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知縣沒想到,自己的提議,竟然引起了衆人的憤怒。面對眼前羣情激奮的村民們,嚴知縣這心裡也有點兒直突突了。而榮郡王更是不用說,之前不愉快的經歷再次浮現在腦海裡,他也是嚇得夠嗆。
“都怨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是不是真的想把這些人全都給激怒了啊?蠢貨,還不趕緊帶人走,在這磨嘰什麼呢?”榮郡王氣的擡腳就踹了嚴知縣一下,然後對身後的護衛道,“快點兒,把人帶走。”
說話間,一衆軍士就推搡着顧家衆人,從顧家的院子裡走了出來。顧家幾個兒子全都不在,只有顧承勇夫妻和三個兒媳、兩個孫子,當然了,顧家還有一些僕役。榮郡王讓人連這些僕役也全都抓起來,一起帶走。
顧承勇被人用鐵鏈鎖住,馮氏婉凝等人,也都是捆着繩子,只有雪梅和瑾萱兩個,因爲要抱着孩子,故而沒有被捆起來。衆人就這樣被推搡着,從顧家院子裡出來,一步一步的順着石板路,往村子裡走。
博睿和博駿還在哭,瑾萱和雪梅看見兒子哭成那個樣子,再想一想接下來還不知道要面對什麼,也是難免傷心,於是也跟着哭起來。他們這一哭,婉凝、馮氏,還有家裡那些丫頭媳婦們,一個個的都跟着哭了起來。
女人們放聲痛哭,男人們也是垂頭喪氣低頭掉眼淚。而旁邊的村民這時,也都一個個的哭了起來。顧承忠領着承義幾個,就要往前來,靠近顧承勇,“老二,你快說說,還有什麼辦法,快點兒想想啊,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救你們啊?”
“就是啊,二哥,你快說啊,還有啥辦法沒有?難道你就這麼認命了?”顧承仁也擠上前來,着急的問道。“只要你說出條路來,我們就是頭拱地,傾家蕩產,也得想辦法把二哥救回來啊。”
不光是顧家幾兄弟往上涌,還有別的人,也向顧承勇他們靠近。那些押送的士兵見到這個情形,全都是心裡打鼓,萬一這些人再來一回剛纔那場面可咋整?於是,有將領乾脆抽出腰刀來,高聲喝道,“閃開閃開,離遠一點兒。告訴你們,刀劍可是不長眼的,你們要是再往前來,本將軍就不客氣了。 ”
看着那閃着寒光的刀劍,衆人之前的勇氣也都沒了,都不自覺的離着那些士兵遠了些。而那些士兵,則是一手握着刀劍,排在顧家人的兩側,將顧家衆人夾在了中間。這些村民太兇悍了,他們必須得小心一點兒,萬一再出了什麼岔子,他們這些人可就要遭殃了。
“快走,別在這磨磨蹭蹭的,趕緊走。”那將領也不知道是在說顧家人,還是說那些士兵了。
顧承勇回頭看看身後的兄弟還有鄉親們,搖搖頭,“沒什麼辦法了,大哥,老五,你們還是回去吧。這一回怕是沒有什麼人能幫上忙了,也別去找誰,千萬別讓人家爲難
。”楚家都出事了,別人還能有多大的本事?現在這個情形,人人自危,誰還敢管顧家的事情?
“大哥,老三,老四,老五,咱爹咱娘,就託付給你們了。我是個不孝子,不能給爹孃養老送終,家裡一切,就拜託給幾位兄弟了。”顧承勇說到這兒,也是忍不住往下掉眼淚。
顧承勇這麼一說,顧承忠兄弟幾個便全都絕望了,看着顧承勇這個樣子,兄弟幾個就全都哭了起來。“二哥,就真的沒辦法了麼?”顧承仁哭喊道。
這邊衆人哭着送行,那頭被踹了一腳的嚴知縣,卻是帶着劉縣丞還有幾個縣衙的衙役,正在往顧家大門上貼封條。“快點兒,這邊的房子,還有作坊、織坊,全都貼上。等着事情有了結果,這些房子都是要賣出去的。”
兩條白色的封條,上面寫着字,還蓋着紅色的官印,就這樣交叉的貼在了顧家的大門上。顧家犯了事,這些財產全數要查沒充公的,只等着顧家人被押解進京,然後處決的旨意下來。這邊的所有房產土地,懷遠縣衙就可以處理了,得來的銀錢,想當然也跑不到別人的手裡,還是嚴知縣和劉縣丞的腰包,所以這種事情,劉縣丞可是非常積極的。
顧承勇和馮氏走了幾步之後,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顧家大宅,此時大門上已經貼了白色寫着字,還蓋着大紅官印的封條。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顧家大宅隱藏在一片昏暗之中,沒有半絲的光亮,最明顯的只有那白色的封條,看起有幾分蒼涼和蕭瑟。
顧承勇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辛苦經營了近七八年,才換來的這一份家業,竟然就此終結了。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他們一家人辛辛苦苦掙來的,如今,也全都化爲泡影了。
“孩子娘,你後悔麼?”顧承勇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個除夕夜,他們一家人爲了文韜,匆忙從蘇州城逃離。此時此刻,再回想起當初的情形,顧承勇的心裡,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感覺了。
馮氏就在顧承勇的身旁,聽到顧承勇這麼問,搖了搖頭,“不後悔,咱們家受林大人的恩惠,不能不報。哪怕是有今天的結果,我也沒覺得後悔。就是可惜,可惜咱家這三個兒媳婦,還有兩個小孫子。”
馮氏說着,又掉了眼淚,“睿兒和駿兒都那麼小,他們啥都不懂啊,難道他們也要跟着咱一起去死麼?還有婉凝,她才成了咱家的媳婦幾天啊,就要跟着受牽累。我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婉凝了。”
顧承勇嘆氣,他心中何嘗不是這樣想呢?他們夫妻受林大人的恩惠,爲了報恩,收留文韜,將他養育成人。今天有這樣的結果,他們夫妻並不算有多麼後悔,這也算是他們求仁得仁了。
反正文修幾個都不在家,剛剛文韜和文治也都跑了,以他們的本事,朝廷想要抓住他們也是不太容易。只要兒女們都沒有事,他們夫妻是死是活的,也沒什麼所謂了
。唯一遺憾的就是三個媳婦和兩個小孫子,她們都是被無辜牽連的。
“雪梅,瑾萱,婉凝,是爹孃對不住你們,讓你們跟着受牽連了。”顧承勇嘆了口氣,說道。
“爹,娘,我們是顧家的媳婦,生是顧家的人,死是顧家的鬼,我們沒覺得冤枉。”後面的雪梅聽見了,便大聲說道,“能嫁到顧家,做爹孃的兒媳婦,能跟文修結爲夫婦,我一輩子都不後悔。”
雪梅一說,後面的瑾萱也語氣堅定的表態,“爹,娘,咱們是一家人,沒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享福咱們一起,受罪也該一起。”
“媳婦也不後悔,能夠嫁給文韜,能夠做文韜的妻子,婉凝這輩子知足了。”後頭的婉凝也這樣說道。“只是可惜,我們夫妻的情分太短,竟然只有這麼幾天。”說到這,婉凝難免有些神傷,“爹,娘,不管怎麼樣,文韜已經走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婉凝就是馬上死,也不要緊。”
聽着三個兒媳婦這樣說,顧承勇和馮氏的心裡都十分難過,“好,好,你們都是顧家的好媳婦。不怕,咱們不怕,皇帝的旨意還沒下來呢,還不一定是啥樣,指不定咱們都沒事兒。”顧承勇這話,就是在安慰三個媳婦。
榮郡王在前面騎着馬,聽見後面顧承勇這麼說,不由得撇撇嘴。他還真是不信了,父王和舅爺爺用了那麼多的心思,費了那麼多的力氣,纔算是弄出來了那些罪證。要是這樣,顧家人還死不了有機會脫身,那他們的工夫豈不是都白費了麼?
“快走吧,別廢話了,有什麼話,等着砍頭前再說吧。左右你們一家人都在一起,黃泉路上,也算是有個伴兒了。”榮郡王冷哼道。
衆人從顧家一路來到了村子裡,而這時,村子裡的一些老人媳婦孩子,也全都出來了,大家站在村中的大道兩邊,眼中含淚的看着迎面過來的顧家人。“大勇啊,這究竟是咋回事?咋還能落到這個地步啊?老天爺啊,你咋就不睜睜眼啊,顧家是多好的人家,你怎麼就能忍心禍害他們啊?”有那歲數大的老太太,哭喊道。
“兒啊,我的兒啊,這究竟是咋了?你究竟是犯了哪一條罪狀?怎麼就要抄家砍頭啊?”顧家老爺子這時也站在路邊,看着兒子兒子等人過來,老爺子再也忍不住了,放聲痛哭起來。“你們乾脆把我也抓走算了,老天爺啊,這不是要我的命麼?我的兒啊,你這是要疼死你爹啊?”
顧承勇見到了父親,便再也沒法冷靜了,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路上,朝着老爺子直磕頭,“爹,爹,兒子不孝,不能在你身邊伺候您老了。爹,你老多保重啊,你老一定要好好的。”一邊說,一邊磕頭,幾下子,額頭上就見了血。
馮氏,雪梅等人,這時也都隨着顧承勇一起跪了下來,衆人各自痛哭失聲。
老爺子一見這樣,便上什麼也不顧了,非得要衝過來不可
。“兒啊,我的兒,你不能就這麼走,爹今天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讓他們就這麼把你帶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