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各家各戶的都種完了地,莊稼還沒有長出來,這個時候,多少能夠閒一些。各家各戶的女人,正好趁着這個時候,就把冬天的棉衣拆洗了,省得到秋天的時候忙不過來。所以,這小河邊可是有不少的女人呢。
顧家今天中午來了客人,村子裡不少人也是都知道的,這會兒工夫,就有幾個女人閒着沒事向吳氏等人打聽了起來。“那時候我瞧見了,來了好幾個人呢,其中有一個穿紅掛綠的,一看就是媒婆。承忠家的,是不是來給你們家小姑子提親的啊?那車上有個小夥子,穿着長衫戴着方巾,長得也是一表人才的,就是給他提的親事吧?”
吳氏笑笑,“可不是麼?就是給我家小姑子提親呢。人家是縣城那邊的,蔣公子還是童生呢,今年秋天去考試,說不得就能考了秀才回來。婚期都定了,到時候大傢伙可要去喝喜酒啊。”
顧秀麗的這門親事,的確是不錯。鄉下習俗,像是這樣的喜事,都會通知親朋好友,到時候一起熱鬧一回。吳氏也並不是有心炫耀,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河邊的一衆女人們聽了,臉上都露出欣羨的神色來,“哎呀,我那個表妹啊,就是有福氣。前幾年姨母就說,不能太早給她說親,要多留兩年。你瞧,這回怎麼樣?果真是找了一門好親事吧?”
說話的,正是張家的大兒媳黃氏,這黃氏手裡的衣服快要洗完了,正在那擰衣裳呢。張家的二兒媳王氏也在,妯娌兩個一起把衣裳擰乾。
“大表嫂,二表嫂,秀麗可是顧家最小的閨女了,她要出門子,你們當嫂子的,都送點兒啥啊?說出來讓我們也聽聽唄。”黃氏一邊擰衣服,一邊故意這樣問着。“二表嫂,你可是當過官太太的有錢人,不會這個時候小小氣氣的不肯往外拿東西吧?”
黃氏這是還記恨着文修他們打了自家兒子的仇呢,故意當着大傢伙這麼說。“哎呀,誰不知道二表哥有本事啊,回來家才幾天啊,就自己單獨過日子呢。這可真是啊,有能耐不對着外人使,倒是窩裡橫呢,欺負自己家人算什麼本事啊?”
“哼,還當官呢,就這個樣兒的,活該在外面混不下去了。連家裡的老人都不敬重着,丟了官那是活該。”張家的二媳婦這時也跟着附和道。
張家的兩個媳婦朝着馮氏一頓冷嘲熱諷,周圍那些洗衣服的女人聽見了,都各自支着耳朵仔細聆聽。一羣女人在一起,除了東家長西家短之外,還能有啥別的娛樂?這樣的事情,正是大傢伙最願意聽的呢。
馮氏聽了張家倆媳婦的話,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面色平靜的端了衣裳找地方清洗。趙氏本來就是個不敢說話出頭的,這時雖然心裡不平,卻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倒是吳氏,多少的比趙氏還強一些,“永慶媳婦,你少在這滿嘴胡唚亂說話。我們家的事情,跟你沒關係,用不着你多嘴多舌的。”
“哎呦,大表嫂,你這話說的真是不虧心啊。那可是我們的親姨,怎麼就跟我們沒關係了?合着你們一個個的欺負我家小姨,還不許我們張嘴說話了?有這個道理麼?”黃氏尖着嗓子高聲道。
“都是晚輩的孝順長輩,誰聽說過晚輩反倒是要欺負長輩的?我姨命苦,當了後孃,就得被你們這些繼子媳婦給欺負,天底下還有這樣的道理麼?老天爺真是不開眼呢。”王氏也在一旁幫腔道。
吳氏本來就是個老實的,剛剛能站出來幫着馮氏說話,就已經是很不錯了,此時面對黃氏和王氏兩人,哪裡還是她們的對手?吳氏氣的臉上通紅,渾身都發抖,“胡說八道,這些年一個村子裡住着,長眼睛的人都知道,我們纔沒欺負誰呢。”
嬌顏和文英文茜是跟在馮氏等人後面來到河邊的,此時聽到了河邊的爭吵,嬌顏就有點兒來氣。這些人真是睜眼說瞎話呢,他們家啥時候欺負老太太了?就憑李氏的戰鬥力,早就把顧家人都牢牢踩在腳底下了,誰敢欺負她啊?
嬌顏本來是想要反駁的,可是她忽然想起來上次的事情,上一次,就是她太沖動了,到最後還被打了一巴掌,這一回,還是先看看再說。正巧馮氏朝着嬌顏看過來,搖頭示意嬌顏不要隨便說話,嬌顏點點頭,扯着文茜,蹲在水邊。
這時馮氏擡頭盯着黃氏和王氏,正色道,“大嫂,咱們沒必要跟旁人爭辯這些。這些年顧家的日子是怎麼起來的,大嫂和三弟妹在顧家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村子裡的人都清楚。只有那些一心佔便宜,如今撈不到好處的人,纔會在這胡說八道。跟這樣的人一般見識,不過是氣自己而已。”
“咱們做咱們該做的事情,別人愛說啥就說去。公道在人心,不是她說了,別人就信,也不是她說了,那就是事實。咱們行的正坐得端,不怕別人說。”馮氏挺直了身子,目光在黃氏和王氏的臉上掃了兩圈,冷冷的說道。
嬌顏在一旁聽着,心中暗暗叫好,孃親說的對,跟這些人爭講,簡直是浪費時間。有這個工夫,乾點正經事多好啊。
馮氏這樣雲淡風輕的模樣,讓黃氏妯娌兩個卻是十分下不來臺,黃氏依舊扯着嗓子尖聲道,“哼,你那是不佔理,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吧?進了顧家門十幾年,從來沒在公婆跟前兒盡過孝心。這纔回來幾天啊,就自己單獨過日子,連做頓飯給公婆吃都沒有。你這樣的媳婦,要是擱旁人家,早不知道要挨幾回打了呢。”
黃氏這樣不依不饒的,可是惹禍了一遍看熱鬧的人,“張家大媳婦,你少在這胡亂嚼舌頭,誰不知道你那點兒小心思啊?這幾年你們家從顧家得了多少好處?那些東西,都是人家大勇兩口子送回家的,你們佔了便宜不說人家一點兒好處,現在倒是在這冷嘲熱諷的。”
“你們這是看着以後沒有便宜可佔了吧?也是啊,大勇差事沒了,不能像以前那樣又是銀錢又是好東西的往家裡送了,你們也跟着撈不到好處,可不是急眼怎麼?一羣白眼狼,這些年,老顧家的東西,都喂到狗肚子裡去了。”
說話的,正是顧二叔家的大媳婦段氏。這段氏的脾氣,跟顧二嬸很像,都是那種乾脆利落,潑辣爽利的。顧二叔家的人,最是厭煩李氏。連帶的,對李氏的姐姐一家,也是討厭至極。剛剛段氏還一直在忍着呢,這會兒可是真的忍不住了,於是就站出來幫馮氏說話。
段氏的話,正好說中了黃氏妯娌的心事,當下妯娌兩個臉色都很是難看。“你算那份兒的,這裡有你什麼事兒啊,用你在這亂吵吵?”
“我算那份兒的?我是正經的顧家人。我還要問你呢,你算那份兒的?老顧家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個姓張的來指手畫腳?我們老顧家有自己的宗族,老顧家的族長還在呢,他老人家都沒說什麼,用得着你在這瞎咋呼?”段氏纔不怕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黃氏的鼻子,張嘴就來。
“鹹吃蘿蔔淡操心,有那個心思管閒事,不如好好回家過你們自己家的日子去。哼,還問別人拿什麼賀禮呢,這些年你們從顧家拿了那麼多好東西,我倒是要看看,秀麗成親,你們張家能拿出來什麼賀禮?你們可是正經親戚的,太寒酸了,你拿得出手麼?”
段氏那個潑辣勁兒,可是一般人招架不住的。黃氏和王氏這時已然沒有話可說了,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們家那一對公婆的摳門兒勁兒,顧秀麗成親,準定是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的。被人問到了這個問題,妯娌兩個當時就有些下不來臺。正好衣服也全都擰乾了,二人低頭把所有的衣服都裝到木盆裡,端着木盆就走了。
“不跟你們爭講這些,沒意思。”黃氏扔下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就跟王氏倆人,灰溜溜的走了。
段氏瞧着那二人的背影,不由得笑着對馮氏說道,“二表嫂,以後見到這樣的人,就不用跟她們客氣,你給她們留了臉,她們還覺得你怕了呢。這些人,吃着你們的,用着你們的,反過來還想着咬你們一口,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小河邊的衆人聽見段氏這話,當時就有不少人哈哈笑了起來,“承家媳婦,你這一張嘴啊,比那刀子還要快當幾分呢,好傢伙,我今天可真是見識了。”河邊一個歲數略微大些的婦人笑的不行。
“大勇媳婦,你不用聽張家那兩個媳婦胡說八道的,他們家是個什麼樣子,咱們村裡就沒有不知道的。一家子都愛佔便宜,如今沒了好處,當然是心裡不痛快了。那樣的人,不用搭理她們。”
一時間,河邊的女人們,就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起了張家人的事情來。
“二堂嫂,你和堂哥這麼做就對了,不用害怕。那天我爹還說來着,就該這麼治一治你那個婆婆。哼,等着顧家分了家,我看你那個婆婆還能像現在這麼自在?”段氏在馮氏的身邊悄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