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娘子和月亭也被這賈婆子噴涌而出的誇獎誇的暈頭漲腦,插不進話,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倒是賈婆子自己說進了正題:“••••••大娘子要開織坊,以大娘子的身份地步兒,不過吩咐一聲,這有什麼難的?••••••這是他們的體面福份!大娘子只管吩咐!小婦人有兩個侄兒,都是極好的織工,打着燈籠也難找的!大娘子要用,就是一句話,能跟了大娘子這樣的主家,唉喲喲!那可是打着燈籠也難找!那是上輩子積了大福了!••••••小婦人是跟着我們當家的剛從太平府到這開平府,我們當家的是個粗人,扛鏢的!••••••小娘子放心,小婦人不是自誇,這織坊小婦人閉着眼睛也管得頭頭是道!小婦人沒出嫁前就跟着父兄管織坊,在織坊裡做了靠二十年,前前後後、裡裡外外,沒小婦人不懂的!••••••大娘子放心,有大娘子這樣的主家,誰敢不挖心挖肺的出死力啊?小娘子這氣度!唉喲,往後少說也得嫁進公侯之家才配得上!••••••大娘子說什麼時候開工,咱這織坊就什麼時候開工!不過大娘子一句話!大娘子吩咐一聲,什麼事辦不成的?!小婦人明早••••••不,今晚上回去就把小婦人兩個侄子叫過來!••••••什麼錢不錢的,能跟上大娘子這樣的主家,這是什麼樣的身份地步兒?打着燈籠也尋不到呢!這錢只隨大娘子賞,決不敢計較多少,小婦人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能跟在大娘子和小娘子身邊侍候,就是小婦人天大的福份了!唉喲喲!這是多大的福份哪!••••••”
玉硯將賈婆子送出院門口,站在二門裡暈了半天,才恍過幾絲心神來,這天底下怎麼能有這麼會說話、會奉承的人哪!可是開了眼界了!
月亭興奮的眼睛閃光、紅暈滿臉,拖着範大娘子一邊往屋裡回去,一邊笑道:“你看,我就說,姐姐這樣的身份地步兒••••••咱們這樣的人家,想附過來爲奴爲婢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只要姐姐放句話,這巷子裡立時就得擠滿了!姐姐還怕找不到人?看看!咱們怕什麼?!”
“我總覺得••••••”範大娘子遲遲疑疑的思量着說道:“這事也太容易了些,這麼好的事••••••怎麼這麼好的事都讓咱們趕上了?先頭找了三四個月都沒找到,這呼哧一下,織坊管事,織工,全有了,還不論工錢,我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姐姐也真是的!讓我怎麼說你好?有什麼不踏實的?!先前就是你想的太多了!還特意交待了讓人悄悄的找,那誰知道咱們家要用人?眼巴巴想來,也不敢登咱們家的門!咱們什麼門第?這大門,可不是誰想踩進來就能踩進來的!說到這個,姐姐別怪我多嘴,我就不信滿開平府就尋不到一個織工?這麼大一個城,還能比太平府差了?咱北平如今又這樣勢大,連個小織工都找不到?姐姐也太信那個老常頭了,我看他就是倚老賣老!上回見了我,腰都不肯躬下去!早該打發了!誰知道他到底去找了沒有?如今姐姐催得緊,他實在混不下去了••••••”
“月亭!”範大娘子打斷了月亭的話:“老常頭十幾歲就到咱們家幫工,幾十年了,沒偷過懶,你別這麼說他!”
“算了算了,不說就不說,反正現在什麼都尋來了,不說就不說,姐姐,明天織坊開了工,不過幾天功夫,那銀子就得象水一樣流進咱們家了!掙了錢,姐姐別捨不得銀子,咱們先換個有園子有湖的宅子住,姐姐也不能這麼寒磣,就玉硯一個丫頭,也得跟那邊院一樣,配四個大丫頭,七八個大丫頭,還有婆子,姐姐纔是當家誥命夫人呢!總不能比她差了!”月亭興奮的謀劃不停,範大娘子憐惜的點了點她的額頭:“好了,你看看你,錢還沒到手呢,先想着怎麼花銀子了,我看掙了銀子,先給你攢份嫁妝是正經事。”
“姐姐!還有姐姐的嫁妝,咱們掙出個十里紅妝來,氣死她!”月亭偎着範大娘子,兩人說笑成一團。
賈婆子出了柳樹衚衕,不緊不慢的進了一處院子,過了一刻多鐘,換了身衣服又出來了,走到前面巷子口,頓住步子,擡手理着髮髻,眼神機警的前後左右看了片刻,突然閃身進了左手邊的窄巷,沿着只容一人的窄巷急步走了半刻鐘,在巷子口突然停住,猛的轉頭,見後面空無一人,這才輕輕舒了口氣,幾步匯進前面繁華的街道,不大會兒,就七轉八轉進了一處樹木扶疏、寬敞雅緻的院落裡。
院落後面花廳裡,智靜歪在寬大的楠木羅漢榻上,手裡的蒲扇彷彿定在了半空,林先生端坐在旁邊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傾,兩人都凝神聽着賈婆子的稟報:“••••••照爺的吩咐,順當的很••••••小的都打聽明白了,這尋織工要開織坊的,是範家大娘子,這範家大娘子是李家大郎未過門的媳婦,因爲有孝纔沒成親,說是明年一除了孝就成親,聽說這織坊就設在李家前院,聽那婆子的意思,這織坊本來是李家要開的••••••”
“不必管這個!這範家和李家常走動嗎?”
“常來常往,李家大郎只要在家,一天必過去兩三趟,聽那個叫月亭的說,她們跟水家也是常來常往,水家七娘子,叫水蓮的,請她們到別院看過菊花什麼的,因爲範大娘子有孝,不好出門應酬,這纔不好常來常往。”賈婆子忙仔細答道,
“嗯!若是這樣,這機會就多了。”智靜手裡的蒲扇一下子拍下來笑道,林先生連連點頭應道:“嗯,你說的對!不過早晚,必能尋出機會來,”說着,帶着滿臉喜色轉頭吩咐賈婆子道:“你明天帶那兩個織工過去,好好兒替她賣幾天力,咱們的事,全着落到她身上了。”賈婆子重重答應了,智靜又吩咐了幾句,賈婆子告退出來,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李小幺一行人這一路上除了幾場不大不小的雨,別的倒也順利,四月十九日那天,就進了開平府地界,蘇子誠和李小幺回來的動靜比當初離開時還小,這個時候,並不適宜大張旗鼓的回來,離開平府半里左右,虎翼軍衆人即離開車隊歸了營,衆小廝、護衛護着車子,彷彿遠歸的富家子弟般,風塵僕僕的進了開平府。
車子進了城,轉了兩個彎,南寧過來李小幺車前傳着話:“姑娘,爺說先送姑娘回去,爺還交待了,這假就三天,說讓姑娘別玩忘了。”李小幺隔着綃紗悶悶的‘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從大前天起,她就和蘇子誠告假,要歇上十天半月的,好說歹說,這假,也就是從一天給到了三天。
車子進了柳樹衚衕,門房呆了片刻,被海棠探頭出來帶着笑呵斥了幾句才反應過來,忙亂着開了門,卸了門檻,也顧不上幫着拉車,轉身就飛奔進去給張嬤嬤報信去了。
蘇子誠的車子停在巷子口,透過窗紗看着李小幺的車子進了李家大門,沉着臉放下簾子吩咐道:“先去平王府。”東平忙答應了吩咐下去,車子往後退了幾步,調轉頭往平王府奔去。
李小幺在二門裡下了車,張嬤嬤、盧嬤嬤和紫藤等人已經飛奔迎出來,金環提着裙子一路狂奔跑在最前,遠遠看到落雁直撲過去,一句話沒說出來,眼淚滾珠般往下掉,落雁伸手摟住金環,笑着拍打着她卻說不出話,只望着金環淚流不止,這邊淡月和海棠拉着紫藤、青橙又叫又笑,張嬤嬤和盧嬤嬤上前給李小幺見了禮,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着她笑道:“姑娘可瘦了不少,氣色倒還好!”說着,轉頭揚聲責備着衆人:“看看你們,光顧着瘋說瘋笑,連姑娘也不理會了?趕緊回去準備熱水香湯,茶水點心,姑娘累壞了,快去!”
海棠吐了吐舌頭,忙和淡月指揮着衆僕從、婆子搬卸後面車上的無數箱籠,紫藤等人圍在李小幺左右,嘰嘰呱呱一路說笑着往半畝園進去,金環緊緊挽着落雁跟在後面,走沒幾步,落雁慢慢拖着步子落到了最後,金環一邊拖着落雁往前趕,一邊催促着她:“姑娘快走!姑娘累的走不動了?姑娘累壞了!這回得好好歇歇!”李小幺聽到金環的催促聲,忙停住步子,轉頭看着滿臉猶豫遲疑不定的落雁,笑着說道:“好了,別想這想那的,我那半畝園小,還真是擠不下你,回頭讓張嬤嬤把旁邊的暖閣收拾出來給你先住着,等尋到宅子你再搬出去,趕緊回去好好歇一歇,明天一早還有好多事要忙呢!”落雁長長的舒了口氣,忙笑應了,幾步跟上大家,一起往半畝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