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爺子這麼一喊,李氏也沒了章程了,眼前的情勢她哪裡能不明白?原本也不過是想要依仗他們是長輩,拿着爹孃的名義來壓服顧承勇而已。可惜,現在顧承勇已經不吃這一套了,他們還真是就沒有別的本事。
“那也不能讓老四去賠禮啊,老四這一去,不就是真的承認他是沒幹好事兒了麼?”李氏的氣焰頓時矮了半截。兒子做錯了這是肯定的,李氏心裡早就清楚,只是不願意去面對承認而已。
“要不,就把老大老三找來,讓他們幫着說和說和。這都一家子的兄弟呢,老二那個混賬王八犢子,他還能真記仇是咋地?”李氏從心裡是不願意顧承信過去賠禮的,那可就等於是他們這邊矮了一頭。那以後連帶着,他們這當老人的,也跟着在顧承勇面前沒臉了。
老爺子對於妻子的想法,那是瞭若指掌,他看了一眼李氏,當下便搖頭道,“你還以爲咱們真的有那個臉?你沒看見,如今我讓他過來,他都不願意了?咱們現在在人家那裡,哪還有什麼臉面了?啥都別說了,趕緊把老四弄過去吧。”
李氏愣在那裡不說話了,老爺子的話,打破了她一直自以爲是的幻想,她有點兒接受不了。“那,除了這條道,就沒別的辦法了?”李氏嘟囔着。
老爺子不再搭理李氏,而是扭頭看着顧承信,“老四,去你二哥那頭,該說啥,你心裡明白不?”老爺子這心裡真是無奈的很,家裡這一個個的都是不省心,咋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呢?一個個的得理不饒人,誰都不願意往後退一步,這點兒事情,也得鬧的這麼亂哄哄的,唉。
“爹,我知道,我哪能不知道啊?”顧承信已經疼的都快哭了,一張苦瓜臉皺着,憋憋屈屈的說着。剛剛爹孃的爭吵,他不是沒聽見,眼前這情勢,他不低頭也不行啊。不低頭,手腳還不得都爛掉了?
“那就走吧,讓文景扶着你,過去找你二哥吧。”老爺子耷拉着頭,無精打采的說着。
當下,文景便上前來,用力扶着顧承信起來,然後又找來木棍子,給顧承信架在腋下拄着。文景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父親,一點一點的從屋子裡挪了出去。
“那我呢?我咋辦?文景,還有你娘呢,你不能不管娘啊。”徐氏那邊,着急的喊道。
“那不是還有根木棍子麼?你那爪子也不是不能用了,自己拄着就是。還以爲你是什麼老太君啊?還得人家來攙着扶着不成?趕緊滾過去吧,敗家玩意兒,不是你背後攛掇着,老四能跟着學壞了?就該把你給休回家去,留着你就是個禍害。”那邊,李氏沒個好氣兒的罵道。
徐氏現在哪裡還敢再辯駁什麼?只好老實的抓過來那根木棍子,架在肋下,一瘸一拐的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老爺子跟在兒子身邊,唉聲嘆氣的走進了西院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顧承忠和顧承義下地幹活也都回來了,此時正坐在院子裡歇着呢。迎面看見了老爺子還有顧承信兩口子這個德行的進來,心下都是詫異不已。
“爹,老四,這是咋了?”其實倆人也不是一點兒不知情,昨天晚上的動靜,他們也隱約的聽見了一點兒。再加上今天顧承信那麼鬼哭狼嚎的,這邊的哥倆心裡多少也明白一些。不過這時瞧見顧承信那個樣子,哥倆還是有點兒吃驚。“老四,你這是咋弄的?”
顧承忠是個很正直的人,眼見着弟弟這樣不學好,他心裡也是很生氣,當下便板着臉,厲聲問道。
“行了,老大,你就別問了。老四不學好,的確是做錯了事情。唉,都是我的錯,沒能好好管教他。”老爺子擺擺手,嘆了口氣,然後就低頭繼續朝着後院走了。
顧承忠和顧承義倆人想了想,決定還是跟着一起去看看。這事情,也不知道老二會怎麼處置,他們這些當哥哥的,到最後難免得說幾句話緩和緩和。唉,都是老顧家的人,胳膊折了藏在袖子裡,總不能鬧得太過,最後讓外人看笑話啊。
一行人就這麼來到了後院,正好顧承勇在院子裡劈柴禾呢,見到老爺子等人過來,倒是也沒擺臉子,“爹咋過來了?進屋吧,我們昨天不在家,回來了收拾收拾,劈點兒柴禾,還想着晚上跟大哥老三一起過去呢。”父親都親自上門了,顧承勇就是再有怨氣,也不能甩臉子。
“唉,老二,這回是老四這事情辦的不對,我領着他來,給你賠罪來了。”老爺子唉聲嘆氣的說道。
“先進屋吧,進屋再說。”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就這麼在院子裡說話,顧承勇扔下了自己手裡的斧子,轉身領着衆人進屋去了。
大家剛剛進屋,顧承信就扔下了柺杖,很是艱難的跪在了顧承勇的面前,“二哥,我錯了,這回真的是我錯了啊。我不該瞧着二哥這邊眼熱,不該偷偷摸摸的跑二哥這頭來打壞主意。二哥,弟弟真的是知道錯了啊,求求二哥,就原諒我這一回吧,二哥。”
那頭,徐氏也跟着一起跪了下來。他們的腿都腫着,跪在地上,壓着那條受傷的腿,真是鑽心的疼,徐氏疼的直咧嘴。“二哥,都是我們豬油蒙了心,腦子被驢踢了,纔會動那些歪心思。二哥,我們現在知道錯了,你就放過我們吧。”
顧承勇看着顧承信夫妻,半天沒出聲。
“二哥,你說,你要咋樣才能原諒我們?你說,只要你說了,我一定做到啊。”顧承信咬牙往前挪了兩下,伸出腫的厚厚的手,抱住了顧承勇的腿。“二哥,你倒是說話啊。”
“老四,你讓二哥說點兒啥?年前那時候我就教訓過你一回了,咱們莊稼院裡的人,不求個別的,就是踏踏實實的幹活過日子就好。你說你現在有二十畝地,孩子還小不用花多少錢,你這時候不好好的彎下腰來幹活掙錢,等着過兩年孩子大了要娶媳婦,那時候你可怎麼辦?”
“咱老顧家的人,向來都是勤勤懇懇的過日子,沒有哪個說是成天遊手好閒偷雞摸狗的
。這咋到了你這兒,還幹出來這偷偷摸摸的事情了?老四,我這邊是掙錢了,那不是二哥我掙來的,那是你侄女的本事。你侄女那麼小的娃娃,她都知道得好好過日子掙錢,你說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連個孩子都不如了?”
“你真以爲二哥就是那麼狠心?就想着自己掙錢,不管旁人?我就是有那個心,不也得慢慢來麼?你當你二哥就那麼能耐,啥都沒有譜兒呢,就敢張羅着帶大傢伙一起掙錢發家?我這還沒等怎麼樣呢,你就能背地裡琢磨我,想着暗地裡下手背後捅刀子。那要是以後你二哥真的乾點兒什麼大事,你還不得要了我的命去?”
顧承勇真的是有些難受的,對於自家這些兄弟,他自認爲做的已經夠多了。沒有他這些年的幫襯,家裡這幾個兄弟真的能過上這樣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可是他一片真心爲家人,到最後又換來什麼結果?人家覺得這是應該應分的,覺得他顧承勇掙來的錢,就該是老顧家的,就該全都奉獻出來纔對。一旦他不肯了,這背後就開始琢磨着使壞了。
“老四,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問一問,你二哥這些年對待你,對待家裡頭,到底如何?當年我只身一人獨自在外闖蕩,我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你們知道麼?我拼死拼活的去抓人,全家跟着提心吊膽你們知道麼?我受了重傷,九死一生,你們知道麼?”顧承勇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悲痛。
“你們啥都不知道,你們覺得我掙錢容易的很呢,不過是伸伸手動動嘴皮子的事情。你們覺得,我掙錢那麼容易,多照看家裡,那是應該的,有錢不給家裡人花,那就是罪大惡極了。好,今天就讓你們看一看,看看我到底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顧承勇說話間,就把自己身上的衣裳扯開脫掉了。“你們看看,那些錢,是我用身上的傷換來的。”
衆人朝着顧承勇身上看去,卻見到顧承勇的前胸後背,佈滿了猙獰恐怖的傷痕。那些傷痕很顯然都是時間很久了,可是隔着這麼長的時間,依舊那樣恐怖,就該知道,當年顧承勇受傷時,是多麼嚴重了。
“老二,你咋從來都沒跟我們說過啊?”顧承忠一看見弟弟身上這樣兒,當時就掉了眼淚。“老二啊,這些話爲啥你不早說?你要是早說了,我們咋地也不能再要你的東西啊。老天爺,難怪過年那回,你最後一個洗澡,你這是根本就不想讓我們瞧見你的傷啊。難怪咱們一起幹活,你就是大夏天再熱,你都不脫衣裳,你這是瞞着我們大傢伙啊。”
顧承義這時也掉了眼淚,“二哥,你咋啥都不說呢?這些年,你吃苦了。我們成天在家享福的,卻還要伸手管你要東西,我們這可真是沒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