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爲受傷的第十日,礦上撥下來的安撫金終於託王里正的手被分撥到了陸婆子的手中,一共七兩銀子,距離那三十五兩還差十三兩。
陸婆子捧着自己兒子用命換來的七兩銀子,眼裡閃着淚光,在這一刻陸爲霜是真切的感受到,這個社會裡農民和苦力的命是真的不值錢。
她的清白可以換來五兩銀子,而陸天爲出生入死得了傷殘卻僅僅只有七兩銀子。
陸王氏看了一眼那銀子,然後衝來送銀子的王里正道:“王里正有沒有弄錯啊,怎麼就只有這麼些銀子?方郎中可是說,要想醫治好孩子他爹的傷,起碼要花上個三十五兩,這……七兩……”
王里正聞言,揮了揮手道:“這是上面撥下來的,我也與上面的差役說了你們家的情況,但撥下來的就只有那麼七兩,誒……”
“怎麼可能,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啊……不會是……你幹什麼啊!”陸王氏沒好氣地偏頭看向身邊的陸爲霜,“沒事湊我那麼近做什麼!!離我遠點兒!!”
陸王氏的話還未說完,陸爲霜便伸手捅了她一把。她曉得,陸王氏說話向來口無遮攔,陸爲霜站在她的身側,見她的樣子便曉得她又要說一些給陸家招黑的事兒了。
若放在平日裡她是不想理會的,但對方是里正,在這福安村裡什麼話可都是他說了算。畢竟自己也是隨陸姓,她可不能叫陸王氏將他得罪了。
但陸王氏顯然胸大無腦,並不能明白陸爲霜的用意,還欲再次開口,好在那會讓陸婆子已經拿着銀子與王里正道了謝,王里正聞言也是客氣地揮手而後離開了。
陸王氏見此,忙轉身跟上婆母的步子。
“娘……怎麼可能就這麼幾兩銀子,那會兒孩子他爹去的時候,不是說過最高可以賠十兩的麼?是不是叫那王里正一家給吞了兩三兩呢!”陸王氏一臉激動地道。
陸爲霜跟在她身後,聽了她的話後,慶幸方纔將她在王里正面前的話給打斷了,否則那王里正指不定會如何記恨上陸家的人呢。
“你給我閉嘴!王滿娟,你是沒長腦子嗎?在王里正面前,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不曉得?方纔若不是爲霜打斷了你的話,你可曉得你得罪的人是誰?”
陸婆子已經不想再與這無腦的兒媳婦有過多的交流了,自打兒子出事兒之後,她就愈發覺得這個兒媳婦一點沒用,成天只會想一些餿主意!
陸王氏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她不也是爲了這個家好?
如今天爲那樣癱在牀上,家裡沒有收入,每日每日的就只能吃一些野菜饃饃,那些銀子是天爲用命換來的,若是叫有心人吞走了幾兩豈不是他們陸家的損失?
好些時候,陸王氏總覺得自己婆母是個傻的,她望着婆母拿着進屋不願理會自己的模樣,恨恨地在心裡道:老不死的,你不願理會我,我還懶得與你計較呢!
幾日後,距離陸天爲受傷已有半月,這半月內,由於他們陸家沒有給準信兒,因此方郎中也只是給開了一些防止病情惡化的草藥。這日他來問診離開時,猶豫着衝陸婆子道:“要不要醫治要快些給出準信兒了,否則過了這陣子,就算是要醫治怕也是難了。”
陸婆子聽了,只能爲難地應聲,但卻也終究給不了一個準信。
銀子沒到位,陸婆子哪裡敢輕易開口說要醫治呢。
他們陸家與別家不同,別家或許可以與方郎中賒個賬什麼的。但他們陸家,路老頭死得早,家裡就只有天爲一個男丁有勞動力,往年天爲在外做工,他們家裡幾個在田裡種種糧食,到了糧食收成時去賣了換銀子,如此一來他們家的生活才得以穩定。
如今天爲倒下了,光靠他們幾個女的去種田,是根本支撐不起這個家的。
沒有了經濟來源,就算是陸婆子想要問方郎中賒賬,方郎中怕也是不敢應的。
方郎中走後,陸王氏便神秘兮兮地從房間裡竄出來,拉着陸婆子的手道:“娘,我前些日子與你說的事兒你考慮得如何了?若銀子再湊不齊,孩子他爹的傷可就沒得救了,難不成娘你想看着孩子他爹一輩子就那般躺在牀上做活死人嗎!”
剛剛聽過方郎中話的陸婆子眼神中有些閃爍,目光落在正在廚房忙碌的陸爲霜身上,“既然要賣就將陸珍珍賣了吧……左右她身體裡流的也不是我們陸家的血脈,待會兒我便去將村裡的李婆子請來。”
陸王氏愣了,當初她給的意見是將陸爲霜給發賣了出去。
反正已經是一個毀了名聲的姑娘,日後就算是尋婆家了,想必也是尋不到好的。
可婆母考慮了幾日,怎的反倒是要將她的女兒給賣了?這可不是她的初衷啊……
思及此,她忙跟上了陸婆子的步子。
陸爲霜在鍋爐房裡瞧着陸王氏神秘兮兮地樣子,不曉得她心裡又在算計什麼,但也曉得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下午,陸爲霜整理好了鍋爐房,便想進屋睡個午覺。
哪裡曉得人還沒進柴房呢,東主屋裡便傳來陸禾的哭鬧聲。
“奶……你不要將二姐姐賣了!禾兒喜歡二姐姐!”
陸禾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屋裡傳來,雖然口齒不清,但陸爲霜還是聽清楚了他的話。
陸婆子要賣陸珍珍?
她聽到的話分明是這個,可也不知怎的她的心裡一陣忐忑,總覺得即將會有什麼不好的事兒發生。
思索間,她已經轉了方向,一步步地衝那主屋而去。
推開門往裡頭望去時,只見陸珍珍哭的滿臉淚花地跪在陸婆子面前,而陸禾則是站在陸珍珍身邊,雙手抓陸婆子的棉褲,撕心裂肺地痛哭着。
陸王氏見陸爲霜進屋,面色稍顯不甘,“娘!!這個賠錢貨到底有什麼好的,雖說珍珍身體裡流的不是老陸家的血,但至少身家清白,日後若是能夠嫁到鎮上,尋着一戶好人家,我們整個陸家沒準都可以跟着珍珍吃香喝辣的。陸爲霜除了有那不清不白的名聲還有什麼,頂着那樣糟透了的名聲,還能找着怎樣的好婆家呢!!”
眼下的情形,陸爲霜算是明白了。
她盯看着陸王氏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心裡有些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