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會兒,呂豐沐浴洗漱好,換了身清爽乾淨衣服,李小幺乾脆請他到自己那個小涼亭子裡喝茶說話,海棠帶着幾個小丫頭早就擺好寬幾,几上放了滿滿的各色點心涼品,呂豐挑揀着取了碗冰鎮酸梅汁喝了,吃了兩塊紅豆糕,又喝了碗酸梅汁,伸展着胳膊,舒服的往後靠下去,李小幺看着他問道:“親事定下來了?”
“沒!訂什麼親?黃了!”呂豐喜滋滋的揮着手說道,李小幺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麼回事?你仔細說說。”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誰也不娶!”李小幺下意識的蹙了蹙眉頭,呂豐忙跟了一句:“你說好好處置這事,我是好好處置的,你聽我說,”見李小幺一邊笑一邊點頭,才又往後靠回去,接着說道:“家裡不是說看好了一個?我回去第二天,正好聽說那丫頭去上香,我就偷偷跟過去,跟那丫頭說,她要是敢嫁過來,我就一天一個小姐往家裡擡!”李小幺一口茶‘噗’了出來,直噗了滿桌子都是,海棠幾個忙忍着笑上前擡下寬幾,忙着重又換了一桌過來。
李小幺指着呂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呂豐攤手道:“這法子管用啊,那丫頭當場就暈過去了,這事就了了!”
“這事,你父親知不知道?”李小幺總算說出話來,呂豐挪了挪,嘿嘿笑着說道:“後來當然知道了,父親倒沒說什麼,還勸我娘,說算了就算了,這丫頭氣勢膽識不行,轄不住我,不娶也好。”李小幺意外的看着呂豐,這天師倒真是個通達明白的,呂豐得意的敲着搖椅扶手,接着說道:“我娘氣壞了,差點氣病了,好不容易纔哄好,本來了了這事就準備啓程趕緊回來的,誰知道我姐多事,也不知道從哪兒折騰來那麼多姑娘,一天一羣!我娘就天天逼着我去看,我不去她就上不來氣,一直看了差不多一個月,總算脫了身,唉!”呂豐後怕的長嘆了口氣,李小幺狐疑的看着他慢吞吞問道:“你娘~~肯放你出來?”
“她當然不肯!她恨不得我天天站在她眼前,什麼時候睜眼什麼時候看到!是我父親,被我娘煩的受不了,就請了一卦,說我的姻緣根本不在信陽,遠在天邊呢,我娘跟我姐嘀咕了一夜,就放我出來了。”呂豐帶着幾分得意說道,李小幺舒了口氣,這話倒靠譜,天師對這卦,好象都深信不疑,可這卦有點不靠譜,遠在天邊,天哪有邊?
兩人正說着話,青橙引着換了身鴨蛋青衣裙的劉秀雲進來,李小幺忙站起來笑讓劉秀雲坐,呂豐舒服的躺在搖椅上,見劉秀雲過來,只收了摺扇,用扇子點着示意她坐,劉秀雲落了坐,目光一件件審視着几上的點心冷食,李小幺忙一樣樣介紹着讓她,劉秀雲也不客氣,伸手就掂,從她動手吃點心起,李小幺就顧不得和呂豐說話了,只看着劉秀雲一口一個的吃點心,只見她先面容鄭重運了口氣,手臂穩穩舉起,伸出食指和中指挾住點心,緩緩提起,提到鼻樑處,微微仰起頭,手一鬆,點心穩穩的落進嘴裡,嘴巴不過嚼個三下兩下,也不見咽就沒了,這一連串動作分明卻飛快,只看得李小幺瞠目結舌,呂豐給她帶來的這是什麼怪人哪!
李小幺眨着眼睛打量着眼前這位呂豐師姐,四方臉,眉毛細淡,眼睛小的就一條縫,不過倒是亮閃閃極其有神,所謂小眼睛聚光?嘴脣很厚很重,鼻子••••••平淡的讓人注意不到它的存在,皮膚黑粗,手如蒲扇一般,手指卻短,一身雅緻的鴨蛋青細綾衣裙穿在她身上,不是穿,是裹,直裹得不得不替那衣服透不過氣來,李小幺擡手揉了揉額頭,呂豐忙直起身子解釋道:“我是想請小師姑的,小師姑功夫最好,可父親••••••咳,小師姑說她有點大事,實在走不開,小師姑挑來挑去,就讓秀雲師妹來了,秀雲師妹功夫好得很,比我只差一點點!”呂豐伸手比劃着,說話間,劉秀雲已經將几上的點心掃去過半,又掂了一塊嚥了,轉頭看着呂豐糾正道:“師姐!我比你大,功夫也比你好!是比你好不只一點。”
呂豐面色不變,看着李小幺笑道:“小師姑說秀雲師妹心裡靈秀的很,肯定能幫你,比她過來好,小師姑從來不亂說,我這才帶她過來的。”李小幺笑盈盈的轉頭看着劉秀雲笑道:“你們兩個到底誰功夫好?要不比劃比劃?我還沒看過高手過招呢。”劉秀雲忙直起上身,衝呂豐笑道:“老規矩,我讓你三招。”呂豐顧左右而言它:“這麼熱的天!咱們是客,怎麼說動手就動手?看看你,唉,海棠,給我倒杯酸梅汁,這酸梅汁是你熬的?酸得正好,又清甜,師姐,你也喝一杯嚐嚐?”李小幺笑倒在椅子上,海棠給呂豐倒了杯酸梅汁,青橙也忙倒了一杯託給劉秀雲,劉秀雲用兩根手指小心的捏着杯子把手,皺着眉頭打量着薄如蟬翼的杯子,慢慢抿了一口,看着李小幺笑道:“這一代內門弟子裡頭,小師弟功夫不是最差,也差不多了,師父說他資質絕佳絕不吃苦。”呂豐‘哼’了一聲,衝着劉秀雲手裡的杯子努了努嘴道:“那杯子,有銀子也買不着,你拿好了!”劉秀雲忙擡手去托杯底,兩手錯勁間,杯子把手應聲而開,李小幺不敢置信的看着劉秀雲捏在兩指間的小耳朵一樣的把手,劉秀雲扭捏的賠禮道:“我這人,手重,看到這杯子我就擔心,你看,我這手重••••••”
李小幺擡手按着額頭,示意青橙接過劉秀雲手裡的杯子,又端水給她淨了手,這手重的能把杯子把手掰下來,她真是聞所末聞,怪不得吃點心那個作派,若不提着氣,象捏暗器一樣捏着點心吃,一下手那點心就得變成粉末四飛五散了!
“取只銀盃子來給劉姑娘用。”李小幺轉頭吩咐着海棠,海棠正駭然的呆站着,聽了李小幺的話忙趕緊讓人取杯子去。
李小幺這下午被呂豐和他這個師姐又驚又笑,直過得光陰似箭,熱鬧無比。
晚上吃了飯,李小幺換了身短衣褲,搖着團扇歪在榻上,想起劉秀雲還是樂不可支,有這麼個人在,倒也有意思,正想着笑着,淡月掀簾進來笑道:“姑娘,劉姑娘來了,說有事要尋姑娘說。”李小幺忙直起身子,一邊示意請她進來,一邊拖着鞋迎出去。
李小幺讓着劉秀雲在榻上坐了,淡月上了茶,劉秀雲轉頭看着左右,李小幺忙示意淡月退下,劉秀雲見淡月出了門,從懷裡摸出個四周封着漆印的厚厚的油布包出來,推到李小幺面前笑道:“這是掌門師伯讓帶給五爺的,說是大爺和五爺說過。”李小幺立時明白過來,伸手按了按油布包笑道:“這裡頭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知道,掌門師伯就說極要緊,要我悄悄給你,一定要親手送到你手裡。”劉秀雲憨厚答道,李小幺瞄着笑問道:“呂豐知道你帶這包東西給我麼?”劉秀雲呆了下,連連眨了七八下小眼睛,才圓滑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掌門師伯跟小師弟說了沒有。”李小幺歪着頭,笑盈盈的相着她看了一會兒,拍着油布包感嘆道:“你師父真是好眼力,慧眼識珠玉。”劉秀雲嘿嘿笑着沒答李小幺的話,站起來撣了撣衣襟笑道:“我回去啦,這勞什子在懷裡揣着,從離了信陽,我就沒睡踏實過,今晚上可算能回去睡個好覺了,我走啦!”說着,也不等李小幺答話,甩着手,撲沓着腳步徑直回去了。
李小幺也沒下榻,看着簾子在劉秀雲身後晃了幾下漸漸靜止,伸手取了銀裁刀過來,輕輕挑開油布包四周漆封,打開,又挑開裡面一層漆封,再展開,是整整齊齊一疊船契和上百張身契,這是呂華答應給她的船隊和那些船工。
讓劉秀雲帶過來,卻不讓呂豐知曉,唉,呂豐的不着調,也是讓人沒法放心,這個劉秀雲,看來是個面憨心鬼的,從離了信陽,就沒睡踏實過••••••呂豐指定夜夜睡得踏實無比!當年她們逃難的時候,只要歇下來,睡得最踏實的指定是二槐,最不踏實的,就是自己。
隔天,李小幺和呂豐商量讓他帶着劉秀雲先返回開平府,可不管她怎麼說,怎麼好話說盡,呂豐頭搖得跟撥浪一樣,死活就是不肯,說什麼也要跟李小幺一處,要回,那也得一起回!李小幺垂頭泄氣,讓劉秀雲自己去開平府尋落雁?算了,還是等秋天和自己一起回去吧,反正也不在乎這幾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