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時前後,蘇子誠的信報準準的又到了,從蘇子誠離開揚州平蕩淮南路各處起,這信報就是每天食時這一個時辰裡到府裡,送來蘇子誠的信,這信也跟這時辰一樣,開頭必定是平安勿念,然後必定是昨天蕩平了哪一處,必定只一句話,半個字的細節也沒有,最後一句,必定也是一句,估算什麼時候能返回揚州,李小幺頭一天接到信時,倒糾結了好大一會兒,糾結到最後,到底沒寫回信,只讓信報捎了兩句話:“信已經看了,揚州亦平安。炎天暑熱,請王爺保重自己。”這兩句話,就這麼着,配着那信,天天說一遍。
施玉等三人足足忙了小半個月,大體理出了頭緒,三個人湊到一處又忙了一天,細細理出了節略,見李小幺又商量了大半天,再回去修改,如此來回了三四趟,總算將這頭一年的竟標規矩定下來了,李小幺細細盤算了一晚上,吩咐施玉統總這竟標的事,將竟標的日子定在王爺回來後,吩咐趙宏志和明潛即刻返回各自轄地,將這事通知給轄地內的富戶商人,凡想要竟標的,那天都可以過來竟一竟。趙宏志和明潛告退出來就趕着返回轄地,施玉則忙着召集揚州的富戶商人傳達這竟標的細務等事。
李小幺叫趙五哥和張忠義――這張忠義,就是張狗子,如今怎麼說也是響噹噹的大掌櫃了,斯斯文文、有模有樣的和人見了禮,一報名,張狗子!實在不雅相,就求着李小幺再給起個名,正好呂豐在,擋在李小幺前頭,非要給張狗子起個名不可,這上頭,呂豐最捷才不過,一口氣取了好幾個,什麼張尨、張豺舅、張韓盧、張黃耳,張狗子聽的光顧眨眼睛了,李小幺一口全給否了,什麼豺舅、黃耳,不還是狗麼?不准他在名裡帶出狗啊犬的意思來,呂豐腦筋轉的飛快,一口氣又起了一堆,什麼張大義、張忠幺、張龐德、張忠義••••••張狗子一眼相中了這‘忠義’二字,李小幺想想,算了,忠義就忠義吧,呂豐大樂,乾脆又附送一字:立本,給張狗子起完名字,呂豐餘興未消,興沖沖尋到趙五哥,一定要給他也改改名,順便再送一字,趙五哥咬死不肯,說他本來在族裡就行五,這名極好,絕不要改,呂豐悻悻然,到底非送了個字‘志同’給趙五哥纔算作罷。
李小幺叫了兩人進來,將酒牌竟標和茶山、鹽田的事說了,吩咐兩人挑着多買幾座茶山,至於鹽田,先竟四五百畝就行,不必多,酒只怕竟家衆多,自己就不插手了,趙五哥和張忠義領了吩咐出來,先尋了錢會長,將這三件事委婉轉告了,錢會長和樑地諸富商來前就知道,這趟淮南路,要緊的生意就是酒、茶、鹽三樣,這些日子,早就把這茶和酒兩樣生意摸了個八八九九,只鹽一樣有些摸不着頭腦,如今知道了這竟標的細事和五爺的打算,十來個人足足商量了一夜,才商定了主意,這茶山,五爺既要多買,他們自然要恭敬避讓,這鹽田,五爺要竟四五百畝,他們幾家也定下來,每家竟個千畝左右,跟着五爺必定吃不了虧,至於酒,這是來前各家最垂涎的行當,五爺既然不插手,他們就不客氣了,能竟多少是多少。
曙光初現,錢會長和衆人吃了早飯,滿眼血絲的交待道:“好了,大事已定,可也不能掉以輕心,這淮南路的鉅商衆多,財力雄厚,咱們這趟佔了兩樣便宜,一來心定,二來凡事知道的早,機會難得,各位趕緊回去籌集銀兩,能籌多少籌多少,趙五爺漏過話,估摸就是過了中元節,還有,千萬不能漏了消息!”衆人興奮的答應着,也顧不得多說,忙拱手告辭,趕緊回去各展神通籌集銀兩去了。
錢會長揹着手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出了院門,轉過巷子角,就進了趙五哥和張忠義的住處,正巧,趙五哥從院裡出來,正要上馬,錢會長忙緊走幾步拱手笑道:“志同兄今兒可早!先留一步,有句話。”趙五哥忙將繮繩交給小廝,錢會長拉着他往旁邊走了幾步,貼近他,先低低的將衆人議好的主意細細說了,末了又問道:“••••••還有件事,我就是多問一句,這趟竟茶山,得不少銀子,志同兄若要銀子,我那兒有••••••”
“不用不用!”趙五哥忙笑着擺手道:“多謝錢爺,我們五爺做事,您也知道,凡事都準備在先,這銀子早就足足的備上了,對了,還有樁大生意,五爺前兒剛交待下來,等忙完這事,回頭我再尋錢爺說話,您哪,把地窖裡的銀子趕緊的,都挖出來!我們五爺這生意,一件接一件,不怕沒錢賺,就怕您顧不過來!”趙五哥拍着錢會長的肩膀,哈哈笑着說道,錢會兒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簡直要閃出光來,連連點着頭,哈哈笑着說道:“有錢大家賺!你看看你,這幾天都忙瘦了,我那兒正好收着幾枝極品紅參,回頭讓人送過來,燉碗紅參雞湯,你和立本兄都得好好補補!”
“可擔不起!我們五爺規矩大,可不敢!不敢!”趙五哥急忙擺手推辭道,錢會長一臉苦相的嘆了口氣,拉着趙五哥訴着苦:“志同,我是實在人,你說說,我們給五爺送了幾趟東西,除了那些菱角、蓮蓬什麼的,凡值點錢的,五爺一概不收,你和立本吧,也是一個作派!你說說,我們這滿心的感激往哪兒送?就是求菩薩,若是靈驗了,也得還願不是?!”趙五哥被錢會長說的笑出聲來:“我不是跟您說過嗎,我們五爺不看這些小事,您剛纔說的竟買茶山的事,就不就是還了我們五爺人情了?我們五爺必定領您這份情,五爺若有什麼事,能得幾位支撐,那纔是大人情!”
“這事歸這事,這日常也要多往來纔好不是,你得指點指點,送點什麼五爺才肯收?”錢會長拉着趙五哥不放,趙五哥哭笑不得的甩開他:“錢爺真是的!您老這是••••••唉!秋天裡我們魏二爺成親,你就可着送吧,再怎麼送,我們五爺也不能給您擋回去,這總成了吧?”錢會長哈哈笑着鬆開趙五哥,擡手重重拍着額頭道:“老糊塗了!老糊塗了!”趙五哥拱手辭了錢會長,上馬匆匆去了,錢會長挺着肚子,揹着手晃回院子,也忙着籌自己家銀子去了。
臨近中元節,蘇子誠信裡說要趕在中元節前回來,李小幺比着淮南路圖輿,將當天平定的地名上帖上只綠星,站遠了些打量着圖輿,圖輿上綠油油的極是賞心悅目,餘下的空白已經沒幾處了,是該回來了。
李小幺盤算了一會兒,讓人請施玉過來,說了蘇子誠中元節前趕回來的事,商量着把竟標的日子定在了中元節隔天,商量好這事,李小幺斂了笑容,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中元節是祭祀之節,王爺心懷慈悲,這趟只怕不光要祭祀北平軍陣亡歿,吳地亡歿之士,王爺也許也要祭祀,這事,施大人先準備起來,免的到時候臨時忙亂,還一件,這吳地亡歿之士祭文,能不能煩勞施大人先寫一份?大人之才自不必說,於這場災亂又有切膚之痛,這文必能寫的合適,施大人看?”施玉目光復雜的看着李小幺,鄭重點頭道:“這是下官之榮幸!下官寫好先送來給五爺過目。”李小幺點頭應了,又交待了些雜事,施玉才告退回去。
離中元節還有四五日,揚州城裡城外就熱鬧不堪,滿街上都是賣冥器靴鞋,紙衣紙帽,有的做工粗陋,有的卻五彩奪目、精緻非常,竟連金犀玉帶都有賣,除了這些,就是印成一頁頁的尊勝目蓮經、化冥錢冥衣的盂蘭盆,總之,都是跟冥界有關的東西,李小幺和呂豐、劉秀雲三人逛了半天就不願意再逛,三人對這些東西都沒半分興致,轉到瓦肆裡,家家演的都是目蓮救母!三人無趣的回來,呂豐嘀咕了一路,敢情這揚州城的中元節也這麼無趣!
中元節前一天,城門剛開沒多大會兒,蘇子誠在護衛、小廝的簇擁下,奔進揚州城,從尚空曠的街道上直奔到別院大門口,跳下馬,直往院子裡奔進去。
李小幺迷迷糊糊爬起來,急急忙忙洗漱換了衣服,忙迎出去,剛出了院門沒多遠,轉過座假山,迎面撞見大步過來的蘇子誠,蘇子誠已經沐浴換了衣服,神清氣爽的站住步子,上下打量着李小幺正要說話,後面,呂豐的怪叫聲傳來:“小五!門房說那塊石頭回來••••••”蘇子誠錯愕之下,浮出滿臉怒氣,李小幺身後,呂豐已經飛掠而來,一眼看到蘇子誠,最後一個‘了’字硬生生卡在喉嚨間,噎得梗了梗脖子,高舉着的手劃拉着往後擺去:“我••••••是說,那兒,有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