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元正在和村長、方耆老說話。
方子湛見到汪郎中正指揮着兩個媳婦子在對那小閨女施救,心裡鬆了一口氣,又有些擔憂,似乎那小閨女還未醒來。
“我們先過去看看。”方子湛說道。於是三人走到了方子元那邊,然後看向一旁還在掐架的兩個婦人。
其中一個就是方劉氏,另一個想必是那小閨女的娘,哭得兇、罵得也兇,方劉氏也不甘示弱地回辯着。
“老三你不用擔心,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處理可以稍後,先等那姑娘醒過來再說。”方子元見方子湛一臉憂慮,便說道。
他已經從方耆老口中知道了事件過程,便作出了他的判斷。然後看了方小福一眼,但終是沒說別的了。
雖然他認爲他的判斷是正確的,但人家到底是要投河,差點就把命給送了,這時候還要指責對方,便有些殘忍,村人也只會站在人家那邊。
誰會相信一個投河的是錯的?會認爲逼得人家投河的是對的?
方小福看了看那個正在吐水的面容慘白的小閨女,依稀認出她是上村頭靠近下村屋邊界的林家閨女,叫林小媛。
家住在她家南面果林盡頭的田畈對面,隔着田畈可以望着她家的果林子。家裡有父母和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妹妹。
去年方小福和三哥幾兄弟摘李子時,還曾給過她和她弟弟妹妹一些,當時她還是個嘴饞的小丫頭片子,拿到李子眉開眼笑,連聲道謝,是個有禮貌的孩子。
今日爲何因爲方劉氏的幾句打罵,就去投河?
“醒過來了!”不知誰一聲驚呼。方小福扭頭看過去,就見那林小媛顫動了幾下眼睫後,便睜開眼來。
“媛兒,我的傻閨女啊!”正和方劉氏對掐着的婦人便撲了過來。
“娘……”林小媛虛弱地喊了一聲,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旁邊站着的一個大叔和牽着一對小弟妹的少年也急切地跑了過去。那姐弟眼睛都哭腫了,那少年也是眼眶紅紅的,只是死死咬着脣,不讓自己哭出來。
那少年和子維差不多年紀,這會兒應該在村塾纔是,怎麼在這裡?難道報信的先跑村塾通知了他,卻不去老方家?真奇怪。
方小福心裡充滿了疑惑,但問題總得解決。
“三哥,我來處理這件事情吧,你們也不方便問人家小閨女什麼話。”方小福看着方子湛,小聲說道。
剛纔二哥和方耆老已經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這種是非確實不好處理。
方耆老相信方小福能處理好這件事,她都能帶人大鬧鎮上孫大戶家了,這種糾紛又怎會處理不好?不過……
“小七兒,林家小閨女也是可憐的孩子,你……”
“小七兒醒得。”方小福朝方耆老福了福,又看了一眼另一邊村長正和也趕過來的老爺子一羣人說話,她便走向林小媛那邊。
“林大叔、林大嬸,小媛醒過來了,還是先送她回家換身乾衣裳吧,再煮碗薑湯,別受了寒纔好。這是非對錯,咱們稍後再來處理,好嗎?”
“什麼是非對錯?我閨女都被你家逼得投河了,難道還是我閨女錯了不成?”林大嬸憤怒地吼了一句,繼而又大哭了起來。
“小七兒,嬸子知道你一片好意,給咱們家一個賺錢的機會,可是小媛也不能枉送性命哪,這活兒怎麼做得下去哪?”
林大嬸雖然很憤怒,到是沒有罵方小福,只是在控訴方劉氏的殘暴:“小七兒,你娘是什麼樣的人,咱們村裡誰不知道哪?”
“她自己的閨女不養好,都送家廟去了,她有什麼資格來管我家的閨女啊?這是要逼死我的閨女哪。”
方小福本來在默默承受對方的怒火,但見她這麼口不擇言地指責,黑帽子一頂一頂就扣上來了,只得開口。
“林大嬸,我娘脾氣暴躁是她不對,我妹子方迎春做錯了事送去了家廟也是事實。但這跟今天的事情沒有直接關係。”
“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纔有了這起衝突。只是我不明白,又沒到絕路上,爲何要走上絕路?這個原因,怕只有小媛自己清楚。”
“但小七兒現在不問。大嬸,先讓小媛回去換身乾衣裳,喝碗薑湯好嗎?還有,汪先生這邊看要不要開方子?醫藥費我們老方家掏。”
方小福說着,便拿出十兩銀,遞到林大嬸面前。
“這醫藥費哪需要這麼多銀子?小七兒,你這是在甩我們林家的臉子麼?”
林大嬸卻不接銀子,紅着眼怒瞪着方小福:“大家都知道如今老方家有錢了,可也不能這麼欺辱咱們窮人。”
“……”這人是有受迫害妄想症吧?難道林小媛是遺傳了她孃的基因,纔會將一個小傷害變成大災難,然後輕易走上了絕路?
“當家的,背了咱閨女走!”林大嬸氣得起身,大聲吆喝着林大叔,“咱們家就是餓死,也不看你們有錢人家的臭嘴臉!”
“……大嬸,你還能想得更復雜一點嗎?要不要說我們老方家還會殺人放火,滅你全家啊?我們是不是世代有仇,纔派我娘來害你閨女?”
方小福也火了,大聲頂了回去。這大嬸也不知道是真的氣得口不擇言,還是報復性的扣老方家屎盆子啊?
“小七兒,別跟你嬸子一般見識,她也是氣急了亂說話。”林大叔背起閨女,聽見方小福這麼說話,纔開了口。
他已經沒有剛纔的悲傷了,只是很無奈,但也沒發火。
“大叔,還有你家的讀書郎,請你們自己冷靜時想想,這事兒雖是糾紛,事兒卻不大。我娘打人是她不對,但小媛投河卻過於衝動,並不值得。”
“今日她有驚無險,希望稍後她也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爲。輕生並不難,可是林小媛,你這麼做對得起生養你的爹孃嗎?對得起關心你的兄弟妹嗎?”
“你來做活兒是爲了什麼?難道不是爲了貼補家用,給兄弟攢些學費?你若輕生了,還能做什麼?”
方小福大聲說着,看見林大叔背上那溼漉漉地身影明顯地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