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說,你急什麼?!你不做初一,我絕不做十五!你放心好了。”李小幺轉頭看着蘇子誠笑道,見他眉頭又擰起來了,忙岔開了話題:“你大哥傷了……這事,郭後知道嗎?”
“父親說這事不必讓她知道,因爲太子遲遲不立,她還生過心思,大哥不忍傷了父親的心,不等她心思生成,就出手打滅了這事,也算是保全了她和三弟,不過,她還不算太笨,大哥事事盡着我,她大約也覺出點什麼不對來,要不然,也不會一門心思要把郭氏嫁過來。”蘇子誠說的極坦白,李小幺目光幽幽的轉頭看着他,蘇子誠笑起來:“你又在轉什麼心思?”
李小幺嘴角往上帶出絲笑意,慢騰騰的低聲道:“上次皇上和我說閒話,說郭後處處學着先孝慈後,這郭氏又處處學着郭後,可這學得吧,一個不如一個。”李小幺頓了頓,蘇子誠面容有些古怪,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更摻着濃濃的意外和驚訝,沒想到,父親竟和小幺說這樣的話。
李小幺臉上笑容更濃了,還是慢騰騰的說道:“你看,人家學的是郭後,這志向格局何等宏大,既是這樣,你那府裡也太小了些,必定容不下這等格局,大約郭家也得嫌棄你,照這麼個志向,倒是宮中多個貴妃更合適些,一個貴妃,和一個王妃比,這前程未來那可完全兩樣!更何況,寧王府可就只有一位郡主,寧王妃可是多年無出呢。”李小幺說到最後,聲音拖得長長的滿透着笑意。
蘇子誠眉頭高高挑着,又想笑又無奈的用下巴蹭着李小幺的鬢角笑道:“我就知道,你這脾氣,半分虧也不肯吃,不過你說的極有道理,嗯,我跟大哥提一提,看看他的意思。”
“對了,寧王的病,寧王妃必定是知道的,那尉老丞相呢?水家?”李小幺思緒跳躍的極快,蘇子誠早就習慣了她的跳躍,接着答道:“嗯,大嫂一開始就知道,那時候碧若小得很,不停的生病,碧若一生病,大哥、大嫂就徹夜不能眠,整個太醫院都在府裡侍候着,又說遠了,現在慣的不成樣子,大哥頭痛的很,尉老丞相人老成精,這事瞞不過他,大哥早就跟他說了,不過尉家其它人大約並不知道,水家有五六個人知道吧,這事也不好瞞着他們,再別的……這世上聰明人多,許是很多人都猜測出來了,象你不就是。”
李小幺呼了口氣,停了好半晌才接着說道:“皇上身子不好,這太子能早立就早立,這樣才與國與民最有利。”李小幺輕聲建議道,邊說邊用手指在蘇子誠手心裡劃來劃去,蘇子誠被她劃的心裡燥熱的難受,忙握住李小幺劃來劃去的手指,‘嗯’了一聲,半晌才壓下心裡的燥熱答出話來:“大哥也是這個意思,原本是說等我大婚後就冊立,若還是冊立大哥,那就更便當了,嗯……先冊立再納妃,這樣喜慶些。”李小幺彎着眼睛笑着靠在蘇子誠懷裡,看着滿天閃爍跳動的星辰,一顆心漸漸安穩下來,她送了這樣一份大禮給蘇子義……那位可是絕頂聰明人,她跟他在一處,對他,才最好。
第二天一大早,蘇子誠一件玉色長衫,在寧王府大門口跳下馬,這一陣子皇上身體欠佳,已經綴朝多日,大家也跟着不必起早摸黑了。
蘇子誠將繮繩扔給東平,腳步輕快的帶着幾分雀躍,幾步跳上臺階,滿臉笑容的點頭答着門子的禮,大步溜星往裡進去,這一笑一答禮,倒把一羣門子嚇傻了,東平和南寧跟着上了臺階,伸手重重拍着門子頭兒笑道:“別傻了,往後二爺這麼笑的時候在後頭呢,趕緊把馬牽下去好好侍候,再給爺泡壺好茶!”門子頭子反應過來,忙拍醒衆人,牽馬的牽馬,泡茶的泡茶,自己則引着東平等衆小廝到門廳後倒座間坐着喝茶等蘇子誠出來。
蘇子義揹着一隻手,搖着摺扇迎在正屋檐廊下,見蘇子誠神清氣爽的沿着抄手遊廊大步進來,收了摺扇,臉上露出了笑容,看樣子是諸事順利。蘇子誠衝兄長拱手見了禮,蘇子義側身讓過蘇子誠,兩人進了書房,蘇子誠在下首坐了,舒展着胳膊,接過茶連喝了幾口,轉頭看着幾個小廝吩咐道:“我和大哥有話說,你們先退下。”蘇子義笑着揮了揮手,屏退了衆小廝,蘇子誠舒服輕鬆的靠在椅背上,看着蘇子義笑道:“昨晚上和小幺說好了。”
“嗯,看出來了,你還是這樣,喜怒都在臉上。”蘇子義放下手裡的杯子,半是責備半是愛惜的笑道,蘇子誠下意識的正了正身子,瞬間又反應過來,身子放鬆重又靠到椅背上笑道:“象大哥這樣喜怒不形於色,我哪裡學得來?大哥,小幺這事是小事,還有件大事,昨晚上我總算想明白了,這太子,我當不了,北平國到我手裡,指定得亂成一團!”
“你!”蘇子義一下子站了起來,臉上的愕然詫異遠多過怒氣,蘇子誠忙站起來,上前兩步扶着蘇子義坐下,自己也退回來笑道:“大哥教導了我這些年,您說說,我學得如何?真繼了位,您能放心?”
“我會幫你,這不怕。”蘇子義皺緊了眉頭道,蘇子誠笑着不停的搖頭:“與其幫我,不如大哥來做,回頭我和小幺多養幾個兒子,大哥挑一個過繼,小幺說了,要是不好,保換。”蘇子義一口氣嗆得差點咳起來,點着蘇子誠:“我就知道這不是你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是小幺點醒了我,咱們北平,大哥爲帝,我打仗,這才最佳,當初母親也是這麼安排的,大哥不知道,這些年,我一想起來有一天要臨朝聽政,就愁的睡不着覺,怕自己做不好,我還真是做不好,就算拼上性命,也不及大哥十分之一,若是咱們蘇家這百年基業毀在我手裡,百年後,我怎麼有臉去見母親?還有蘇家的列祖列宗?大哥也一樣沒臉!”蘇子誠的話坦誠而直接,蘇子義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蘇子誠往後靠了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笑道:“大哥,我昨天晚上被小幺點透,總算想明白了這事,我不合適!自從昨晚上打定了這主意,就覺得渾身輕鬆,這些年從來沒這麼輕鬆過了!今天早上一起來,看天藍的好看,看樹枯的好看,看什麼都順心舒心,從前那種輾轉難捱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再過了,大哥別勸我,您要是一定不肯,要不……你教教三郎?”
“混帳!”蘇子義罵的厲聲,聲音裡卻沒有多少怒氣,蘇子誠抖開摺扇,一邊搖着一邊看着大哥說道:“還有,父親想讓我娶郭氏,這背後的想頭您也知道,我看,乾脆大哥冊了太子之後,把她納進府做側妃算了,皆大歡喜,四角俱全。”
“這也是李小幺的主意?”蘇子義緊繃着臉,盯着蘇子誠問道,蘇子誠顧左右而言它:“不……也不全是,是我覺得這樣最合適,大哥也知道,今年收了不少新兵,我想冬天裡好好練一練,開春放到淮南路沿線打幾場小仗見見血……”
“好了!你別跟我打岔,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都打了水飄了?你一句話,就推了個一乾二淨!你!我真是……”蘇子義看着蘇子誠,惱怒的責備道,蘇子誠站起來長揖到底,直起身看着大哥誠誠懇懇的說道:“大哥想想,您教導了我這些年,我還是這樣,往後怎麼能擔得起這家國重任?母親在世時,一直說大哥往後必能青出於藍,必能使北平大治,天下大治,大哥雖說受了傷,可這傷並不妨礙大哥治國強邦,況且,歷朝歷代,就是無傷,那無子之帝也不在少數,不過過繼罷了,大哥想想是不是這樣?!何苦非得趕我這隻鴨子上架?這不是禍國禍家嗎!大哥!”
蘇子義默然看着弟弟,半晌,長長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窗前,揹着手出了半天神,才轉身看着跟在身後、滿臉笑容的蘇子誠苦笑道:“你如此隨性率意,我能怎樣!跟我進宮一趟吧,父親身子不好,昨晚上又遣人過來問你的親事,咱們一起進宮給父親回個話吧,這事,也得跟父親商量商量。”蘇子誠答應一聲,跟在哥哥後面出來,也不騎馬,乾脆跟蘇子義擠到一輛車上坐了,往宮裡進去。
柳樹衚衕,還沒到四更,李府就一片燈火通明,隔了幾條巷子的魏宅也是一樣燈火通明,李府裡,張嬤嬤和盧嬤嬤帶着衆人忙成一團,魏宅裡,則是水蓮陪嫁過來的管事嬤嬤們帶着人忙成一團,從昨晚上起,張嬤嬤就帶着李府的下人撤出了魏宅,將各處轉交給了水蓮陪嫁的衆管事嬤嬤。
四更末,水蓮一身大紅盛裝,和魏水生一起從內院出來,上車往柳樹衚衕趕過去,這五更天新婦拜堂的禮,依着前頭張大姐的規矩,是要到柳樹衚衕去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