也可以操縱這個人的行爲,對不對?”
木香衝他豎起大母指,只需要一個提點,赫連晟就能融會貫通,這般強大的基因,日後生出來的兒子,又會怎樣的天才呢?
關於這一點,木香猜的分毫不差。
當某一日,她被腹黑又狡詐的兒子,弄的焦頭爛額之時,她真的很後悔當初選了赫連晟的種子,生出來這麼個磨人精,真是要了她的命。
赫連晟很重視蠱蟲一說,本想問木香可有解法。
但木香早就跑了,大冷的天,總站在甲板上吹冷風,有點像自虐。
船在江面上行駛,又是正月初三,按道理說,江面上應該不會出現其他的船隻,要麼這船就是跟他們一樣,也是趕路的。
吳青飛到桅杆上,眺望遠處的那艘只看得見黑影的船。
半響之後,對着下面的嚴忠喊話,“快去通知主子,那艘船朝咱們開過來了。”
此消息一出,船上氣氛立刻緊張起來。
在不明敵我的情況下,貿然朝他們靠近,是敵非友。
嚴忠飛快的跑進船艙,大飛也站了起來,奔到船頭,使勁想看清那船,可惜太遠了,只看得到輪廓。
老七跟老六,跑下船底通知下去。
古代的船沒有發動機,想划動,只能靠着人工往前劃,若是趕上順溜,船工就會輕鬆很多,可要是趕上逆流,那就費勁了。
木香跟赫連晟一同走出來,這時那艘船已經行的很近了。
船頭沒有任何標識,甲板上也看不見有人站着。
他們的船通體黑色,要是晚上看的話,很難發現。船體也比木香他們乘坐的要小一些,桅杆上掛着一面旗幟,太遠了,看不清旗幟上繡着什麼。
赫連晟跟木香都發現了不對勁,赫連晟立在船頭,身姿巍峨如山。
“傳令,全船戒備!”渾厚有力的嗓音,穿透力超強,王者霸氣盡顯。
“戒備!”
“河盜!那是河盜船,”大飛眼睛突然睜大,高聲嚷嚷。他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你怎麼知道那是河盜船?”木香問他。
大飛得意了,“除了船體是黑色之外,看沒看見,他們船邊搭起的長梯子,那個叫伸縮梯,拉長之後,長度可以達到十幾米,足夠身體輕盈的人跨過。”
他的猜測得到赫連晟的肯定,“的確是河盜船,他們船身較輕,寬度又很窄,所以行船的時候速度很快,傳言中怒江最大的河盜——泅龍幫,本王正想跟他們碰一面呢!”
聽主子提到來者是泅龍幫,吳青也略詫異,他知道木香不瞭解,便乘着將軍部署之際,將泅龍幫的來龍去脈,說給木香聽。
這泅龍幫興起,也就最近幾年的事,在短短几年之內,能迅速吞併其他大小河盜,坐上怒江第一大在盜的寶座,這一份實力,絕不簡單。
關於泅龍幫的傳言並不多。他們行事詭異,搶劫過往商船,也只在夜裡出沒,人人都蒙着臉,船上的人,身手敏捷,從攔截到搶完收工,前前後後只用一柱香的時間。
當他們的船離開被搶船隻時,很快就會融入到黑霧之中,真正的來無影去無蹤。
既是幹強盜這一行,殺人肯定是有的。但他們只殺反抗的,直接扔下怒江,對於那些膽小不敢動的,便放他們一條生路,這也算盜亦有道吧!
木香聽完,卻不置可否。她不是什麼良善之人,沒有多餘的慈悲之心。
不管泅龍幫以前如何,今日他們敢攔這條船,只能說明,他們的目的不單純。
赫連晟面色紋絲不亂,“何安,老七,你們倆個回船艙,保護木朗跟彩雲,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是,屬下明白!”老七領命,並沒有如某些暗衛那樣,死活都要跟在主子身邊。他知道此時,阻斷後顧之憂纔是最重要的。
“看好了,若有事,即刻通知,不要逞強,”木香在老七身後說道。
老七微點了下頭,他深知裡的兩個小娃,對木香很重要,而木香又是主子的命,所以他拼上性命也會護得木朗跟彩雲的周全。
何安知道自己在外面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有乖乖跟着老七進了船艙。
很快的,那條船越來越近了,可甲板上依舊沒有人,空空如也。 шшш▪ ttka n▪ C〇
整條船,像個幽靈一樣,朝着他們靠過來。
赫連晟迎着寒風的臉上,掛着比冰雪更冷的淡淡笑容,淡的彷彿,風一吹,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在衆人的注視下,黑船漸漸靠的近了。
就在還有一段距離之外,它卻忽然停住不動了,靜止在河道中央。
吳青嗤笑,朝着對方喊話,“裝神弄鬼,免不了要一戰,藏頭縮尾,有意思嗎?”
嚴忠死死守在主子身前,緊握手中的劍,眼睛死死的盯着對面的船。
吳青喊完話,那船上的人還是不動。
突然,赫連晟眸光一收,“小心!”同一時刻,他拽到木香,用披風將她裹住。
身體原地旋轉,寬大的披風,猶如一道銅牆鐵壁,將木香的身體護的嚴絲合縫。
被裹在披風裡的木香,只能聽見錚錚落地的聲音,以及刀劍的鏗鏘聲,密集又迅速。
“上遁甲!”赫連晟聲音依舊沉穩如山。
吳青找到乘機退到船的一邊,抄起幾個遁甲,扔給衆人。
木香暗罵盜船上的人真無良,躲在船艙裡,不是裝神秘,是爲了搞箭雨襲擊。
要是他們這船上有巨弩就好了,刀劍根本無法實施遠程攻擊。
有了遁甲,箭雨便沒了作用。不一會,就停了。
赫連晟這邊無人傷亡,都不是泛泛之輩,要是連個箭雨都擋不住,也無法站在赫連晟身邊。
“好!好!好身手,不愧是南晉國的戰神,就不知,接下來的東西,你是否還擋得住!”
一道陰笑怪異的嗓音,從盜船上傳出。只聽見聲音,卻不見人影。
“是否要抵擋,那還得看本王的心情,準備,豎鐵刺,”赫連晟面色冷然下令。
“豎鐵刺!”嚴忠向着後方大喊一聲。
隨着一陣鐵鏈與齒輪的摩擦聲,木香在卞城見到的玄鐵刺,又立船頭。
赫連晟冷冷看着對面空蕩蕩的船,手一揮,“撞!”
得了令,他們腳下的船卯足了勁轉舵,全速向着盜船撞了過去。
隱約間,對面船上似乎有慌亂聲,有嘈雜聲,有驚恐聲。
兩船相距較近,根本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只聽砰的一聲,船身劇烈搖晃,衆人身子在慣性的作用下,紛紛往前傾。
赫連晟攬住木香,對吳青輕一揮手。
吳青跟嚴忠等人,乘着兩船相撞之跡,飛掠了過去,閃入盜船的船艙之中。
在晃動過後,兩條船在水中相互抵近。
赫連晟的玄鐵刺,並未扎入盜船船體,在相觸的時刻,鐵刺被滑了開去。
“他們船身抹了銅油,”赫連晟看過之後,下了定論。
木香也看出來了,“不錯,是銅油,想不到這些河盜還能搞到銅油,看來他們的路子不淺哦!”
在古代,除了鹽、鐵、銅,金、銀,這些主要的礦產資源是由皇家監控之外,如銅油,皇帝也是要管的。因爲古人發現,銅油絕對是個好東西,怎能讓平民百姓擁有呢?
吳青跟嚴忠兩人,像極了衝進雞羣的兩隻大狼狗,把那雞籠裡縮着的小雞們,攆的雞飛狗跳。嗯,真正的雞飛狗跳。
原本空無一人的甲板,突然冒出一批人。
赫連晟船上的其他暗衛也衝了過去,這邊只留老六守在赫連晟身邊。
“你也去吧,速戰速決,天色不早上了,別耽誤行程,”赫連晟語氣輕鬆隨意,好像對面的那些個河盜,只是煩人的蒼蠅一樣,嗡嗡亂叫,吵的人頭疼。
老六領命,執着刀飛,腳尖在船板上一點,便掠了過去,如老鷹展翅般落於船上。
他沒有加入混亂,而是繞過衆人,在船艙內搜索。
不管是多牛逼的河盜,不管多霸氣的泅龍幫,在赫連晟的暗衛面前哪可能抵得住。
在吳青跟嚴忠合力圍剿之下,河盜船的甲板上,倒下的屍體越來越多。
吳青跟嚴忠的身上也沾了不少的血污,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他們自己的。
木香忽然想起大飛,回頭一看,甲板上也沒有大飛的身影,好像從兩船相撞之後,她就沒瞧見大飛了。
“我進去看看,”木香不放心木朗他們。
赫連晟把弓弩塞給她,囑咐道:“當心點,有情況,便大叫一聲,我很快就來。”
木香點頭,隨即便轉身要去船艙,但中途又繞路走到大飛原本站着的地方。
她記得大飛當時站的很靠近船沿,難道撞擊的時候,大飛掉下去了?
想到這種可能,她趕緊扒在船沿邊,朝着河水中望去,卻看到驚人的一幕……
“赫連,他們泅水要凳船!”
木香回頭朝赫連晟喊道。同時執起弓弩,對着水中正在奮戰的兩人,精準無誤的射出一箭。
一名蒙面黑衣男子,胸口處中箭。身上一痛,他便鬆開了鉗制大飛的手。
“操你媽,居然敢拉老子下水,老子撕了你!”
大飛是真的暴怒了,他水性不好。剛纔撞擊的一瞬間,他正要抓住個東西,藉以穩定身體。哪知脖子突然一緊,隨即整個人就往後倒去。
突變來的太快,連給他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加之,他站的離船邊又近,想抓個東西扳回一下下,都不可能。
入了水,那人就使命把他往水裡按,另一隻手還拿着刀要殺他。
大飛氣的想罵娘,這要是在岸上,再來兩個人,他也能徒手撕了,可在水裡,他的力氣完全用不上。
木香收回弓弩,“快點結束,爬這個上來,別磨蹭,可能還有人摸到船上來了。”
赫連晟聽到木香的話,周身寒氣暴漲,散發的冷意,讓對面的河盜都畏懼了。
戰神,就是戰神,即使不說話,不作爲,光是往那一站,獨一份的氣場,也足夠威懾敵人了。
“吳青,傳令下去,殺,一個不留!”
這些河盜,今日是拼上身家性命也要置他們於死地。很好,大年初一,他想積德,看來人家很不稀罕。
木香快速奔進船艙,還沒到門口,便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眸光一動,衝到木朗他們待着的小房間。
門是開着的,桌椅沒亂,屋子的一角有一攤血跡。
木香心底的怒意在這一刻,徹底被點燃了,雙眸一片紅色,雙手緊緊攥着。
她不要去想任何的可能,她只要她的親人平安。
“別急,一切有我,”赫連晟出現在她身後,解開她緊攥的手心,半擁着她,試圖平息她的怒火。但是好像並不管用。
“不管是誰,我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她推開赫連晟,衝了出去。
順着血跡找,她料定劫走木朗跟彩雲的人,並未走遠,應該還在船上,而地上的血跡,有可能是老七留下,給他們引路的。
赫連晟自然不能放任她一個人出去冒險,便也跟了過去。
血跡延伸的不遠,或者說他們還沒來得及逃出去。
因爲在老七手底下,想將兩個小娃帶出去,能是輕鬆的事嗎?
在一間倉房門外,赫連晟拉住木香,兩人以眼神溝通。
就在這裡了,卻不能冒然衝進去,這間倉房空間狹小。
最好的辦法,是將人引出來。
赫連晟擺手,示意木香退到一邊,隨後往門前一站,突然起手,一把握着艙門的兩邊,竟然直接將艙門掰了下來。
木香看的咋舌,他這力氣,比大飛還要大。
此時,卻無暇顧及這些,因爲艙門一開,裡面的情形立刻殿現在他們眼前。
狹小的空間裡,老七背對着他們,何安捂着胸口縮在一旁。
而在他們的對面,兩個也同樣滿身是血的人,分別抱着個小娃,正是木朗跟彩雲。
他倆閉着眼,像是睡着了,對發生的一切都毫無察覺。
“他們兩個只是中了迷藥,無礙,”赫連晟怕她衝動,在她耳邊提醒。
可是木香又怎會衝動呢!
脅持人質,越是在這種時候,她越是要鎮靜,否則給了對方心理暗示,對方只會將你的死穴拿捏的死死的。
木香深吸了口氣,竟微微的笑了,“幾位在裡面待着也不舒服吧,不如咱們出來說,是要活命還是要留下命,都得從那裡面出來,不是嗎?”
赫連晟握住木香冰涼的手指,以絕對高傲的姿態藐視那二人,“有本事,你們就在這裡躲一輩子,別說本王沒提醒你們,你們船上的人,死傷過半,也只有你們兩個泅水上了船,可那又如何,他們的船要開走了,你們倆個是打算從這裡游回岸上嗎?”
那兩人未動,但他們的手卻抖了一下。
赫連晟拉着木香後退,“你看,我們退出來了,我也可以叫他們倆個退出來,然後,你們再出來,反正人質在你們手上,你們還怕什麼?”
老七回頭看向主子,在明白主子的意思之後,握着劍,拖起何安便走了出來。
“那……那你們再退出一些,至少十米之外,我們,我們才能出來,”其中一人道。
赫連晟攤開雙手,一派輕鬆的同意他的要求,“可以,只要你說的,我一定都照辦,哪怕你要我給你們準備一艘船,也沒有問題,只不過,你們得保證手上的兩個小娃安全,不能傷了他們,如何?”
木香沒有攔着他說話,也沒有阻止他提出的優待條件。
只有讓那兩人感覺手裡的小娃無比重要,他們才能放心。
至於他們從倉庫裡出來之後,能不能安然無恙的離開,這可就不好說了。
那兩人抿着嘴,臉頰肌肉兇狠的抽了下,剛纔說話的人,又狠狠的道:“可以,只要你們給我們備下船,送我們離開,這兩個小娃,在我們上船之前,都不會有事,可你們要敢耍花樣,那就別怪我傷及無辜,反正在他們身上劃兩刀,他們也死不了!”
木香身子攸地一震,赫連晟及時攥緊她的手,給她安心。
關心則亂,所以纔有了強者不可以有弱點,非得斬斷七情六慾這種事。
可是,他們也忘了,弱點……是致命的,可同時,弱點也能使變的強大。
木香緊張歸緊張,但她沒有動,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放到木朗跟彩雲的身上,好像這兩人跟她無關似的。
她冷冷的笑,“我要是你們,就不會笨到在兩個小娃身上下手,做事不給自己留後路,你覺得這是愚蠢還是聰明?”
說話的那人,終於正眼看了外面站着的,唯一的一個女子,但他似乎一點都不奇怪木香會說這樣的話似,也同樣回以寒笑,“我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你們給備好船,讓我們安全的離開,他們兩個就不會有事,否則,我們死了也要拉墊背。”
“老七,備艘小船,動作快些,他們的大船是不是快要離開了?不讓讓這兩位俠士追不上他們老大的船纔是,”赫連晟命令道。
老七看了木香一眼,“是,屬下這就去!”
何安受了傷,被老七拖出來之後,就暈了過去。
此時,甲板上的戰鬥形勢卻突然一轉。老七跟出去的時候,發現吳青跟嚴忠他們都回來了,而那艘河盜船已經跟他們分開了,距離拉開在十幾丈。
“主子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吳青見老七一個人出來的,他剛回船,還沒來得及去尋主子呢!
“有兩個人抓住木朗跟彩雲,我跟何安沒能解救,現在主子要給他們船,讓他們離開,”老七稍微解釋了一番,便急着去備船了,無論如何,也得把備着。
大飛正撕了衣襬,擦劍上的血跡,憤憤不平的道:“幹啥還給他們備船,一劍一個砍了,不就行了,以我看,你們家大將軍,最近真是退步了。”
“你閉嘴,趕快把這裡收拾一下,我去看看,”吳青難得發一次火,竟也把大飛震住了。
很快,老七將船備好了。
那兩人分別抱着木朗跟彩雲,從狹小的倉庫裡,往外挪。
木香眼珠子一轉,悄悄離開赫連晟的身邊,在無人注意到的時候,悄悄摸去了廚房。不多時,抱了個罈子出來。
老七備的船在哪,這她知道,在去船上備經之路,她將罈子裡的菜油往地上一倒。
再用水稀釋一下,氣味散了不少。之後,她又將罈子故意放倒在遠處,讓罈子裡菜油滲漏出來。做了個罈子翻到,菜油露出來的假像。
赫連晟很快便注意到了她乾的事,眸底盡是欣賞。
一方面,他也得吸引這兩個人的注意。
吳青跟老七,也看見了。幾人輪番上前遊說,把那兩人說的暈頭轉向,時刻得防備他們會使詐救人,所以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思去管身後。
到了甲板,因爲船身高,所以站在船上,就可以遠遠的看見不遠處,大船邊拖着小船,以及已經開出幾十丈的河盜船。
眼見大船真的要走,加之前面的幾個人一直步步緊逼。
兩人急了,快步向着後面退。
突然,兩人同時踩上抹油的木板。
與此同時,赫連晟等人同時出手,赫連晟隨手抽出身邊老六的劍,往向一甩,乘着一人身子側滑的弧度,擊中他的肩胛。
木香手中的弓弩也在同時射出,射中另一人執劍的手。
老七跟吳青撲了過去,分別抱住彩雲跟木朗,在原地旋轉一個圈之後,紛紛向旁邊一倒。
大飛邊罵着娘,邊晃着膀子,邁了過去,徒手拎起那兩人,手襞一合。
只聽砰的一聲,兩個黑衣人,撞在一起,撞的二人口吐鮮血,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哼,那麼想回去,老子送你們一程!”
大飛手一揚,凌空將那二人拋到了小船上,再用劍割掉繩子。
這兩人摔進船內,僅有的一口氣也沒了,只剩兩具漸漸冰涼的屍體。
“哈哈!赫連晟,你以爲你勝了嗎?”
河盜船船頭上站着一個人,戴着一張金色面具,一襲紫色長袍,完全掩蓋了身形,只留一頭黑髮披散着,迎風招搖。
“赫連晟,一切纔剛剛開始,你護得了她一時,護得了一世嗎?不防告訴你,有人花錢買她的命,你放心,不是死的,是活的,你可要看住了!”
赫連晟的狂妄,只會比他多,“哼,小小的泅龍幫,也敢與本王爲敵,背後靠着南晉太子是嗎?真是可笑,連他都不敢與公開與我爲敵,你們這幫蠢蛋,卻受他的蠱惑,跟來攔本王的船,泅龍幫是嗎?怒江最大的河盜是嗎?等過完這個正月,你們的好日子也算到頭了,回去之後,準備身後事吧!”
木香心中的怒火也蹭蹭的往上竄,從剛開始的襲擊船隻,到綁架木朗跟彩雲,雖說一切是因赫連晟而起。
可是她的底線,這些人已經觸到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千倍百倍的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