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沖喜小娘子
蘇七想不到,在此處居然看到了——她!
看那個淡藍的身影,在白雪之上逍遙,蘇七臉上定住的笑又展開,這次不是嬉笑,而是讓人一見之下不禁一暖的微笑。
她還是那般爽朗的笑,還是那般無拘無束。還是……那樣美!
桐老先生在一邊只顧着看兒子,並沒在意蘇七的表情。
管家在一旁稟道:“老爺,午飯的時間早就過去快一個時辰了,您看,是不是去提醒一下寧娘子。”老爺有過吩咐,今天誰也不許進園子,怕驚了少爺。
所以陌千雪不帶少爺回園子,便是不能開飯。
“嗯,我去看看。管家,把七公子帶到客廳好好招待,我稍後便回……”
蘇七不等桐老先生把話說完,便笑道:“不用這麼麻煩,舅爺爺,小七和您一道去就行,小七也想看看靖叔叔。回去也好給奶奶稟報,讓奶奶也高興高興。您是不知道啊,奶奶只要提起靖叔叔就……”
伸手不打笑臉人!
何況,小七是他從小看着長大,也很是喜歡。
年青人在一起,估計氣氛能更活躍一些也說不定,拿定主意,桐老先生道:“也好,你就跟着吧,回去,你就稟告你奶奶,讓她日後不要爲了靖心操心了。”
走了幾步,桐老先生想起蘇七是個搗蛋的調皮貨,有些不放心的又叮囑道:“小七,等會你可別弄出什麼動靜來,驚了你靖叔叔。”
“小七一定不會瞎胡鬧的,舅爺爺您就放心吧。”蘇七一邊應着聲,一邊跟在桐老先生的身後走着,他也想早點見到寧娘子。
好久沒有和她說過話了,便是見,也只是那日隔着河岸,遠遠的看過一眼。
見身後有人過來,桐子靖驚嚇之中擡頭。
當他看到桐老先生過來之後,居然驚得連手上的雪都給抖掉了。
直接就躲到了陌千雪的身後。
桐老先生見自己的兒子看到自己走過來像是活見鬼一般,心下黯然,努力的擠出一絲討好的笑,“靖兒,餓了吧?跟爹爹回去吃飯吧。”
桐子靖躲在陌千雪身後,牽着陌千雪的衣角,死命的搖頭。
他不要回去,不要回那個籠子。
陌千雪風與桐老先生一起來的還有蘇七,心下有一絲訝異。
再見到桐子靖如此反感桐老先生,倒是意外更多。蘇七到來與她何干,只要不是找她的麻煩就行。
甩了甩頭,凝神便想眼前事。昨天,可沒有見桐子靖如此反感過桐老先生。昨天的桐子靖見到桐老先生,還一幅見到陌生人的樣子。
略思考一下,又明白過來:他的思維已有些恢復,對事情人物出現喜好,正是好轉的一大標誌。有反感,就有發泄。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的時候,他的自閉症說不定就到了一個分水嶺。
想通這一節,陌千雪面露喜色,看着桐子靖道:“子靖弟弟,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哪來的力氣,怎麼能長高長壯實?我們讓人把午飯拿到那邊的亭子之中,來個露天野餐,好不好?”
桐子靖只要求不回那個屋子便好,什麼吃不吃的,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於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蘇七見陌千雪對桐子靖那般溫和,又見桐子靖居然和從前大不一樣,一時搞不清楚狀況,但他天性聰敏,此時搞不清不要緊,最主要的是能溶入其中。
他的眼睛在陌千雪牽着桐子靖的手上瞥了一眼,笑道:“靖叔叔,還認得小七麼?小七陪你一同在這野外用餐如何?”
桐子靖並不看他,只是緊緊的盯着陌千雪,生怕陌千雪會馬上消失一般。
陌千雪見他口中稱叔叔,一口氣就差點要笑噴出來。
桐子靖可是叫她姐姐呢,一會子,他不還得叫她阿姨?
只要想想蘇七的臉色,陌千雪臉上的笑意便是止也止不住。
桐老先生得了令,連忙的轉身下去吩咐下人們,把吃食拿到近前的亭子裡來。
看着兩個小廝左右開弓的用勺子喂着桐子靖吃飯,陌千雪的眉頭皺了起來。
放下手中的碗筷,喝退那兩名小廝,在桐老先生訝異和蘇七不知所以的目光中,陌千雪開始教桐子靖自己用勺子吃飯。
桐老先生本待阻止,卻被一邊的蘇七給拉住。
桐子靖卻是滿臉的歡辛鼓舞。一手拿着勺子,另一隻手就去抓菜,吃得滿臉都是,錦衣上也是飯粒點點,地上也是灑落菜葉,但是他卻毫不在意,吃得非常的開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是他第一次自己使着勺子吃飯。
只因爲,很久以前,有一次桐老先生見他吃到滿地都是,覺得太髒,覺得下人太不會伺候甚是沒有規矩。
幾個伺候的人不但被打了板子,還被攆出桐家,生死不知。從那以後,新來伺候他的僕人便學乖了。他的一日三餐,都是有專人來喂,再也沒有接觸過勺子筷子之類。
陌千雪見他自己胡亂抓了勺子,吃的那般急,那般開心,一陣心酸。
也棄了筷子,用上勺子,在一邊示範,教他如何用勺子,如何扶好碗,如何……
耐心無比。
桐老先生在一邊看着起先是有些憤憤然,他這一生最討厭的便是髒亂。可是,到後來,卻被陌千雪的耐心所打動,深嘆口氣,轉身去了。
蘇七卻沒有走。
吃完了飯,陌千雪便吩咐下人拿來了筷子,和一碟碗豆。
陌千雪曾看到過一篇報導,使用筷子牽涉從手指、胳膊到肩部多處關節和肌肉的運動,它能段煉手腦協調。
還有,使用筷子,看上去似乎很簡單,卻是手的複雜而精細的動作,必須用力得當,動作協調,才能夠夾起食物,並送至自己口中。
手和大腦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完成這個複雜而精細的動作需要“手腦並用”,所以練手練眼的同時,更能促進大腦的生長。
幾人坐在亭子之中夾碗豆比賽。有了蘇七的互動,帶動桐子靖就容易多了。
兩人對視一笑,自然是讓着桐子靖的。
蘇七本來就是個皮的,這當口正好發揮自己的特長,不止是陌千雪,連桐子靖也被他給逗笑了。
剛開始,桐子靖筷子不會拿,碗豆更是一個也夾不着。
只是看着陌千雪和蘇七,也是夾一個掉一個,於是也絲毫不氣餒。
再後來他能夾起碗豆,興奮無比,陌千雪和蘇七都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卻因爲用力過猛互相撞了頭。
兩人撞了頭,一臉不好意思,桐子靖則指着他們大笑。
……
陌千雪看看天色,時間已是不早,告訴桐子靖,明天她還來找他玩,也告訴他,他的屋子再也不會上鎖。
他以後想出去便可以出去,便哄了桐子靖回屋,並把昨天給他講事的畫全部都送給了桐子靖,讓他閒時觀看。
看她的那些畫,想着她放的那些個故事,總比撕布發呆強。
然後,又能過管家交待讓桐老先生不要太過干涉桐子靖的個人行爲和自主。
又吩咐管家給桐子靖找兩個靠得住的年青小廝,便走了。
伺侯桐子靖的幾個人,陌千雪都看過了,都有三十好幾。聽說伺侍桐子靖七八年了,他們做事有模有眼,可是在陌千雪的眼裡,卻沒有一絲活力。
大概是那個老頭覺得這樣的人,才能放心的把自己的兒子伺候好吧。
只是,他大錯特錯了。
這幾個人不但沒有活力,而且還讓陌千雪覺得非常的不舒服。
從他們的不經意的看向桐子靖的眼神之中,陌千雪看到了輕視,還有陰霾。
再從桐子靖對他們的那種恐懼的眼神中,也不難覺出,這幾人一定不是善類。雖然覺察到這一點,可是累了一天,陌千雪實在是不想再和那個心理有先病的老倔頭打交道。
她現在已經百分百的肯定,桐子靖的病有自己的原因,可是最大的毛病,是出在桐老先生的身上。
陌千雪走了,蘇七卻並沒有走。
他不但沒有走,反而還在桐宅裡住了下來。
桐子靖反感自己的父親,反感身邊伺候的人,但是卻和蘇七很投緣,會和他說上幾句話,還會對他笑。
於是,桐老先生對於蘇七的留下,是巴之不得。
暗地裡,還在想,這小七可真是懂事。
回到家,在寧少卿的幫助下,陌千雪畫了一幅非常大的畫,爲了這幅畫兩人硬是忙到了半夜。
寧少卿對她現在的行爲很是不解,但是,卻對她說的那畫的玩法非常的感興趣。他本是風雅之人,喜愛畫畫,於是指點良多。
就上次,陌千雪畫的那些個頭大身子小的動物,他最開始是笑噴,多看幾眼之後,卻又是讚不絕口。
好不容易把那幅大畫完成,二人才上了牀。由於,睡得又晚又累,倒是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一大早,陌千雪便興奮的出發了。
寧少卿對陌千雪每次都一人出入桐宅,這件事很有看法。卻被她信心滿滿的一句話給堵回來了,她說,這幅畫用得好,那山谷就是她的了,不用花一分錢。
那麼大的山谷,不花一分錢?陌千雪不知道那個山谷對於桐宅的意義,寧少卿卻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於是,好奇的追問了好幾遍。陌千雪卻只是很神秘的告訴他,過了今天,她一定給他講一個很動聽的狗血故事。*
桐管家彙報的情況,讓她驚歎不已。對桐子靖進行的愛心治療的效果,果然非同一般。
她更加的肯定桐子靖,只是自閉而已,跟本一點都不弱智,更不是傻子。從前那般,只是他把自己封鎖在三四歲的孩童世界裡,不肯出來而已。是一種遇到傷害之後的自我保護而已。
如果讓他見識到這個世間之大,讓他知道這個世界的美好,那他一定會重拾信心走出自己的心結。
她到的時候,桐子靖正被蘇七領着逛園子,打雪仗。
見陌千雪過來,桐子靖就用雪團扔她,只是那雪團卻被蘇七扔出的雪團擊落在地。
陌千雪和蘇七打過招呼,便走到桐子靖的身邊說,“子靖,姐姐今天帶了個好玩的新遊戲,想要和你玩,我們進屋去玩吧。”
桐子靖有些留戀的看着外面白芒芒的雪,斷斷續續的說道:“千……雪……姐姐,來……打……雪……仗,好……玩!”
桐子靖的表情和動作,讓陌千雪覺得,只是一這夜之間,他卻像是大了二三歲。雖然都是孩童般的幼稚,但是三四歲,和六七歲之間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而且,這麼長的一句話,準確的表達出自己心裡的意願,更讓陌千雪驚喜無限。
從最開始的一個字,到後來的兩個字,到現在的一句話,居然只用了二天的時間。
當然,這裡面也有蘇七的功勞。
想必從昨天起他便一直陪着桐子靖吧,沒想到一個這樣風雅的嬉皮貴公子,也能有這樣的耐心。
陌千雪對着蘇七點頭微笑感謝,蘇七卻只是攤攤手,從腰間抽出那把精美的小扇裝起了風流倜儻。
他自然不會告訴她,從桐老先生那裡得知事情的始未之後,他引着桐子靖把那畫上的故事一張一張的都講了一遍,還大誇特誇,直至桐子靖滿足的困得睡着爲止。
他發誓那是他聽過的最好笑,也是最爛的故事。這些故事和他從前聽她講的兩隻螞蟻的故事,如出一轍,果然,只有這個女人才能想出如此異想天開的動物笑話。
他從未見過哪個女人如此自信,閃光。
他從來沒有見過有哪個女人這般有愛心,這般有耐心。
他更沒見過有哪個女人能如此不拘小節,就那樣大大方方的牽着男人的手,走進走去,毫無羞色,毫無愧色,雖然這個男子混混鄂鄂……
他承認,那一刻,看着她牽着桐子靖的手,他震驚了。
可是,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看輕她,而是,暗暗期待,那隻柔軟的小手牽着的——是自己。
他甚至羨慕那個有些毛病的叔叔。
陌千雪看到蘇七又把小扇抽了出來,居然想起了他貪嘴的過往,又噗的笑了出來。
這人,真特麼太好玩了。
笑歸笑,她今天是帶着任務來的,只二天桐子靖已經如此之大的進展,讓她對今天的任務信心滿滿。
陌千雪笑過,卻又轉身去哄桐子靖。
蘇七卻停了小扇,能博她一笑,裝裝樣子又何妨?
藏好心思的蘇七坦然無比,這讓陌千雪不禁放下心來。暗底裡好笑自己從前是多了心。自己一個鄉村的已婚媳婦,人家一個俊俏貴公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真是自作多情。
桐子靖雖然在二天之間便長大了二三歲,可畢竟是小孩的心性,陌千雪只是哄上一鬨,他便跟着陌千雪回了屋。
桐管家的效率也着實很高。
那四五個服侍了桐子靖七八年的男僕都不見了,換了兩個十五六歲的機靈小廝。
那兩個小廝雖是新來的,卻很是喜興,滿臉是笑。雖是新人,桐子靖在他們面前卻沒有以前那般拘束。想來,那幾個男僕對待桐子靖十分嚴柯,就有如容嬤嬤一般。
那,哪裡是伺侍人,那是監獄的看守。
當那一張大畫鋪地地上。
桐子靖是新奇。
蘇七是懵,這樣的大畫,說它是畫它像地圖,說它像地圖它又不是地圖。關健,陌千雪還說這是一個頂好玩的遊戲,這挑起了蘇七的興趣。
陌千雪畫的這個確實是天齊王朝的地圖。
不過,卻是版的天齊王朝地圖,而且還是大富翁遊戲版的天齊王朝地圖。
這幅圖裡面標註的是天齊王朝重要的十七八個大的郡城,然後,把這些郡城裡吃的喝的,好玩的出名的,再一一的標在上面。
陌千雪是想用遊戲的方式,來告訴桐子靖,這個世界有多大。
當陌千雪拿出一個色子,把這個遊戲的方法講了一遍之後,蘇七傻了。他從來不知道了解天齊原來是這麼容易,這麼簡單,這麼好玩的一件事情。
“子靖,看好了。新遊戲要開始了。”陌千雪神秘的笑道。
她指着圖,“這們的家便在這一張大圖之中,而這裡,這個標着天香郡的地方,便是我們的所在之處,這裡吃有豆腐,玩有寒山寺……”
玩?有寒山寺?蘇七鄂然,那寒山寺是名寺,全國都有名的香火盛地。現在到了她的嘴裡,便成了玩有寒山寺。不知道寒山寺的方丈聽到會不會氣得吐血。
後面還有更絕的。
“這裡是京城,是皇帝老兒住的地方。那邊有個相國寺,是個遊覽的好地方。”
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高高在上的皇上在她的口中,只是皇帝老兒。有氣魄!
陌千雪每說一處都會講那裡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當然這些都是寧少卿的功勞。
只有這些,才能夠吸引小孩子的目光,果然,桐子靖只一會便把圖中畫的十七八個地名弄得一清二楚。
“……遇到這個退字,便往後退。走到這個停一盤,便只能停在那裡看着別人走……看我們誰能最先從天香走到京城……”
講好規則,陌千雪便帶着兩個興致勃勃的人玩了起來。
不用刻意去教,只一個上午,桐子靖在遊戲中便把天齊的十幾個重要城池的字認得一清二楚。
蘇七是個很聰明的人,很會配合陌千雪。陌千雪真心覺得,他不當幼兒園的老師真有點可惜。
遊戲中,桐子靖說話也不知不覺的順溜了,惹得陌千雪高興的時常和蘇七相視而笑。
陌千雪想着過了今天,她就不打算見天的來了。於是有意的讓那兩個新來的小廝,也上前來陪桐子靖來玩。
桐子靖正玩的興起,自然也不會計較過多,於是和那兩個小廝也玩了起來。
陌千雪得了閒,便和蘇七開始攀談。
兩人從豆腐生意起頭,談到酒樓,再談到食館。很多時候,他們的觀點出奇的一致,這讓陌千雪覺得,這裡若不是古代,她會和蘇七成爲很好的朋友。
午飯中,因有了前幾次的經驗,桐子靖雖然還是笨手笨腳,卻也沒有第一次生疏的那般,滿身滿手都是湯水和飯粒。
而且也因爲運動的多了些,桐子靖明顯吃得比平時要多很多。臉色也不似從前那般蒼白。
他再也不是第一次見的模樣了,與前幾天的樣子是天壤之別。細看之下,桐子靖眉目清秀,五官竟是出奇的和諧。
看着蘇七在一旁,仔細又爲桐子靖示範用筷子。
陌千雪不禁有些YY,哪個是攻,哪個是受的問題。
YY到後來,陌千雪自己情不自禁的爆笑,惹來蘇七白眼。他以爲,陌千雪在笑他囉嗦。
玩了一上午的大富翁也倦了,飯後陌千雪讓人送來紙筆,教桐子靖畫畫。
說是學畫畫,其實就是好玩的按照上次講故事的畫中的那些動物的大頭畫,教他胡亂畫了一些。
蘇七也有樣學樣,學着陌千雪的畫風,在紙上畫了好幾個大頭動物。陌千雪沒有多想,只以爲這蘇七還是個有愛心的人,以爲他真的是希望自己的叔叔快些好起來。
無聊之中,她想起了蘇七總是拿着小扇搖啊搖,此舉在旁人眼中或者,是風流瀟灑,可是落入她的眼中,總是特麼的好笑。便提起筆,以蘇七爲底圖,畫了個版的大頭娃娃——拿着小扇騷氣側漏的蘇七。
蘇七愛不釋手的看着那圖,卻對陌千雪瞪了瞪眼,直說陌千雪這人不厚道,怎麼把他這個風流俊逸,神采飛揚的翩翩公子畫成了那樣一個醜態。
桐子靖見陌千雪爲蘇七畫了,便吵着她,也爲自己畫上一張。
陌千雪拗不過他,又拿起筆,也爲桐子靖去描畫版的大頭畫。
心裡吃了蜜糖一般的甜的蘇七卻在一邊,偷偷的把陌千雪爲自己畫的那張畫,給收了起來。
陌千雪走後,寧少卿卻總是心神不寧。
今日,是他的生辰,去年的今日是他從天上跌到地下的日子。
今日,也是他生母的忌日。
他哪裡來的心思上課?
上午教完蒙童之後,便藉口天寒大雪,交下課業讓蒙童們自己回去練習。
寧少卿打發了蒙童,在家裡坐立不安,書也不能使他靜下來,便讓影煞在前邊帶路,來到了桐宅外圍。
影煞聲東擊西的引走那處的桐家衛,他便選了一顆高大的樹杈,呆在上前等着陌千雪。
不是懷疑,只是好奇,只是不放心……
這樣一個日子裡,他只是想早點見到她,想來接她回家,想給她一個驚喜。
他需要她!
天色不早,陌千雪要走,蘇七開口要去送,被陌千雪一口拒絕。
外面還有阿五呢,要是阿五見到一位翩翩公子送自己出來,回去還不定對寧少卿說什麼呢。
可是,陌千雪能拒絕蘇七,卻不能拒絕桐子靖。
因爲陌千雪才教了他,要勇敢的說出自己想要的,纔可能得到自己需要的。
他不說,永遠也沒人知道。那麼他的願望就永遠沒有實現的一天。
這是桐子靖對她提的第一個要求,她自然不能拒絕。
於是……
不過,走到半路,陌千雪便放開了他的手,說道,“你現在長大了,應該知道男女授受不清。”
家裡有一個超級大醋缸,她還是防患於未燃好了。
那男人見她拉了女人的手,都不行,何況還是拉了一個男子的手,那還了得。就算這男子心智不高,那也是個公的啊!
而且,通過今天一天的接觸,陌千雪發現桐子靖其實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
那版的地形圖雖然被她弄得搞笑了,好記了,但是,若是愚昧之輩,絕對只會去玩,而不會用心的記那些個地名。
而剛纔一路上,她看似無意的聊天,和他問問答答之間的互坳,居然發現,桐子靖已經把那上面所有的地名和地理位置記得清清楚楚,不差分毫。
看來,這個桐子靖只是以前思想被自己的心結給限制住了,腦子被一團雲霧罩住。撥開那團雲霧,假以時日解開心結,前途不可限量。
現在,對他來說,是人生最關健的轉折點。
桐子靖雖然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是什麼意思,但是卻知道陌千雪是以後都不讓他再牽手了,有些委屈的鬧小脾氣,她便給他又講了些大道理。
兩人邊說着話,邊慢步走着,陌千雪轉頭卻不經意的揪見兩個小廝跟在後頭,一個眼光清明,步子生風,跟在後頭並不放鬆,一個先前雖然玩得很起勁,但是卻有些呵欠。
陌千雪眉頭一皺,便對桐子靖說道:“子靖,你以後若是需要什麼,直管吩咐他們。”
“千雪姐姐,他們要是不聽我的話呢?”
桐子靖本不是不說話,只是久未說話,所以前天才會一字一句,這兩天說得說,特別是今天在玩中不知不覺的說了很多,現在舌頭靈光了不少,只是表情還有些怯怯,
陌千雪臉一橫,“若是他們不從,你便打殺。”
從桐子靖對以前的僕從和現在的僕從表情中,她早就看出了端倪,此時正是關健期,她絕不允許那種奴欺主的情況再在桐子靖的身上發生。
陌千雪怕這番話把桐子靖嚇到,是笑着輕話。不聽她的話,憑誰也想不出,這樣的笑臉,這樣的輕語,說出來的卻是打殺。
桐子靖呆了一會子,認真地對着後面的那兩個小廝說道:“姐姐的話,你們聽到了吧,以後若是不聽我的話,我便把你們打殺。”
兩個小廝一個機靈,雙雙跪下,“少爺的話便是天,小的不敢有違。”
桐老先生本來只是在一邊的林中獨自告慰,列祖列宗,不想卻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他在京城縱橫多年,自不是個傻的,心念一動,便知陌千雪決不是無的放矢,斜眼看向不遠處的管家。
桐管家伺侯主子多年,不用言語,已然明瞭。他退了下去,第一件事便是抓住了那伺侯了少爺七八年的幾個僕從。
一審下來,結果十分震驚。
那四個僕從槓不住桐家衛的酷刑,交待出他們這七八年裡居然一直合着夥的在虐待着桐子靖,威脅他,不讓他動作,連拉屎拉尿都要管。
動不動就是用手揪他,用針扎他。
反正,那個傻子少爺也不會說話。
反正,那個院子是老爺的傷心地,老爺一月難得走進來幾回。管家一天天的跟着老爺身邊,也是鞭長莫及。
反正,只要少爺每天在那裡乖乖的砸碗撕布便行。
有時候,少爺不想砸了不想撕了,他們便威脅若是不砸不撕,便不給飯吃。他們幹得隱蔽,於是神不知鬼不覺。
總之,那個院子不是少爺說了算,而是他們四個說了算,那屋平時只有他們四人能進,那個院子自然便也是他們四人的天下。
桐老先生和桐管家都被氣得倒仰,從未想到這宅中,居然有人敢如此大膽在陰奉陽違,更沒有想到桐子靖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受到的是如此的待遇。
當下,桐老先生便是氣憤中悲怒交加,老淚縱橫一掌拍碎桌子,對天長喝,“該死的狗奴才!”
接着親自執鞭把那四名僕從活活鞭打至死,便是再鞭屍三百,千刀萬剮也不能解他心頭之恨。
又去把剛派去的兩名僕從,和新派隱在暗處的幾個守衛喚到近前,逐一敲打。
當然,這些只是後話。
寧少卿悄悄摸到桐宅外圍坐在樹杈上,只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陌千雪便從桐宅裡面走了出來,跟在後面的居然是一位年青公子。
他隔得雖遠,看不真切旁邊陪着的那位公子是何面貌,卻能感受到兩人之間語笑嫣然。陌千雪走前居然還回頭爲那年青公子拉了拉披風,像是生怕他傷了風似的。
本來,他以爲,陌千雪畫的那些個東西,只是爲了投桐老先生的怪癖。早年就聽說,桐老先生愛畫,喜歡些稀其古怪的玩意。不想,送出門來的卻是一位少年公子。
那隻能有一個解釋,這幾天,她廢寢忘食的畫啊畫,居然,爲的是一位年青的公子?
影煞不知桐公子得的是什麼隱疾,他可是清楚得很,所以那天他纔會阻了影煞再探的行爲。寧家的秘探網絡,可是齊全得很,一般只有不想知道的,沒有不知道的。
阿五!他是幹什麼吃的,有年青公子送自家的夫人出門,他卻不來稟報,他是想死麼?
這女人!是他太寵着她了,太由着她了麼,居然……
寧少卿身上的冰寒之氣,讓剛剛甩來桐家衛尋來的影煞都不自覺的後退了三步。順着主子的目光一看,心中頓時明悟,不禁默唸:阿五,你自求多福吧!
阿五看到桐子靖送夫人出來,心中也是哀嚎一片。
以前送夫人出門的都是管家,今天卻換成了位年青的貴公子,他要如何給主子彙報。
陌千雪走後不久,蘇七將那張版的大頭搖扇,騷氣側漏的特寫圖看了又看,藏入懷中,也請了辭。
他沒有理由,也沒有勇氣再留下去。
那一顰一笑,都不是他所能抵擋。
他爲自己做了全副武裝的僞裝,可是,那僞裝只是裝給陌千雪看的。他,騙不了自己。
他已經徹底沉淪,再呆下去,只怕——會萬劫不復。
晚飯後。
管家來報,少爺今天吃完晚飯後,居然拿了紙筆,對着寧娘子留下的那幾張圖又是描,又是畫。
可把桐老先生氣了個半死。
那些都是什麼圖,那些個不成名堂的大頭,那些個似像非像的動物?也配他的兒子來描畫麼?
他連忙把自己珍藏了好久的名畫一股腦的拿出來,急切的對着管家吩咐道:“快去,把這些畫給少爺送去,讓他對着臨摹,把那個寧娘子畫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全給扔了……”
桐管家卻是跪倒在地,求道:“老爺,您就給少爺一條活路吧。少爺喜歡幹什麼,您就讓他幹什麼吧。”
桐老先生聽罷一頓!拿着畫的手,頓時一鬆。
老淚縱橫!
是他?沒有給兒子活路?
罷罷罷,由着他去吧。只要他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就好。
人心不足啊。剛開始,他希望兒子能夠安靜的坐着那裡,只要不傻笑,不每日裡撕布摔碗就好。
等他有了好轉,他居然又巴不得,他精通六藝,一夕之間成爲人們口中的才子。
他要強了一輩子,現在卻發現所要的那個“強”並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
若不是如此要強爭面子,當日家裡便不會出現那麼多的美妾;若不是如此要強,靖兒也不會像今天這樣。
畫掉在地上,桐管家趕緊的去撿了起來,這可是老爺最爲珍視的幾位名家之作啊。
桐老先生卻是毫無知覺的轉身,這一轉身,肩脊樑便有些下垂了。
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他再強,這一輩子也過去了。等他死了,這個桐家還不是要交到他的手上,與其到時滅亡,不如現在就讓他磨勵一番。
桐老先生現在纔開始琢磨陌千雪讓管家帶給他的話。
陌千雪說,她帶着桐子靖玩歸玩,只是一種精神和心理上的治療,還是希望桐老先生再爲桐子靖請一位好老師。
那人不一定要學富五車,卻一定要有耐心。
那人不一定要相貌堂堂,卻一定要有足夠的活力。
那人不一定要是名家大儒,卻一定要品正德高。
請了先生回來,也萬不可成天的呆在室內死讀書,要記住勞逸結合。
桐老先生起先聽到桐管家轉告的那一番的交待很是不以爲然,想着等桐子靖好了,就爲他請上最有學識的某某某爲師。
什麼不一定要學富五車,不一定要相貌堂堂,不一定要名家大儒,那是婦人之見!
他準備請的那人可是出了名的嚴訶,所謂嚴師出高徒。他一定要讓他的靖兒成龍成強,他一定要再回京城,揚眉吐氣……
可是,現在他不這麼認爲了,他開始認認真真的考慮這重中之重的師長人選。
也許,那個寧娘子的‘婦人之見’,也沒有錯!
陌千雪剛進家門,裡面就傳來一聲冷清的命令,“阿三,去把牛車給我砸了!”
身後“彭”的一聲,把陌千雪嚇得一跳,迴轉身那剛纔還載着她回來的牛車碎成了渣渣。
“寧少卿,你發的什麼瘋。”陌千雪還沒搞清楚狀況,早上出去還好好的,不知寧少卿這是抽得哪門子的瘋,便堵氣說道:“有本事,你把那牛也給我宰了……”
“夫人之話,甚合我意。阿三,去把那牛也給我宰了。”陌千雪的話音未落,寧少卿的冷聲便又傳來。
不用阿三動手,站得最近的阿五對着牛頸一掌切下,那牛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應聲而倒。
這下子陌千雪算是傻了眼。這這到底是發得哪門子的瘋?
她氣極之間,語帶顫音,“你……你……這牛可是禁止私自屠宰的,你……你這是犯法……”瞬間的變故,陌千雪有些語無倫次。
阿五跪在地上稟道:“夫人,這牛是這幾天,見天的出門跑路自己給累死的,不信,您可以請人來檢查檢查。”他當然知道主子是爲何發怒。
阿五現在做的,是想如何能把自己給摘出來。
至於夫人,主子是不會把夫人怎麼樣的。
陌千雪聽了阿五的回話,氣衝上頭,聲音反而不抖了,“好好好,你們這是合起夥來欺負我,是不是?!”
不問青紅皁白,回來給給她下馬威。當着衆人的面,就讓她沒臉。
他到底什麼意思?
昨天還在那裡甜哥哥,蜜姐姐,什麼,此生不離不棄,今天就給她甩臉子,這還沒怎麼樣了。
要是被他吃了,這會子,是不是她應該趴在地上,拖着他的腿,苦情的求他:爺,您別生氣,都是妾身的錯……
阿五見夫人氣成這樣,與阿三對視一眼後,趁着兩主子對視的工夫,兩人直接開溜了。
“過來!”寧少卿言語冷清,臉色烏黑,似裹了灰暗的閃電,皺是嚇人。
他最討厭的便是別人的欺騙。
雖然他親眼看到,她與別的男子神態親暱。
但是,盛怒之下,他仍願意相信她,仍願意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只是,那送他出來的瘦削身影和她看過去的關切,還有那語笑嫣然的神態,都讓他無法平靜,也讓他無法舒坦。
心底裡私心想着,砸了那車,宰了那牛,看她如何再出門。
陌千雪被這裹着烏雲閃電的面龐給驚住了。
她想不通他到底是爲了什麼?
本來,她這人一向懂得變通,不喜與人硬碰硬。
但,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不硬碰硬,也沒有辦法,吼了她,還想讓她倒着貼上去?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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