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無恥,死中爭活
蘇錦鈺、蘇錦寒(蘇七)、風御塵三人一同進殿行禮參拜,皇上也不問他們何事參見,只是一擺手示意他們歸於百官之列,位於兩邊站好。
蘇家人八百年不來上朝,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來了,不過是看看熱鬧,看能不能從亂中撈些好處。
鎮國公府畢竟有兵權在手,陌天放去世雖然半年多,但他的那一攤子的雜亂兵權到現在都沒有被人接手。不是不想,而是接不下來,蘇家自然想來分一杯羹。
風家人雖受封一等世家,卻一直低調行事,老宅也不在京中,不年不節沒有大事從不派人入京,此時出現在大殿之上,只有一個緣由,那就是給陌千雪撐腰來了。
皇上自認爲把兩家的心思都摸透了,輕蔑冷笑,示意那心腹之言臣繼續說下去。“陌千雪當街斬殺數十民衆,絲毫沒有把皇威放在眼裡,沒有把法紀放在心上,實在是罪不可恕……”
衆位大人拿不準輕重皇上的態度,都不敢輕易開口。有人帶頭,那人還是皇上的心腹,自然揣摩出了皇上的意思,知道了皇上的意思身後之人當然要往前衝了。
“陌千雪此舉,正所謂最大惡極,不知死活……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怒……”
“陌千雪兇殘成性,若不嚴懲,日後王公貴族有樣學樣,國將不國……”
“陌千雪仗着陌國公的功勞和威勢……”
“臣附議!”
“臣附議!”
真是無恥,這麼多的大男人都在堂上欺負一個沒了爹孃的小女子。若是陌天放陌國公還在,哪個敢如此和他的千金說話,便是皇上也要給她三分薄面。
陌千雪聽着還沒有怒,蘇七卻是怒了,他瞳孔微收,手中之拳捏起,就要出列,把這一幫子不要臉的言官給打到滿地找牙。
旁邊感受到冰涼怒意的蘇錦鈺,扯了扯蘇七的衣角,暗示他稍安勿燥。等皇上表態,再去求情,這樣纔是最有用最有效的方法。
陌千雪對各位大人的氣憤之詞不置可否,她沒有認罪,皇上便不可能輕易的判她的罪。皇上要做明君,便要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便是她真的犯了什麼大錯,也必會想辦法讓她自己認錯,爲自己的行爲痛哭流涕。到時他爲難的糾結一下,憶一下父親的功勳,再在衆官的請旨之下‘迫不得已’的順民意,下旨賜死。
這麼多大人衆口一詞,不就是想要瓦解她的心防,讓她自己俯首認罪,自請一死麼?
她偏不!
陌千雪隨手撿起身邊散落的奏摺,她要看清楚這些個大人到底是彈劾羅織了什麼罪名。
正所謂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只有把各個罪名一一推翻,她才能處於不敗之地。
她看得很認真,很認真!不放過一個字,一句話,和一個可能出現的潛在意思。
蘇七被蘇錦鈺扯了一下回了神,正所謂關心則亂!他並不是沒有頭腦之人,回過神來見陌千雪一本一本的看着奏摺,心裡便有了幾分瞭然。
此時確實不是時候,就讓那羣無恥的小人先做些口舌之爭,拖延一下時間也好。
蘇七注目望去……
他認爲他已經淡然,他以爲他早已放棄。這一瞬間,他卻發現自己嫉妒了,嫉妒那一本本的奏摺,可以得到她如此專注的眼神。
蘇七不禁在想,若是被陌千雪這樣專注的注視着,帶着深情看着,他會怎麼樣……
只是想想,蘇七就感覺到心跳回快,快到無法控制。
寧少卿何其有幸!
風御塵於事情的前因後果,並不十分清楚,只知道陌千雪一怒之下殺了幾十個乞丐,又見陌千雪跪在堂上無語,當下便開始爭辨。
“微臣表妹陌千雪,今年還不及笄,初入京城,突然見到一羣乞丐來討要飯食,一時沒有弄清楚,自然以爲是遇上了劫匪,下手重了些也是有的,便是有罪也罪不至死……”
風家在朝庭之上自然是有一些人脈的,見未來的家主表了態,於也也紛紛的站了出來爲陌千雪說話。
“據臣所知,有些貴族買了奴隸,與人打賭,看誰射殺得多,便讓奴隸在前面奔跑,自己和友人騎着馬,在後面追殺……這些人把人命當兒戲,殺人只爲取樂,這纔是國將不國的根源所在……”
“這些個貴族殺的人,比起陌千雪這樣一個小女子來說,不知多了多少,是不是也都該弄到殿前來治一治罪……”
還有一些平素佩服鎮國公爲人,瞧不上這些文官所做所爲的武將,本着一絲憐憫和亡齒寒的心態,也開始爲陌千雪說話。
“鎮國公一生清明,這纔去世不到一年,陌小姐流落在外,纔剛回京,被一幫流民乞丐包圍,慌亂之中,出錯總是難免……雖有錯,卻也是罪不至死……”
“鎮國公戎馬一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一生只至一女,便真是犯了什麼錯處,還請皇上看在國公的份上,放陌小姐一條生路……”
陌千雪身上穿着的白衣是皇后三尺白凌所賜,皇上知道,謝家知道,蘇家知道,可是那些個消息並不靈通的言官並不知。
這廂有人爲陌千雪說好話,那廂自然也有人挖空了心思,想着如何再去挑陌千雪的錯處。一個言官終於把視線放在了陌千雪的白衣之上。
於是又參奏陌千雪的一大罪狀,居然敢身穿白衣孝服上殿,聖前不整儀容,藐視皇恩,不尊皇權……
陌千雪眼睛看着奏摺,耳中對場上各種爭議自然都是聽在耳中的。當下心中道好,面上卻是敬意,合了正在看的摺子,朗聲回道,“稟皇上,這孝衣乃皇后體諒臣女喪親之痛,昨日親賜。”一般孝衣上身,便要七日方能除去。
若是提前除去,便是孝心不純。天齊以孝治國,自然是不會強行讓人除孝。所以,有孝之人,一般都會丁憂在家,等孝期過了再來上朝。
可,陌千雪不是有意頂撞,是被皇上給宣召而來……那提孝衣的言官一頭的冷汗。
此時不拿皇后的錯處說事,何時是時機。
只此一句,皇上的腦門便突了兩下,在大殿上如此丟臉,還是頭一回,不過這帳皇上卻也沒有記在陌千雪頭上,而是在心中暗想回頭一定讓人好好的訓斥訓斥皇后。
皇上眸光冷冷的盯了那個提孝衣的言官,那人便腿打起了哆嗦,軟倒,跪地,匍匐,一氣呵成。
如此境況之下,陌千雪一個女子犯了那麼大的事,腰桿筆直,這人只是皇上一個掃眼,便匍匐在地。
頓時高下立判。一個言官的膽子,還不如一個女子萬一,皇上的心中頓時有些涼。
不過,此時,無人會在這個小節上糾結。其它的言官見機也快,馬上又把話題外,再次的轉到當街殺人之上,好像剛纔之言從未聽到過。
一時之間,兩派又爭得甚是激烈。
不過,百官之中更多的卻是面無表情的旁聽,並不上前表態。比如份屬謝家的言官,與寧家有關聯的,再比如殿前最有份量的皇族璟親王和譽郡王……
就在衆位大人在那裡脣舌之爭時,陌千雪已經看完奏摺,將散落在身邊的奏摺擺好,雙手捧過頭頂,朗聲道,“回皇上,臣女已將奏摺全部看完。”
現場一下子靜了。
不管是彈劾陌千雪的,還是維護陌千雪的,還是站在羣臣中不表態的,此時內心深處都有些佩服眼前這個女子的鎮定自若。
不少人捫心自問,異地而處,自己可有如此氣態。結果當然是否定的,於是滿背冷汗。
現場靜了,皇上也已經滿意了。
就在剛纔,各人發表意見的時候,他已經把剛纔所有人的態度、派系一次弄了個清楚,沒想到通過這樣一件事,還能得到這種意外的收穫。
但是,他卻並不出聲,他要磨一磨底下這個女子的心性。
奏摺很重,沒多久陌千雪就覺得手很酸,好在她毅力強,勉強還能堅持住。
“看完了?”算好了時辰,皇上終於開口了。
他的語氣比之前平靜了許多,看得出來衆位大臣吵架也是有用處的,至少皇上對鳳輕塵的怒氣少了許多。
“回皇上的話,臣女看完了。”手持重太久已有些微抖,聲音雖是充滿敬恴卻還是一如往昔的鎮靜。
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後果,不過皇上對陌千雪的態度卻很是滿意。
讓太監收回奏摺,皇上又問:“你可知罪?”
陌千雪手中奏摺被收走,便又擡起頭來,奏道,“回皇上話,衆位大人文采自不可批判,可臣女卻實在不知,臣女罪在何處?
衆位大人見臣女當街殺人,便指責臣女的挑釁皇權,臣女敢問衆位大人,可有查清,臣女爲何殺人?久未表態的璟親王開了口,“那你是爲何殺人?”
這句話,問得實在太是時候了。別的大人心中也有此一問,卻是迫於身份,在這個當下不敢問。皇上是不會去問,因爲他還不想這麼輕易的便給陌千雪一個辨解的機會。
璟親王是皇族,是當年聖上的叔叔,他的問話自然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皇上。
陌千雪暗自謝了這位璟親王的解圍,“回皇上話,臣女在大街上被一羣乞丐圍攻,臣女見狀立刻讓拿了銀錢撒落在街上,卻不想那些乞丐根本不要銀錢。”
璟親王道,“天下竟有這等奇事,乞丐居然會不要銀錢?”
璟親王看似無意,卻句句都問在點子上,分明便是在幫她。陌千雪不傻,抓住這機會,又道,“皇上明鑑,這些個乞丐不但不要銀錢,還個個會武。且,臣女的馬車走的是官道,他們明知臣女身份還圍攻上來。臣女就算是再笨,也知這些乞丐絕不是良民,而是亂民。”
反正那羣乞丐已死,怎麼說都由她。
“如若不是臣女的丫頭嬤嬤還會些武藝,護衛們也是拼死一戰,臣女怕是橫屍街頭了。”陌千雪打起了感情牌,適當的時候,還是要顯示一下女子的柔弱的。
且她此時頰上有血跡,白衣上也是紅梅點點,皇上看在眼裡縱是鐵石心腸,此時也軟了三分。
觀察到皇上的態度有所緩和,陌千雪又道,“臣女自然是死不足惜,可臣女實在擔心,這些亂民今日能當街刺殺臣女,他日也許就能潛入皇宮,刺殺皇上。
皇上乃九五之尊,曠世名君,天齊在皇上的治理下,四處都是一片繁榮昌盛,怎能出半分差錯。所以。臣女斗膽肯請皇上徹查此事,查一查此事身後是否有人主使,不然,憑他一羣乞丐,怎會有如此的膽大,禍亂皇城,刺殺權貴……”
這天下最怕死的人就是皇上,這天下最貪權的就是皇上,這天下最喜歡聽好話的人,也是皇上。
皇上先前的殺意在那百官的爭吵之中,已經消了不少,現在又聽陌千雪說得有理有節,自然而然的就想到,那些亂民今日敢攔陌千雪的車馬,來日就敢攔帝王的御坐……
京城哪裡還有安定,京城都沒有安寧,那才真的是國將不國的大事。
在這件事情上給陌千雪點教訓就夠了,沒有必要現在就打殺了。
給她些責罰,讓她長點記性的同時,也能顯出自己的仁厚。
當然,他還有更多的顧慮……
陌千雪所道的內情遠不如表面那般簡單,他先前失慮了,只想到其一沒有想到其二。他是皇上,陰謀裡來,陰謀裡去,此時自然想到,一定是有人藉此想要陌千雪的命。想通這節,皇上便收了殺意。
他原本的意思便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只是想起那個身影,才一時怒氣衝了頭。
他還要借這件事與風家,與寧家與謝家博弈,怎麼就會先把這顆棋子給毀了呢。
陌千雪在王家村一呆半年,紙是包不住火的。風聲從謝家放出來的,連皇后都知道陌千雪和寧少卿在王家村夫妻相稱,皇上怎麼會不知道。
只是沒有人會把這件事情給抖出來,因爲知道實情的人,沒有人願意看到陌千雪跟着寧家回寧家。
寧家便又如虎添翼,他本就有財勢,有暗勢力,如今若是再有了兵權,那便是再也動不得半分。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會在第一時間內找個莫須有的罪名,賜死陌千雪,絕不能讓陌千雪入住寧家,不管是爲妻還是爲妾。
只是這種危急的時候,不但寧少卿沒有現身,寧家也沒有出手的意思,是他始料未及。
他有些看不透。
據可靠消息,那寧少卿可是把陌千雪看得很重的。
鎮國公的死,爲兵權帶來了一次重新洗牌的機會,可是各方希望越大,卻也失望越大。
西邊的邊界好幾座城池都是陌天放收回來,打回來的天下,那幫雜牌軍只認陌天放,不認朝廷。朝廷好幾次派人過去招那些將領入京敘職,卻總是被重重的理由給擋回。
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
何況這些人,都是和陌天放一樣,草莽出身,沒有家族的負累,家眷也全都帶在軍中,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若是逼得太狠,又怕那些人一時間給反了。若是他們反了,朝廷是去剿滅,還是放任不管,這都是傷腦子的事。
朝廷若是去剿滅,能不能剿滅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又要軍費,又要派軍,動一發而牽全身。
若是能就此剿滅還好,若是沒剿滅,真的就給逼反了,日後就會成心腹大患。
本來這事已經打了個死結,卻也因爲陌千雪的迴歸,又有了一次解開的生機。
政治就是各種妥協,皇上之前因爲一時的氣氛而有的殺意怒意又去了七分,那陌天放他再不喜歡,到底還是保皇黨。
他不該如此計較,當然,這個乞丐之亂,對於他,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將自己人安插到重要的職位上去。
名正言順的加強守衛,名正言順的撤一些人的職,換上一些人去守護皇城之安。
皇上不語,陌千雪也不再多說,只是跪在那裡沉思。
她可以預料到的是,皇上會藉此來一場大的動作,天齊會有一次大的政治風暴,而這場風暴到底誰纔是最後的贏家,誰也說不準。
各大世家,各方勢力都拭目以待。
趁亂纔好摸魚,不亂的話如何得利。
這一點,很多人心裡都有數,皇上在謀劃的同時,大家都在謀劃,如何在接下來的大亂,獲得最大的利益。
至於陌千雪這個導火線,衆人卻不是那麼在意。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不到最後誰也不知。
“這麼說來,你斬樣數十人,不但無罪,還有功?”皇上已經在心中思量好了,便想起了地上還跪着的陌千雪,語有譏意。
“回皇上話,臣女雖無罪,卻也不敢稱功,臣女相信不管是哪家貴族小姐遇到此事,都會稟着一果顆愛國之心,去斬殺不守法紀之人。”
“嗯?”皇上悶聲一哼,“這麼說,朕不但不能罰你,還得賞你了。”
這哼聲之中,已有了不滿之意,只要陌千雪再敢爲自己辯在一句,估計又會引來雷霆之怒。
真是伴君如伴虎!
陌千雪微一思量,“皇上的賞賜,臣女可不敢當。在此事之中臣女自然還是有錯的。
臣女錯在沒有連夜將此事上報,以此鬧來如此多的烏龍誤會,讓皇上震怒,又讓百官爲了此事大傷腦筋,大動干戈……爲了反省臣女所犯之罪,臣女自請閉門思過七日,再請罰奉三年。”
閉門七日,正好無人來騷擾,利用這七日好好的整頓府中上上下下。
罰奉!便更妙了。
她早就從管家那裡得知,這五年裡,父親不在京中,國公府俸祿都是陌族的人給領了。如今她回來了,自然不能讓那羣見利忘義的人好活。
陌族美其名曰,又是幫着安置的父母的後事,又是讓族中子弟爲她守孝,她若是提出收回俸祿,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說不定他們還在那裡等着她呢。
如今,又討好了皇上,又擺了陌族一道,讓陌族少了一個經濟來源,她何樂而不爲。難道任由他們拿了她的錢,再來買兇殺她?
她沒那麼傻!
這個,便是給他們的第一個警告。
陌千雪的這一席話,一下子把皇上全身上下都被縷得透透的。恭維了皇上的同時,又獻了錢財,兩樣都是順了皇上的心意之舉。
此時國庫正是空虛,國公府的俸祿不少,一罰便是三年,還真爲國庫添了點收入。
皇上心中已經滿意,口中卻好似被形勢所逼似的,假笑道,“既然你有此忠心,那朕就準了。退朝……”
早點退朝,他也可以早點和心腹之人,商議如何換人,如何利用這件事讓一些保皇黨得到好處。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知幾家歡喜幾家愁!反正,現在的陌家一定歡喜不起來就是了。
這樣一場災難,就這樣消於無形之中。下朝的百官都羨慕陌千雪的好運,羨慕她的皇寵,可有誰知她心的怨恨。
走出金鑾寶殿,陌千雪纔敢去碰自己的傷口,伸手一摸,生疼生疼。陌千雪便拿了帕子開始沿着血跡擦臉。
在殿上不擦,是想讓皇上心中有一絲歉疚,不再加重責罰。
蘇七從後面上來,滿不在乎的笑着打招呼,“國公府的陌小姐,請留步……”
陌千雪在殿上看起來鎮定,心裡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又一直跪在前方,便也沒有注意到蘇七也在百官之列。回頭一看,是蘇七,陌千雪眼神愣了愣。
那次的事,在陌千雪的心中完全沒有影子,是不可能的。
畢竟兩人是那樣的靠近,這次,也是繼上次之後第一次再見蘇七。
忍不住去看他的那處脖頸處,皮膚完好沒有留下疤痕,心中好似一塊大石落了地。
陌千雪回頭看來,蘇七便看到了她額頭上,那個猙獰的傷口,心口一疼。再看她掃眼看過自己的脖子子,心中又是酸又是暖。
但,更多的是震憾。
他想不到一個小女子身上,竟有這樣的能量,能夠從容不迫的在百官之中,理清思緒,死中求活。
各有心思,兩人視線相織,便是滯在一處。
陌千雪是不知道說什麼,蘇七是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蘇七先回過神來,“我送你回府。”他說好要護她的,剛纔在大殿之上,她表現的太過強大,他沒有表現的機會。
現在,他便光明正大的送她回家。
讓那些個想來踩一踩,打點秋風的人心裡估算一下自己的份量夠不夠。
皇上宣告了退朝,風御塵還似在夢中。
這個堂上鎮定如期的女子真的是那個性子柔弱,有什麼事就倚在他或嬤嬤身後的雪兒麼?
等他回過神來,陌千雪已經出了大殿,他匆匆追去,卻又聽見蘇七說要送陌千雪。
想起剛纔在大殿之上,蘇家雖然沒有落井下石,卻也沒有出言幫助,這會子見雪兒無事又來獻殷勤,心中頗有些不快,便拱手道,“多謝蘇公子好意,在下的表妹自有在下相送,不敢勞動蘇公子大駕。”
蘇七卻並不理會於他,只是看向陌千雪。
她的身後有風家,是衆所周知。
可是,風家雖有權勢,大本營卻是如何也比不上在京城之中經營了數百年的蘇家。
她要對付陌族,不能引寧少卿之勢,那便先用一用蘇家之威。
狐假虎威之下,即可混淆陌族那幫人的視聽,也可以在這個關健的時候爲自己增點勢。
再還有就是,她信得過蘇七這個人的爲人。
只一個思量,陌千雪便笑了,“表哥也不用多慮,七公子本是舊識,送一下也是無妨的。”
這個風御塵,她答應過雪兒,自然還是會努力的再待他好,卻也不會給他乾澀自己的權利。
於是,行走在街道中央,國公府的馬車兩邊一邊一人護衛。
兩護衛都是神色冷冷,氣勢駭人,卻又掩蓋不住品貌風流……
一個一等世家未來的家,一個是超級世家的嫡子,都是人中龍鳳,都是閨中女兒夢寐以求的夫婿人選。
放眼天齊王朝,只怕還沒有哪個女子能有陌千雪今日如此的風光,有如此身份來歷之人,甘心爲她充當護衛,隨於馬車兩邊送她回府。
蘇錦鈺就這樣目送着蘇七送了陌千雪上馬車,椅着高頭大馬,一路護送,若有所思。
如此膽識!如此心思!
若是他蘇錦鈺尚未成婚,他一定要去爭一爭……
他的妻子是隱世家族絡家的嫡女絡採荷。他已經迎娶她,已經三年了,這三年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樣,無喜無悲地過着。
這位絡家嫡女的爲人處世,得到蘇家上下的讚賞,好家世,好教養,文雅內斂,穩大方,上慈下孝,家裡的事也都安排的妥妥貼貼。
甚至爲他早早的納了妾室,安排通房,對待下人也沒有半點架子,外面的人都說和他是絕配,可是,他卻總是覺得缺點什麼。
她和所有的大家閨秀一樣,是美麗而矜持的。臉上總是帶着淡淡的微笑,眼睛卻如含淚般的,帶着讓人心疼的淡淡憂傷,只是無倫是微笑還是憂傷都太淡了,若有若無,反而顯得錯暗而富強寂,顯得沒有生氣。
哪有陌千雪的那種張揚和尖銳,那種臨危不亂的大氣。
從早朝上回來,蘇錦鈺在他們院中的花廳裡,無論今日絡採荷親手做的小菜有多麼精緻,他的筷子總是心不在焉的遊走,有些個懶懶的沒精神。
他終於知道缺的是什麼了,是激烈,是生氣,是……
絡採荷倒是沒有看出蘇錦鈺的不同,和往常一樣和他話些家常:“李家五夫人最近剛生了個千金,相公與李公子相交甚密,是不是該送分體面些的禮物?”
蘇錦鈺收回心神,略一思量,“前幾天裡我看到庫房之中,玉礦開採了和田玉雕的一批玉娃娃到了,就拿兩對再添上兩匹凌羅綢子給他家送去吧,新奇又喜氣,還不小家子氣。”
雖然蘇錦鈺吃飯有些心不在焉,不過對於這些往來的家事,他總是上心的,處理得絲毫不亂。
這些事不能小看,這些人情往來更是必不可少,有些事情的成敗靠的就是夫人外交。他現在還不是家主,有些事情不可掉以輕心。
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話了幾句,飯後和往常一樣,絡採荷招呼陪嫁的丫頭細兒進屋子,打水梳洗完畢,放下羅帳,準備午睡,蘇錦鈺卻起身走了。
他能坐穩未來家主的位置,心思自然是收放自如,此時和絡採荷家常坐坐聊聊,心中的那些不安逸便消散不見。
陌千雪在他心中雖然是不同的,特別的,便卻不是屬於他的。屬於他的,是這個爲他有後院奔波,各夫人間往來交際的絡採荷。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她那樣的女人,自己可以欣賞,可以佩服,可以遠觀,唯獨不能傾慕。
放開的自己的心扉,聯想到蘇七的態度,蘇錦鈺便知道陌千雪一定便是那個畫畫像之女。
蘇七從小到大,從未對哪個女子表示過好意,他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子這般上心。
一個是自己欣賞的女子,一個是自己最親的弟弟,他一定要幫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