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黯然垂頭,心裡明白小閨女說的一點不錯,以前她進城看望當家的,臨走程時年給了她盒子點心給二老帶回去,路上遇見小竇氏就被小竇氏要了去,說是看她拿的東西多,幫她拎着來的。
結果這盒子點心被她拿去給程元珠吃了,後來婆婆大竇氏知道了,並沒罵偷吃東西的程元珠和小竇氏,反而將秦氏和遠在城裡的兒子程時年罵了一通,理由就是他們一個不堪用,連盒子點心都拿不了家來,另一個就是沒本事,幾十歲的人了也不知道在爹孃跟前盡孝,讓他們老兩口給他養媳婦孩子,過節裡頭連點子東西都不捨得掏。
當時秦氏羞愧的快要死去,大嫂小竇氏也不發一言。
從那時起,秦氏知道大嫂子是個面甜心苦的,於是以後能不和她摻和的事,她絕不摻和,有時候大竇氏分派活計,秦氏寧願自己多幹一點,也不願意和小竇氏合夥幹。
這些種種,程時年遠在城裡,加上不刻意的關注,他都是不知道的,現在還想替他大哥的媳婦說上兩句好話。
“他大伯母也不是那樣人,你們別想多了,就是記掛二老,這不是中秋快到了,咱們家節禮送的早,老兩口有面子,也高興。”
“她不是那樣人,我就是那樣人了?!我叫她攀扯的時候,你不說一句,現在對着我倒全是大道理,好沒理!”
秦氏突然對着程時年爆發了,不光把程時年給鎮住了,程元卿姐妹也驚訝得不行,兩姐妹面面相覷,表情都在說,剛剛發火的真是阿孃?好威武!
其實秦氏突然爆發,並不是因爲程時年單純的向着小竇氏說了一句話,而是多次隱忍後的爆發。
過去在老屋住的時候,二房僅有的男人程時年在城裡做賬房,她們三口人吃喝拉撒都得依仗老屋,所以秦氏不得不跟程老爺子低頭,跟大竇氏低頭,而唯一的妯娌小竇氏,哪怕是嫡親嫂子,在禮法道理上,秦氏也是沒有義務矮小竇氏一頭的。
可是老程家的奇怪食物鏈,小竇氏除了是程家大房大嫂這個身份外,還是大竇氏的親侄女,大竇氏向着她,喜歡她,所以爲了家庭和睦和讓婆婆高興,秦氏只能在縮得更加渺小,做食物鏈底端的人,可是這就代表她全都心甘情願嗎,程元卿發現了一絲裂痕,最起碼對待小竇氏,包子阿孃不見得那麼賢良。
“當着孩子呢,我這、我這也沒說啥,在村口是她不對......”程時年無力的和秦氏解釋,他看出媳婦生氣了,也嚇一跳,可當着孩子們的面,程時年又有好多話不方便說。
程元卿和程元月互相使了個眼色,一齊溜進了跨院臥房裡,把院子讓給爹孃吵架......
次日一早,吃早飯的時候程元看見包子爹爹的眼窩下泛着烏青,知道他昨天肯定沒睡好,在看秦氏的神色如常,大抵猜到昨天秦氏肯定一股腦的朝丈夫發泄了一通委屈不滿,秦氏不是個愛計較的女人,說完,事情在她心裡就過去了。
而包子爹爹突然和阿孃吵了一架,還是因爲老屋的人,一定難爲死他了,纔沒睡着吧,程元卿就笑,覺得幸災樂禍。
“吃過飯元卿和我一道去酒坊,你和元月就先在家歇着吧?”程時年手裡攥着一塊乾糧,討好的對秦氏說。
原本住進城裡,秦氏和程元月也是有打算去教釀酒工的,但是車掌櫃現在招的人也不多,又都是男人,她們在去就有些不方便,特別是程元月,她的年紀在這個時代的人們眼中是很不適宜拋頭露面的。
秦氏點頭說:
“那就你們爺倆去吧,我領着元月再拾掇拾掇跨院。”秦氏透過窗戶朝院子看去,地上落着許多枯黃的樹葉,這裡好久沒住人,她們這一趟來怎麼也要待上半月,是得好好打掃打掃。
程元卿在桌子底下的小腳就朝包子爹爹踩過去,程時年納悶的看着閨女,就見小閨女衝他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又努努嘴看窗外,立刻心領神會!
於是程時年三兩下就把乾糧塞進了嘴裡,在屋角里拿了掃帚就到院子裡掃起來,他幹活一把勁頭,一會兒就把落葉都收拾好堆到角落裡,又憨憨的衝笑眯眯的秦氏說。
“這兩天坐車累了,你們先歇歇,再有活等我回來幹。”
這下秦氏滿意了,再加上原本就沒有多生程時年的氣,她當然不會真需要程時年做家事,可孩子爹能想着顧念她們,又肯幫把手,就讓秦氏心裡美滋滋的。
程時年見終於哄好了媳婦,心裡着實鬆了一口氣,夫妻倆一年都難紅一回臉,秦氏驟然發作,他十分緊張,好在媳婦不是計較人,程時年忍不住的在心裡想。
辰時未過,車掌櫃領着四個夥計來到跨院,這也有向四個釀酒工顯示程時年身份的意味。
昨天程元卿已經聽程時年說了,車掌櫃給元合酒方招了四個釀酒工,其中有一個叫王麻子的,是車掌櫃親孃家的遠親,投奔他來城裡找份工餬口,已經跟着車掌櫃幹了幾年活,剩下三個是新招來的,他也沒見過,不過聽車掌櫃說剛招的工人都是本分人。
程元卿相信車掌櫃看人的眼光,新招的都是本分人那就沒什麼問題,那麼那個王麻子呢?看程時年說起王麻子時擰着的眉頭,恐怕不是個好纏角色,還和車掌櫃沾着親。
所以車掌櫃領着一行人進跨院的事,程元卿就下意識的拿餘光掃了一圈他身後的四人,企圖看看有沒有一臉麻子的,那就很可能是王麻子了。
只見一溜跟進來的人裡,確實有一個弓腰駝背的麻子臉,一進跨院就眼珠子亂轉的四下張望,打量完了院子又去打量程時年,見他仍然一身粗布衣裳,眼神帶了幾分不屑,還主動上前和車掌櫃並肩站着和程時年打招呼。
程元卿猜測,這就是那王麻子,還真是不長眼色,車掌櫃有心用行動在夥計們面前擡舉程時年,告訴工人們程時年是和大夥不一樣的身份,元合酒程家是佔得大股,而王麻子仗着之前和程時年都在酒樓打一份工,覺得他也和程時年能平起平坐了。
程時年好脾氣的沒說什麼,車掌櫃倒是瞪了王麻子一眼,讓他收斂了一點。
王麻子仍然嬉皮笑臉的立在一旁,不過卻不敢在隨便搭腔,鶴立雞羣的站在幾個工人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