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得了稟報,到半山接了呂豐,見他神清氣爽,連衣服都乾乾淨淨的,也不多問,引着他一邊上山,一邊將如今鄭城的情形幾句話說了,呂豐狠狠‘呸’了一口:“這幫狗東西,鑽營巴接,誣陷栽髒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厲害,真上了戰場,一個個全是慫貨!”
一提到袁大帥,又觸動了李小幺的心事,李小幺垂着頭,彷彿沒聽到呂豐的話,呂豐轉頭看着憂心忡忡的李小幺,沉默了片刻,笑着問道:“擔心姓袁的?”
“嗯,袁大帥栽髒樑國,必是爲了自保,你看他這手段,唉!我擔心他不會輕易放過這事,若是暗中查起來••••••唉!”李小幺愁悶的連聲嘆着氣:“你看看,都是爲了幫你才惹了這樣的麻煩,一千兩黃金真是鹹菜也不如的價,我算是虧死了。”
“別擔心,袁大帥現在顧不上這事,他要是丟了鄭城,這個大帥就不用做了,放心吧,他這仗打成這樣,可比你憂心多了,等他顧得上的時候再說吧,嘿嘿,看這樣子,他往後也沒機會顧上了。”呂豐嘿嘿笑着,安慰開解着李小幺,李小幺歪着頭看着渾然不在乎的呂豐,也不再提這個話題,兩人進了寨門,穿過那片大小不一的院子,進了正院。
院子裡,李二槐正揹着手,滿臉嚴肅的看着衆人練功,呂豐從進了寨門就是一路行一路好奇,這會兒看到有人練功,乾脆停下來,雙手抱胸,站在旁邊饒有興趣的看起來,李小幺歪頭看着他問道:“這有什麼好看了?跟你們上清門沒法比是不是?”
“那倒是,咳,也不是,倒也不是,這麼練法好,很好,非常好!”呂豐雙手放下,背到了背後,雙腳挪動替換着身體的重心,這小丫頭話裡處處是陷阱,下次得聽清楚、想好了再答話,呂豐衝着場中衆人擡了擡下巴:“這練法最好,你看,誰都能練,強身健體,軍中都是用這種法子,最好!”
“你們上清的功夫,難道不是誰都能練的?要挑人的?”李小幺好奇的問道,
“嗯,算是吧,其實哪種功夫都挑人,不光我們上清門,要是想練外家功夫的,先天體魄好,自然最佳,象那位兄弟,”呂豐示意着李二槐:“就適合以力取勝的功法,我們門裡,先從練氣起,又是一種挑法,這個說起來話太長,象這種,講究起來算不上功夫,不過是些強身健身的法子,軍中招了新軍,都是照這個法子先練出體魄,然後走陣練進退,本來就不是讓他們練功夫的,練功這事,哪那麼容易的?一練起來那是三年五年十數年,不是容易事。”呂豐耐心解釋道。
兩人站着看了一會兒,從邊上繞進了正廳,李宗樑沒在屋裡,出去巡查去了,魏水生正和李宗貴對着帳薄算帳,見李小幺引着呂豐進來,忙收了帳薄,李宗貴上前介紹了,呂豐微微有些意外的打量着魏水生,抱拳見禮寒喧起來,這一撥山匪,讓他意外之處甚多,李小幺就不說了,這小丫頭就是個妖,李宗貴話不多,好脾氣的根本不象個黑道之人,面前的魏水生,文質彬彬,言談舉止間謙和客氣,仿若剛進學的書生。
不大會兒,李宗樑回來,呂豐和魏水生正相談甚歡,李宗樑和呂豐見了禮,李二槐看着衆人練完了功,也進了屋,五個人寒暄來寒暄去,寒暄到了功夫上,話就多起來,竟越說越投機,不光說,還時不時的站起來比劃幾下,從屋裡比劃到了外頭。
李小幺聽了一會兒,對於功夫,她半分興趣也沒有,只聽的呵欠連天,乾脆站起來,從廚房找了只紅泥小爐過來,他們聊功夫,她給他們泡茶,調七寶擂茶,調椒鹽擂茶。
不知不覺,夜幕垂落,李小幺去廚房和張石坎商量着做了幾個菜,又讓人擡了壇酒進來,算是給呂豐接風。
張大姐走後,廚房就由張石坎接管了,張石坎的爹做過廚子,平時村裡有個什麼紅白喜事,都是請他過來掌勺,就帶着張石坎跟過去打下手,也好讓這個獨子混頓好吃的,這麼算,張石坎勉強算學過廚,至少見識過,再說他腿斷過,雖說現在好的差不多了,可到底不比常人,李小幺帶走張大姐的時候,就讓他接過了廚房。
李小幺不在山上這一陣子,張石坎這廚藝••••••山上沒人挑剔,沒挑剔就沒長進,李小幺回來頭一天,吃了一口,就端着碗到廚房,從髒亂不堪的廚房開始挑剔起,把張石坎挑得一無是處,張石坎點着火把,帶着王木墩直擦洗了一夜,沒過關,第二天又擦了一天••••••連擦了四五天,那廚房才讓李小幺勉強點了下頭。
擦乾淨廚房,再洗乾淨張石坎和王木墩,李小幺從早上的粥盯起,粥要慢火細熬,中間不能攪動,厚薄要適中,配粥的鹹菜該切丁不能切絲,丁要小要均,絲要細要長,要放糖提鮮••••••張石坎的廚藝在李小幺苛刻的要求下,長進極快,半個月功夫,就被山上諸人一致尊爲張大廚。
生活上,能講究的,李小幺絕對講究到底。
山上極少有客人來,好不容易有了個施展機會,張大廚興致高漲,用心做了幾樣山珍野味,自覺極能拿得出手,可惜呂豐和李宗樑等人談興濃烈,根本沒留意上的什麼菜,品的什麼酒。
李小幺顧自去睡了,五個人直談到半夜,李宗樑又邀了呂豐同住,兩人幾乎聊到天亮。
第二天,李宗樑照舊早早起來查看各處練功,呂豐卻裹着被子呼呼大睡,直睡到午初才起。
吃了午飯,呂豐跟着李宗樑和魏水生東山西山轉圈去了,李宗貴愁眉苦臉的繼續算他的帳,鄭城糧價飛漲,不光糧,什麼東西都飛漲,帳上沒多少銀子了。
孫七弟和張大壯多鄭城趕回來,沒來得及吃飯,急忙尋了李小幺稟報:“五爺,事情急,孫掌櫃就讓捎的口信,袁大帥又敗回了幾十裡,如今離鄭城也就五十來里路了,聽說,袁大帥奮力殺敵,身先士卒,受了重傷。”
李小幺眉頭擰了起來:“袁大帥奮力殺敵、身先士卒,受了重傷這話,怎麼傳過來的?”
“孫掌櫃說,袁大帥讓人送了封信和一個沾滿血的摺子給嚴府尹,說他受了重傷,請嚴府尹替他轉呈摺子給皇上,他準備要以身報國了,這什麼奮力殺敵的話,城裡的人都知道、都在傳,也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孫七弟困惑的解釋道,李小幺錯着牙,這個姓袁的混帳,一門子心思都用在了這些歪門斜道上頭,看樣子他準備逃了,這是給自己備後路呢!
“讓順才趕緊去請大爺他們回來,有急事,你和大壯去吃飯,好好歇歇。”
孫七弟答應了出去,過了一刻來鍾,李宗樑等人就匆匆趕了回來,李小幺迎着幾人進屋,直截了當的說了孫七弟帶回來的信:“••••••大哥,看這意思,這姓袁的是撐不住了,這信、這摺子,再散出這樣的謠言來,這是要逃的打算,要麼死遁,要麼,就鬧一出什麼本來要死,被人死命攔住的鬧劇,好在皇上那脫了大罪,鄭城危急,只有五十里,說殺過來就過來了,得趕緊接了張大姐他們回來!”
李宗樑深以爲然,正要說話,李二槐衝了起來:“我去!張大姐一個女人家••••••我去!”
“還是我去吧,鄭城我熟。”李宗貴站起來,拉回了李二槐,呂豐跟着站起來:“事不宜遲,我跟宗貴弟一起去,現在就走,天黑前說不定能趕回來。”
“我去推車!”李二槐轉身就要往外奔,李宗貴一把拉住他:“不用車,張大姐又不是小幺,走不動路,推車走的慢,也麻煩。”
“好,要去就趕緊啓程,快去吧。”李宗樑沉聲吩咐道,李宗貴和呂豐答應了,李宗貴取了刀,呂豐借了魏水生的長槍,兩個人也不耽誤,匆匆下山往鄭城奔去。
李小幺跟着姜順才爬到山頂,遠眺着鄭城,心裡塞滿了不安,姓袁的若是棄衆而逃,鄭城,就是一塊肥肉,張大姐一個姑娘家,萬一••••••自己這輩子心裡都無法安寧!
山路上樹枝搖動,李小幺急忙轉過頭,一身粗麻孝服的孫大娘子提着根長棍,從山石後走過來,站到李小幺身邊,擔憂的看着遠方的鄭城。
兩人沉默了半晌,孫大娘子轉頭看着李小幺,傷感的說道:“二叔最疼我,父親••••••二叔最疼我,要是二叔有個好歹••••••我!”
“你聽到什麼了?”李小幺轉頭問道,孫大娘子垂着頭:“二槐讓鐵木帶人到山下等着接他姐,鐵木就跟我說了,這麼急着接人,必是城裡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