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霄,你愛我嗎?”她輕輕的問。
小塘村的清晨,能聽到鳥鳴,就像哪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大概屋子裡久不住人,所以瀰漫着微微的溼氣和黴氣,但撒下來的晨光,卻點點耀眼。
葉霄的下巴長了一層青須,輕輕地蹭了蹭了她的脖頸,能感覺到細微的刺痛,有些癢,有些甜,還有些說不清的貼燙。
“愛。”
還是惜字如金麼,劉玲眼裡輕柔的笑了。
她沒說話,但身後的葉霄,又開口了,伴着晨光,金玉相擊的聲音,彷彿又碎了一地。
“很愛!”
兩個字!
劉玲眼中輕柔的笑意又多了一些,其實,他早就用行動告訴她了,只是,沒有親口說,然而,真的聽他親口說出來的時候,僅僅的兩個字,卻勝過了人間無數甜言蜜語……
“勝過我自己。”
劉玲心臟“砰”的一跳,然後緊緊的閉上眼。
“葉霄,今生有你,此生足矣,什麼時辰了?”
葉霄揚了揚眉,低垂的眼簾下,是她白如凝脂的脖頸。
“你呢?”
“我?我該起牀了,沈婆婆告訴我,今天義母那邊的孃家人,估計會來,到時少不了要鬧上一通。”劉玲裝糊塗的坐了起來,話一多,就覺得嗓子很痛,大概是眼淚流得太多,身體裡的水份都揮霍空了吧。
葉霄眯着眼看她一邊活動四肢,一邊耍賴般的要走,薄脣便輕輕的抿了抿。
這兩天便讓着她吧!
他喜歡來日方長!
還有他允諾的白首不相離,足夠讓他慢慢揮霍!
簡單的洗漱過後,剛出了劉家的院子,就看到青石路上來了許多人。
來人裡,除了以一對中年夫婦爲先鋒,後面跟着的幾個壯漢,手裡全拿着扁擔,殺氣騰騰的往靈堂衝。
劉玲心中冷笑,還真是準備了傢伙來鬧事呢。
忽略掉那些長短不一的扁擔,劉玲就看到,打先鋒的中年男人,五官敦厚,雙目無神,皮膚曬的黑黃,穿了身灰白色的長衫,槳洗的很舊,右邊胸側處有幾處補丁,一看就知道是常年拿鋤頭幹活,磨擦出來的破洞,然後有一補再補的痕跡。
而婦人,穿的是靛藍上衣,灰色裙袍,頭上插了根銅髮簪,有些發福的體態之上,是一張滿是怒氣的臉,若是仔細看,還能從她臉上,看到幾分周氏的影子。
視線一轉,劉玲又看到夫妻二人的後面,有一個身穿蘭葉花紋錦袍的男子,頭戴着儒巾,踩着同色調的儒靴,腰上的玉墜連同荷包,一晃一晃,臉黑如墨的走來。
男子身上的衣服和打扮,緊隨在殺氣騰騰的人羣裡,顯的格外扎眼,就像萬葉叢中一點紅,將他刻意打扮出來的書生氣,彰顯的淋漓盡致,可再仔細看一眼,就覺得男子圖有其表,就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那厚重的眼泡之上,雙眼毫無靈性,只有一種刺目的自以爲是。
劉寶看到來人,拉着水生,幾步走到劉玲身邊:“姐,義母的孃家人來了。”
劉玲不動聲色的看着,下一秒,就見婦人驚天動地的嚎了一嗓子:“我的珍娘啊!你怎麼就死了呢?我的好女兒啊,娘來晚了,娘來晚了啊,你怎麼就那麼傻啊,讓我這個白髮人,來送你這個黑髮人,噯喲喂!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黃氏大吼着衝進了靈堂,有如火箭筒一樣,直奔堂屋,當看見門板上的屍體,咬牙切齒的就撲了上去,拍着周氏的胸口便罵道。
“周珍娘,你不是向來膽大包天嗎?啊?你給我起來啊!自己敢跑出門私下成親,就因爲我要了你三十兩聘銀,你就指天發誓,再也不和孃家來往。”
“好,你狠,你說得出,做得到,十一年了,你就當真沒回過孃家,我還以爲你能硬氣一輩子,那怕我和你爹兩腳一伸,你也不回來,可現在卻變成,讓娘來送你最後一程,周珍娘,你果然好樣的,我怎麼就生了你這種不孝的女兒?”
沈婆婆、吳良蛟、沈沅等人站在邊上,小心翼翼的看着黃氏,原本還以爲,黃氏會哭,到時他們還得小心着,別讓眼淚滴在屍體上,卻不想,黃氏張口便罵,怒氣衝衝的臉上,根本無淚。
在黃氏的叫罵聲裡,餘下的所有人,也都進了堂屋,劉玲走到沈婆婆邊上,沈婆婆便小聲道:“玲子,周家的男人都來了。”
劉玲在心裡數了一下,拿着扁擔,滿臉凶氣的是七個人,而周大全進了屋後,看了眼周氏,便唉聲嘆氣的站在一邊,至於那一身錦袍,書生打扮的男子,卻是鬥志昂然的站在周氏靈位前,指着周氏便大喊道:“周瑞鋒呢,讓他出來。”
黃氏拍完周氏的胸口,彷彿纔想起要找周瑞鋒一樣,兇悍的站了起來,直起腰,便接道:“周瑞鋒,你給我出來,我好好的女兒嫁給你,給你當牛做馬十一年,我這個當孃的,沒享過她一天的福,她自己也沒享過一天的福,你居然就讓她給死了,你給我出來,今天不把話說個清楚,我就要你的命。”
周水生咬緊了牙,眼中如看陌生人那般,緊盯着黃氏和抄着扁擔的來人。
沈婆婆連忙走上前輕言細語道:“瑞鋒一早就跟着吳先生上山了,大概也快回來了,黃家妹子,你們先坐,不管怎麼說,人死爲大,莫驚了她的生魂,讓她投不了胎啊。”
黃氏一聽,臉拉了下來,蠕了蠕脣,瞪了眼沈婆婆。
“她是我生的女兒,我還會驚了她的生魂?呸!來的路上,我可是都聽說了,珍娘是你們小塘村裡正家的老太婆打死的吧?就衝周瑞鋒那膽小怕事的性子,只怕這公道都不敢要,大全,咱們走,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賠我女兒命來。”
說完,黃氏風風火火的又從堂靈衝了出去,眨眼,跟着來的七個漢子,也提着扁擔走了。
葉霄冷眉淡掃,給袁海寧遞了個眼色,袁海寧立馬緊隨其上。
黃氏帶着周大全,火急火燎的走了,而那書生卻沒走,他高擡着下巴,厭惡的看了眼周氏,轉身出了堂屋,就在靈堂的中間,大刺刺的坐了下來,一擡眼,便看到靈堂邊上擺着的楠木棺材,頓時,眼中一亮。
真沒想到,這個只會種地抽旱菸,膽小怕事的窮姐夫,還買得起楠木棺材,這樣的厚棺,怕是沒有百來兩銀子,是買不到的吧!
真是蠢貨,人都死了,還花這樣的冤枉錢,看來這趟,娘能從周瑞鋒手拿到一筆不小的錢,再加上那吳家賠的人命錢,他這二姐,死了比活着的時候,還值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