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裡,頓時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宋鐸的手,緊緊捏住桌邊,因爲用力,指尖煞白一片。他幾乎是顫抖了聲音問:“誰?你再說一遍,誰在她手裡?”
隋易幾乎按捺不住,要站起來,被旁邊的鄧博拉了一把,狠狠瞪了一眼。
“不要火上澆油,靜觀其變。”鄧博咬牙切齒道。
“回大將軍,”周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舌頭,大聲道,“是顧姑娘。左瑾說,是顧姑娘!”
宋鐸幾乎沒做任何考慮,立刻道:“來人,立刻準備迎戰。”
他站起來的時候,幾乎腿軟地要摔倒。
憫敏,是憫敏!
見他這副模樣,所有的將領不由都擔心起來——涉及到顧采薇,大將軍會失去任何理智的。
趁着宋鐸換鎧甲的功夫,鄧博把隋易、劉辛和呂豹叫出帳外。
隋易急切道:“你說,是不是上次那個冰冰說的事情……”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鄧博嚴肅道,“你們三個,一會兒都隨着將軍左右,若是將軍被那左瑾蠱惑,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不惜一切代價攔住他!”
“什麼蠱惑?”劉辛不明白,呂豹也一頭霧水。
“算了,我也跟着去吧。隋易,你在這裡留守吧。”想來想去,鄧博還是不放心,決定道。
兩軍對壘,原來是這般壯觀的場景。旌旗獵獵,軍號嘹亮。
顧采薇這次只被捆住了雙手,被左瑾用匕首指着,和她共乘一騎。
兩軍距離很遠,她看不到對面宋鐸的面容,只能看到他身姿筆挺地坐在馬上,身形如鬆。
表哥,淚眼模糊中,她無聲地喊着。
從不知,再相見,會是如此情景。
她沒看到的是,宋鐸雙手緊緊握住繮繩,手背上青筋暴起,幾乎要把繮繩捏斷,眼神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左瑾讓人喊話。
“宋文揚,你的女人在我們手裡,你要是想她安然無恙,就自己到前面來。”
宋鐸沒有絲毫猶豫,策馬便往前走去,被鄧博帶着劉辛攔下。
“將軍,小心有詐。”鄧博道。
宋鐸看了他一眼,聲音冷冽:“讓開!”說罷,不給他們反應機會,長劍撥開兩人的阻攔,徑直策馬上前。
左瑾見狀冷笑一聲,在顧采薇耳邊說:“看起來,他是個比九王子對你用情更深的癡情種啊。”說罷,她揚聲道,“弓箭手,準備。”
“不要,表哥,不要——”顧采薇撕心裂肺地喊道,看着宋鐸,一步一步踏進“死亡之圈”。
顧采薇哭得不能自已,哭到趴伏在馬背之上,身形顫抖。
左瑾見狀只冷笑。
她卻沒想到,顧采薇痛哭是真的,但是她內心卻已經有了決斷。
藉助趴着的姿勢,她從頭上費力地拔下一根金釵,坐直身子,往宋鐸身邊又深深看了一眼,用盡全身氣力,把金釵狠狠地插到馬耳之後。
左瑾完全沒有想到她還會如此,馬受了極大痛苦和驚嚇,像只沒頭蒼蠅一樣,沒有方向地狂奔起來,竟然往後面退去。
左瑾雖然馬術很好,但是也控制不了驚馬,和顧采薇兩人如同身處風浪之中,飄搖不定。
宋鐸快馬就要過來,被反應過來後追上的鄧博等人死死抱住,目眥欲裂:“鬆開我,鬆開我!是她,一定是她!”
除了她,誰能如此勇敢果決,爲了他的安全,不惜一切!
憫敏,你不要怕,表哥來了,表哥來救你!
鄧博狠狠心,在宋鐸重重砸了一記,然後呵斥劉辛道:“還不帶將軍回去!”
然後,他滿目擔心地看着瘋馬之上,已經岌岌可危的兩個女人,咬牙對呂豹道:“護着將軍,我去救人!”
說着,便要策馬上前。
可是,還沒等到他出手,敵軍後方斜斜插出一匹利箭般的寶馬,馬上的人身姿矯健,不知道如何靠近了那驚馬,也幾乎沒人看清他如何出手,顧采薇便被他攬到馬上。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被顧采薇的腿碰到的左瑾,再也保持不住平衡,徑直跌到地上。
“帶上她!撤兵!”
九王子冷冷對身後道,看了一眼大靖軍隊,沒有絲毫留戀,一手握住繮繩,一手禁錮住顧采薇,在匈奴精兵的掩護下匆匆退去。
九王子的親隨,下馬抱起不止的左瑾,把她抱到馬上,也緊跟着而去。
“不要追。”鄧博也下令鳴金收兵。事情發生地太突然,不能因爲感情用事,壞了大計。這件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
宋鐸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營帳之中,牀前跪着以鄧博爲首的衆人。
“她呢?她哪裡去了?”宋鐸幾乎是發狂地握住鄧博道脖頸問道。
鄧博咳嗽不已,根本說不出話來。
後面的劉辛忙道:“俺妹子沒事,被伊屠頓搶走了……”
她沒事就好。
宋鐸鬆了一口氣,鬆開鄧博,隨即道:“快,立刻點兵,我要出戰!”
憫敏距他這麼近,他要去救她。
這是宋鐸此刻唯一的念頭。
“將軍三思!”衆人都勸解道。
“將軍,”鄧博懇切道,“救回姑娘,將軍如何責罰,屬下定不敢多言。但就算爲了姑娘,將軍此刻聽屬下一言。咱們已經知道姑娘沒死……”
他不敢說,這可能只是個針對宋鐸設計的陷阱,他怕宋鐸會瘋。現在唯一能說動宋鐸的,只有顧采薇的安危。
“那如何解救姑娘,需要從長計議。萬一惹怒了那伊屠頓,他一不做,二不休,傷了姑娘,那該如何是好?將軍別忘了,我們對匈奴,並非一無所知,救人之事,還需裡應外合。”
他言辭模糊道,提醒宋鐸別忘了孟瀾。
“是,需要從長計議。”涉及到顧采薇的安全,宋鐸就是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她身邊,也要強忍下。
“而且,沈洛湛那邊也有線索。”
事到如今,鄧博知道不能再隱瞞,把沈洛湛的發現也一一道來。
如果說,宋鐸之前心裡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懷疑,聽了這番話之後,那幾乎本就等於沒有的懷疑立刻煙消雲散。
憫敏,那一定是他的憫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