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婆婆看了眼周維宣的架勢,搖了搖頭,嘆氣道:“若不是進棺需孃舅到場,還不如不通知他們呢。”
劉玲一手拉着漲青了臉的周水生,一手拉着劉寶,低聲問道:“進棺爲何要孃舅到場?”
吳良蛟掃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葉霄,握拳輕咳道:“葬禮就是這樣規定的,孃舅到,才能讓屍身進棺,孃舅不到,屍身便不能進棺,否則進了輪迴道,生魂也不得安寧,說不定,還會輪入畜生道。”
“此話怎講?”劉玲蹙眉。
剛纔周維宣的目光,一直放在楠木棺材上,這棺材價值幾何,劉玲心裡也是有底的,而後,周維宣又雙眼放光,那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就如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
沈婆婆知道劉玲幾個年紀小,還不懂這些,便低聲說道:“這個真正要說,我們也說不清楚,只是知道,這歷來的法事,都是這樣做的,意思就是孃舅不來,親情不全,下了地獄便會給判官定個無情無義,不忠不孝,最後會落入畜生道。”
“還有啊,這生人的眼淚也是不能滴在屍體上的,否則會讓生魂不安,無法輪迴。”沈婆婆走到周氏身邊,嘆着氣,將周氏的身體放正,又撫平了身上,剛被黃氏拍打歪了的壽衣。
劉玲蹙眉,知道這是安葬風俗,那怕她覺得很荒謬,也不好多說什麼。
剛要轉過頭對周水生說,昨晚她夢到周氏了,眼角餘光,就看見一個穿着褐袍的道士,帶着兩個道童進了靈堂,那道士看了眼周維宣,便道:“你是死者的孃舅?”
周維宣高傲的擡着下巴,一動不動的道:“正是。”
“哦,那來的正好,今晚申時,便讓死者入棺吧。”那道長揮了揮手,一邊說,一邊走到道壇前,正要燒紙裝香,周維宣便冷笑道。
“入什麼棺,我二姐可不能這樣白死,殺人者,總得有個交待吧,我哪不爭氣的二姐夫,也得有個交待吧,否則,這棺——誰——也——不——準——入。”
道長見怪不怪的收回手,面無表情的繼續做他的法事,燒他的紙錢。
孃舅鬧喪,這是自古就有的事,他做爲道士,是不管這些的。
沈婆婆和沈沅對視了一眼,紛紛出了堂屋,招呼着人,給周維宣端茶。
張嚴冷哼了一聲,嘀咕道:“吳先生的往生咒,可比這些裝神弄鬼的破規矩強多了。”
劉玲聽到,蠕了蠕脣,便對劉寶道:“阿寶,你去拿些銀子來,他們是來要錢的。”
劉寶下意識的想問去哪裡拿錢,但一看姐姐的眼色,便明白了,點了點頭,轉身就出了靈堂。
身後的葉霄,抿着脣,一言不發。
“水生,昨晚,我夢到義母了,她的神態很安詳,說是吳叔叔的往生咒,能讓她投個好胎,還說要我好好照顧你和義父,多多保重。”
周水生因黃氏和周維宣的到來,正漲青的臉,瞬間凝滯了一下,緊緊的握着劉玲的手,激動的問道:“姐姐,你真夢到我娘了嗎?她還說了什麼?對了,姐姐不是說劉夫子是城隍爺嗎?我娘,是不是去劉夫子那報到了?”
劉玲心頭微梗,沉重的點了點頭:“是夢到了,義母看起來比生前還要容光煥發,水生,你真的不怪姐姐嗎?”
周水生搖搖頭:“姐姐,娘在世時就說,咱們沈周劉三家,雖不是親人,但勝過親人,如果那天我在場,我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董氏傷害姐姐的。”
劉玲感動,緊緊的回握着周水生……
剛拉着水生吃過一點早飯,袁海寧就回來了,附耳就在葉霄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因爲隔得近,劉玲聽的很清楚。
內容和她想的一樣,黃氏果然就是衝着錢去的。
吳炯淮和董氏還關在大牢,家裡只有吳景懷在做主,而吳景懷也沒讓黃氏失望,說了幾句話,不等黃氏大鬧,便給了黃氏五十兩銀子,此時黃氏正心滿意足的往回趕。
袁海寧剛說完,周瑞鋒和吳道生就夾着春寒露重,從山上下來了。
一擡頭,看到周維宣端坐在靈堂中間黑沉着臉,周瑞鋒便握了握拳,走了過來。
“維宣。”他這頭剛喊了一聲,端坐着的周維宣,便冷嘲熱諷道:“好哇,你可算回來了,我說二姐夫,我二姐死的如此不明不白,你居然還不替她討個公道?”
周瑞鋒隱忍着道:“害死珍孃的董氏,已經關在大牢聽候審判,我相信縣太爺,一定會稟公審理的。”
周維宣心裡呸了一聲,等衙門公開審理,到時他們從誰手裡要錢去?
“那是自然,但那董氏多大,我二姐又纔多大?那董氏都黃土埋了半截,死不足惜,可我二姐芳華正茂,她死的可不值啊,我娘早就知道,你是個沒膽子的,這會已經去你們村的里正家,要個交待了。”
周瑞鋒一聽黃氏帶人去吳炯淮家裡鬧了,嘴角用力的咬了一下,索性不再拐彎抹角,直言了當的道:“錢你們拿走,我一分也不要,你留在這,送珍娘入棺吧。”
周維宣冷笑了一聲,根本就沒站起來的意思,神態十分倨傲的道:“好啊,幾年不見,姐夫越發的財大氣粗了,既然要明着說,那就明着說吧,我看你給我二姐置辦的棺材不錯啊,花了多少銀子?”
也不怕我二姐福薄,消受不起,這楠木可是尋常人用得起的?
幾句話,所有人都聽的明明白白,但也無人多說什麼,按這邊的下葬風俗,這孃舅爲大,若是枉死,是一定要孃舅到場,看着入棺,否則就會各種的不吉利,對後人有損福德。
而孃家人要錢賠命,作爲補償,也是有理可尋,情理之中的事。
周瑞鋒咬了咬牙:“棺材不是我給珍娘置辦的,那是水生的義姐置辦的,眼下我手裡只有二十兩銀子,若是你要,便都拿走。”
“二十兩?你打發要飯的?我二姐給你當牛做馬了十一年,如今又遭枉死,二十兩,你也拿得出手?”周維宣嘲諷。
這嘲諷聲剛落地,那頭的黃氏就帶着人風風火火的回來了,張口便接道:“二十兩?周瑞鋒,你真當我們是要飯的,珍娘若是好好的,也就罷了,可如今,她是枉死的,而且還是爲了護着劉家的女兒死的,那劉家女兒呢?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