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何氏本來自己心裡也疑惑,聽得張大娘也說看着金姨熟悉,她便道:“是啊,我也覺得好似哪裡見過似的呢,這到底是在哪兒呢?哎呦,瞧我這腦子,也不知怎麼的,有的時候就是不好使。”
張大娘腦海裡倒是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模模糊糊的,只記得那是一個雨夜。雨夜……十多年前,莫非是?
這金姨,莫非是十多年前給美芳接生善寶的那位接生婆?這樣一想,張大娘就徹底想得起來了,沒有錯,是她!這個女人長得很美,她現在的樣子跟十多年前沒有什麼變化,依舊還是那麼美麗,沒有錯的。
可是,她既然是柳府大少爺的奶孃,又爲何會當接生婆呢?莫非是後來走了運氣,被選進了柳府?
張大娘心裡疑惑得很,扯着臉皮笑着問道:“小姐兒,我問你個事情,你們家大少爺多大年紀啦?我瞧這金姨這般年輕,她看着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你們大少爺年歲一定還小吧?”
旁邊伺候着的小丫鬟脾氣倒是很好,露出淺淺笑容來,回答道:“這位夫人,我們家大少爺已經過了弱冠之年了,金姨看起來年輕漂亮,其實早也不止三十歲啦。您也覺得金姨漂亮吧?我們府裡的人都這麼認爲呢……”
張大娘有些恍惚,大少爺過了弱冠之年,這個金姨又是大少爺的奶孃,也就是說,她在府上呆了已經有至少二十年了。
咳了一聲,張大娘又說道:“那小姐兒,我再打探個事情,你們這金姨她之前當過接生婆嗎?我的意思是說,她在貴府給大少爺當奶孃的時候,有沒有也在外面接接生婆的活?”
“怎麼可能!”丫鬟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來,像是聽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似的,“夫人您一定弄錯了,我們金姨在府上呆了有二十年了,自打進了府就一直跟着伺候大少爺,平時忙得忙死了,哪有時間在外面接私活啊。再說了,柳府待金姨也相當不錯,她不缺銀子的。”
那邊姚何氏本來還沒有想得起來在哪裡見過,聽得張大娘提到接生婆後,她恍然大悟,伸手指着金姨離去的方向說:“我想起來了,她,是她,就是她。我當初生善寶的時候,就是找她接生的。可是,你怎麼說她沒有當過接生婆呢?我敢確定是她沒錯。”
小丫鬟覺得莫名其妙,但這兩人畢竟是大小姐親自交代的貴客,不敢怠慢了,只道:“兩位夫人先隨奴婢去偏廳歇着吧,呆會兒午飯好了奴婢給你們端來,這邊日頭挺毒的,別曬着兩位夫人了。要是被大小姐只道奴婢招待不週,怕是大小姐會怪罪的。”
姚何氏情緒較爲激動一些,到底張大娘稍稍理智一點,張大娘暗處伸手拽了拽姚何氏胳膊,湊到她耳邊低聲道:“這裡是人家地盤,我們還是不要生事的好,免得也叫善寶丫頭難堪。走吧,說不定是我們瞧錯了呢……”
姚何氏搖頭:“不會瞧錯的,當時她給我接生,我清醒得很。孩子出來的時候,我還聽得到哭聲的呢,後來我聽到說是女孩子,我就暈過去了……”
小丫鬟雖然脾氣好,但是也覺得眼前兩個婦人有些煩人,不過她依舊保持着微笑,只伸手道:“兩位夫人請吧……”
金姨剛剛路上遇到姚何氏跟張大娘時,她也覺得此二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似的。找來府上丫鬟問了問,丫鬟說這兩人是大小姐的貴客,漣水村人,她驚得打碎了一個茶壺。
漣水村……漣水村……這輩子,她只去過一次漣水村,那便是十五年前的那個雨夜。
當時是爲了她,爲了她,她纔會去那裡的。本以爲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今天竟然又會遇到……莫非是天意?
金姨看了看一邊腳底下正蹲着收拾碎片的丫鬟,按了按心口,問道:“大小姐跟那兩位婦人是什麼關係?我看漣水村來給柳府賣豬肉的人很多,大小姐爲何只叫此二人進府來?”
小丫鬟聞言停住手上動作,只擡着頭回道:“剛剛也是聽說的,說是這兩位夫人中一位是姚姑娘的母親,另外一位,大概是跟姚姑娘母親關係較好的吧。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金姨,你怎麼了?”
“沒事……”金姨揮了揮手,一把揪住心口的衣裳,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其實她早就該想得到的。
那姚善寶是從漣水村來的,又長得跟她幾乎是一個模子裡畫出來的,怎麼沒有往那邊想呢?金姨伏在桌案上的手漸漸攥成了拳頭,眸子裡也漸漸沁出一絲絲決絕的狠意來。
她心裡很清楚,現在所要做的只有兩件事,第一,絕對要讓大少爺斷了娶姚姑娘的念頭,第二,十五年前的事情,絕對不能叫任何人知道。誰的嘴巴是最嚴的?哼,只有死人的嘴巴最爲嚴實!
想到這裡,金姨心裡算是下定決心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來,說道:“你去廚房看看,大少爺愛吃的西湖醋魚做好了沒用……”就在丫鬟擡腿要往外跑的時候,金姨伸手將她叫了回來,自己起身道,“算了,你在這邊收拾吧,我親自去看看去。”
柳相生最近忙得焦頭爛額的,帝都金陵城的生意貌似出了一點問題,跟葉家的合作似乎也遇到了一些阻礙。他還記得,那天柳媚站在他面前質問他,當初自作主張將柳府大小姐嫁給天下首富葉家,是否有私心?他記得他當時毫無愧疚地說沒有。
其實當時真的沒有多想的,兩家都是做生意的,他跟信誠將來也都是兩家生意場上的接班人,互相也都比較欽慕對方。他跟信誠兩人,都是十多歲的時候開始試着打理家裡生意上的事情的,開始也只是相互慕名而已,後來見了面後,互相交流了做生意的經驗,都頗爲感慨,覺得對方年紀輕輕,竟然都有如此謀算,覺得真心佩服。
一見如故,算是成了摯友,後來信誠來柳家做客,見到了柳媚,對她是一見鍾情,也多次在他面前流露出想娶她爲妻的意思。
葉少葉信誠,就別說是這個小小的安平縣了,便是在帝都金陵城,那也是不少名門閨秀願意下嫁商門的。可那些官家小姐,信誠一個都沒有瞧得上,只瞧上了柳媚。
柳媚對自己的情意,柳相生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清楚的,只是沒有挑破而已。所以,當時聽得信誠說想娶柳媚時,他心裡也是開心的。一來,自此柳媚不會再在他身上花功夫,二來,他跟信誠是摯友,柳媚嫁給信誠,也算是對柳媚跟母親有個交代,何樂不爲?
至於柳媚說的是爲了生意上的事情,他當時還真沒有往那方面去想,可如今看來,怕是這門婚姻真的不簡單。至少,葉家當初想的不簡單,他葉信誠的目的不純粹。
現在柳媚被一紙休書休回來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弄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呢,那邊京城來信說,生意出了問題。
府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生意又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柳相生這些日子幾乎是夜夜都不能寐,人也不大精神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這道理擺在生意場上也是一樣的。
他知道,朝廷有黨派之爭,如今隨着皇上的病重,黨派之間的明爭暗鬥也是愈演愈烈。而他柳家,富甲一方,卻是處於中立之態,沒有倒向任何一方,或許,這也正是京城生意出問題的原因之一吧。
家大業大,內憂外患,再加上最近忽然又整夜整夜地想到了慧芳,弄得他更是睡不好覺。那天公堂之上,聽二叔說,當初慧芳的死是因爲受辱……想到此處,柳相生將桌案上的賬簿緊緊攥成了一團!
他的爹,柳府的老爺,自己的老父親,他當初害死孃親還不夠嗎?他竟然還害死了慧芳!
孃親離開的那年,他也就四五歲的年紀,還不懂什麼事。只知道,那一陣子府上很亂,幾乎接近於雞飛狗跳,府上成天都會出去一大批護衛,然後那些護衛回來的時候都會被爹打罵。
其實在四歲之前,爹孃很是相愛的。孃親貌美賢惠,人也溫柔得很,爹做生意,她常常會陪在爹身邊。有的時候,爹回來晚了,娘就會抱着他在懷裡,坐在一大桌子飯菜前,陪他一起等爹回來吃飯。
平時爹孃忙了,他便跟着金姨玩兒,那個時候雖然不比現在有錢,但一家三口過得很是幸福美滿。直到有一天,爹突然大發雷霆,甚至還動手打了孃親,那個時候他還小,不懂什麼,後來稍稍長大了一點,他才知道,爹當初打娘罵娘,是因爲娘在外面偷漢子了。
他當時不懂,見家裡氣氛一下子變了,他的性格便也就變了。他變得沉默寡言,不再愛說話,甚至每說一句話都會先用小腦袋瓜子思考一番。爹開始常常不回家,娘則一個人半夜偷偷抹淚哭泣……
這樣的情況,大概持續了半年之久,直到有一天,孃親不見了。
孃親不見了,爹爹開始急了,跟瘋了似的沒日沒夜地派人找孃親去。他那個時候不知道孃親不見了是什麼意思,只以爲,娘傷心了出去玩了,或者說,娘生爹的氣了,故意躲起來了……
總之,他當時堅信,娘一定會回來的!總有一天,她會回來的!
可是三天過去了……五天過去了……十天二十天過去了……他天天端個小板凳守在門口等着,就是不見孃親的影子。
不知道日子過去了多久,爹漸漸開始不再找尋孃親了,府上也漸漸又安靜下來,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平靜。直到有一天,有人從河裡打撈出一具屍體來,擡進了府裡,對爹說,那是孃親。
後來爹找了仵作來驗,又檢查了那具屍體身上的衣飾,爹也說那是孃親。
他當時想擠進去看個究竟,想看看那到底是不是孃親,可卻被金姨牢牢抱在懷裡,任他怎麼掙扎怎麼哭鬧,金姨都是將他抱得緊緊的,就是不讓他過去看孃親最後一眼。
其實他心裡清楚,孃親的屍體被水泡得久了,昔日美麗的模樣早已不再,金姨是怕他被嚇着。
可是,那是自己的親孃啊,就算她變得再怎麼醜,自己怎麼會嫌棄?
再長大一點,他喜歡靜靜的一個人呆着作畫,他憑着自己幼時的記憶畫出了好多孃親的畫像來。最後找出其中一副容貌、氣質、神韻最像的來,掛在房間裡,天天都看着。
天天看着孃親的畫像,這樣就好比,孃親一直就在他的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遇到慧芳,對慧芳一見鍾情,他想娶慧芳……不得否認,他確實從她身上看到了孃的影子,溫柔體貼,貌美聰慧……還有那五六分顏似。他原也想過,就守着嬌妻守着慧芳好好過一輩子吧,以後他會有自己的孩子,他發誓要將自己小時候沒有得到過的父愛母愛全都加倍補償在自己小孩子身上……
他要讓慧芳跟將來的孩兒成爲這個世間最幸福的人……可惜了,似乎是天意弄人,成親沒有多久,慧芳便看到了那副畫像。
她問他,那畫像上的女子是誰,她惱怒,她覺得自己成了替身。孃親的事情,他一直深埋於心中,如果不是府上的老人,沒有人知道,在現任柳夫人之前柳老爺還娶過一位妻子的。而於他來說,也是不願意提及當初的事情,他只願意將孃親好好藏在心中來想着念着,不願意跟任何人提及關於孃親的一切。
夫妻間存在的一些問題,如果不及時解釋,便會叫人猜疑,時間一久了,矛盾就會激化。夫妻冷戰一段時間,剛好那個時候帝都有一筆生意需要他親自過去談,他也想了,或許離家一段時間,兩人的感情會好轉一些,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最後得來的,卻是慧芳病死的消息。
慧芳死了三年,這三年來,他心中一直愧疚,覺得是自己害死了慧芳。
二十二歲了,同齡的人,孩子都能滿街亂跑了,只有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剛好這兩年柳家生意做大了,他也忙,沒有時間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生意上的事情,父親漸漸放手,這兩三年來,都是他柳相生一直在打理着外面的事。
人一忙起來,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三年過去了。而離孃親的死,也有十七八年了,連相州都長得這麼大了……不得不感慨,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直到從京城回來,在那松花鎮遇到漣水村的姚善寶,他一顆塵封已久的心,才又莫名動了起來。
姚善寶,那個女子,其實性格跟娘還有慧芳真的不一樣,她爽朗大方、聰慧獨立,有手藝有頭腦,真的跟身邊的女子都不大像……想到這裡,柳相生將書桌整理一番,揚聲問一直候在門外的細蕊道:“今天姚姑娘有來找大小姐嗎?”
沒一會兒,他便聽到外面細蕊傳來聲音道:“已經來了,跟着大小姐去了二少爺的院子,奴婢聽說了,好似這兩天二少爺的病情好了些許。昨兒個晚上,奴婢還瞧見大小姐跟白梅倆人扶着二少爺去花園裡逛呢。”
柳相生站起身子來,大步走到門邊,開了門說:“我去相州那邊看看……”
“那奴婢跟你一起去……”細蕊見大少爺要走,她也趕緊跟上去。
“不必了。”柳相生一把扇子一轉,止住了細蕊的動作,只道,“你留在這裡候着,呆會兒金姨要是來了,你告訴她我去了相州那裡。”
“哦,那奴婢只道了。”細蕊心情有些小小失落,望了眼大少爺離去的背影,她一邊踢踏着地上的碎石子,一邊等候着每天必要親自來給大少爺送飯的金姨。
姚善寶抱着從平安堂帶來的藥,跟着柳媚一起進了柳相州院子,姚善寶問:“嫂子,昨天金姨有來換藥罐子嗎?”
柳媚秀眉深深鎖住,及其輕微了點了點頭,修長的手指攥成一團,尖尖的指甲幾乎戳進肉裡,她眸光中是恨意。
“真沒想到,這女人竟是這般歹毒,膽敢害我的弟弟!”她氣得狠狠甩了下袖子,回頭問姚善寶道,“善寶妹妹,你那邊情況怎樣?昨天帶回去的碎片中,可真是含有牛尾草?”
姚善寶點頭:“是的,不過分量不多,但是我可以確定,二少爺目前這種狀況確實是因爲長期服用牛尾草的緣故。或許……二少爺身子本來就弱,這牛尾草適量用的話,也有一定治療的效果,可能也是因此,府上那麼多人才沒有發現。我想,兇手一定是個熟悉藥理的人。”
“可惡!”柳媚暗暗錘了一拳桌子,咬緊牙齒道,“這件事情,既然是相生的奶孃做的,我現在開始懷疑,到底跟柳相生有無干系!那金牡丹在柳府有二十年了,自打進府就是一直伺候着相生的,如果不是相生明裡暗裡授意的話,我想,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是不會這般做的。”
姚善寶垂眸想了想,忽而皺了皺眉,搖頭道:“我原也是如嫂子這般想的,不過現在想來,可能性極小。”
“爲什麼?”柳媚望向姚善寶,心中有些期待,她也希望這是不要跟相生扯上關係。
姚善寶:“嫂子,你想啊,牛尾草是一種慢性毒藥,而能將二少爺身子害成這般的,必然是服用有十多年之久了。十多年前,那個時候大少爺纔多大?他哪來那麼大的心機跟謀算?”
“倒也是。”柳媚嘀咕一聲,又招手喚來白梅,“二少爺還在睡嗎?可曾醒過?還有,昨天我讓你偷偷倒掉的藥汁兒,可曾被人發現了?”
白梅搖頭:“大小姐放心好了,奴婢沒有出院子,只將藥汁兒倒在了院子裡那棵紫薇藤下,二少爺這邊都是我們的人,不會有事的。”
“嗯,那便好。”柳媚點頭,左右瞧了瞧,又說,“紫菊呢?”
白梅回道:“紫菊姐姐還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沒一會兒就是二少爺喝藥的時間了,紫菊姐姐現在多半在煎藥呢。”
柳媚望了姚善寶一眼,姚善寶點頭,將帶過來的藥包遞給白梅:“這是我帶了的,對你們家二少爺身體很有幫助,你親自去盯着。記住,不能叫人瞧見,若是瞧見了問你,便也不能說是給二少爺熬的,知道嗎?”
白梅接過,嘻嘻笑着點頭:“姚姑娘放心,奴婢只道該怎麼說的。大小姐,那奴婢現在就去了。”
“去吧。”柳媚道,“就用前兩天我在的時候給相州煎藥的罐子。”
“是,奴婢去了。”
白梅前腳剛走,那邊柳相州醒了,他這兩天精氣神不錯,眼睛一睜開,見房間裡空無一人,於是氣沉丹田一聲吼:“都死哪兒去了?人都死哪兒去了?小爺這還沒死呢,你們都放着小爺不管了?人呢?小爺我渴了,水!”
柳媚看着姚善寶笑了一下,姚善寶朝天空翻了個白眼道:“這柳二少爺,少爺脾氣還真不小啊。不過,聽着這語氣,怕是最近身子骨好了不少。”
柳媚笑着搖了搖頭,轉身拉着姚善寶一起走進裡屋去,剛進去,便見這二少爺竟然安安靜靜站在那裡,低着頭,也不知道幹什麼。姚善寶好奇,斜着腦袋瓜子側着眼睛去看,結果看見柳二少爺身前放着一個……
終於知道這小子想要幹什麼了,姚善寶大叫一聲,轉過身來就趕緊捂住雙眼。
那邊柳相州褲子才解一半,聽得有女子叫喊的聲音,嚇得趕緊又將褲子提拉上去,轉過頭來,臉都黑了。
柳相州見是姚善寶,老大不高興了,一張臉黑得如鍋底:“老子是個純情少年,被你看了,老子吃大虧了,你還我清白來。”然後轉眼看見惡狠狠瞪着自己的長姐,這小子立馬換上一副哈巴狗樣子的笑容來,“嘿,姐!開玩笑呢,我在跟她開玩笑,其實我剛剛褲子還沒解呢,沒看到,什麼也沒看到。”
柳媚瞪着自己弟弟,毫不客氣,伸手就過去擰住耳朵:“我看你越大是越不知禮數了,你現在身子還沒好全就知道這般耍賴無禮了,將來要是健康了,還不得上房揭了瓦?往後誰還管得住你!”
“哎呦呦!姐,你下手也忒狠了吧,我還是不是你親弟弟啊?”柳相州一邊嗷嗷直叫,一邊還不知死活地直朝姚善寶翻白眼。
姐弟倆打打鬧鬧的,姚善寶也不管,只坐在一邊看柳相州那猴子樣。
柳媚只是想給這個臭小子一個教訓,哪裡捨得真打,教訓了一番也就鬆手了。
鬆了手之後,柳媚還是有些生氣,憤憤道:“以後還敢不敢對姐姐的貴客這般粗魯了?渾小子,我看你皮癢了。”
柳媚剛一鬆手,柳相州就跳得老遠,他身子還比較虛,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在地上。
“你小心一點。”柳媚準備伸手去扶,見他又站穩沒事,她才甩了甩袖子作罷,看着弟弟那苦大仇深的樣子,她想笑,又憋住了,“臭小子,身子虛弱還不坐下來歇歇。”
柳相州一屁股坐在竹椅裡,斜飛了姚善寶好幾眼,大喘了好幾口氣,才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來指着姚善寶,出口就是如怨婦一般抱怨的話:“她……她一個黃毛丫頭有什麼好的啊?憑啥你跟柳相生倆人都這麼護着她?到底誰是你們親弟弟啊?有你們這麼當哥哥姐姐的嗎?哼,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了你們這麼護着她信任她,你瞧她那樣子,看起來就不像好人。”
姚善寶說:“是啊是啊,我不是好人,改明兒在你藥里加幾味毒藥。”
“你聽聽,姐,你聽聽。”柳相州覺得自己被奪了親情,委屈得很,現在見這個臭丫頭終於承認了,他抓住時機不放,“姐你都聽到了吧?她自己親口說的,藥裡有毒。我說呢,我說我近些年來怎麼身體總是不如意,原來就是她搞的鬼。現在終於在我的引導下說出實話了吧,姐,叫官府的人來,把她抓了。”
“你少胡說!”柳媚瞥了弟弟一眼,又耐心道,“姚姑娘是平安堂方大夫的徒弟,醫術高明着呢,你往後的病還得靠她呢。還不快給姚姑娘道歉,姚姑娘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跟人家誠意道個歉,這是咱們就算翻篇兒了。”說完望了眼姚善寶,“善寶,你覺得呢?”
姚善寶伸手輕輕拍了下桌案,笑着道:“就如嫂子所言,你給我道個歉,舊事就不提了。”
“我給你道歉?”柳相州氣得一下子躥了起來,但緊接着又一屁股跌坐下去,氣得胸口直抖,“我給你道歉?你個黃毛臭丫頭,我憑啥要給你道歉呀?別說我沒有錯了,就算我有錯,也不給你道歉呀。你小小年紀的就出來坑門拐騙偷,也不知道用的什麼邪魅之術,竟然騙得我兄姐個個都向着你,你有沒有良心啊?你自己捫心自問,你……你你你,你這樣做對嗎?”
外面紫菊突然叫了聲:“大少爺……”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柳媚跟姚善寶對望一眼都沒說話,那邊柳相州繼續撒潑:“瞧瞧,瞧瞧,我之前要死不活的時候,也沒誰一天往我這裡跑幾趟啊,現在見這臭丫頭來了,某些人就隔三差五往我這跑。哼,當我柳二爺的院子是什麼地方?跑場子的啊?”
柳相生其實剛來沒一會兒,走進內院,見院子裡沒人,走到外廳,外廳也沒人,他正好奇着呢,就聽裡屋柳相州嘰裡呱啦個不停。
他想着,柳媚跟柳相州不太待見自己,那姚姑娘似乎對自己也頗有意見,如果就這樣走了進去,怕是有些唐突。於是,他就一直站在門外,想着找個什麼說辭進去比較自然一點。
這站了還沒多久呢,就聽紫菊叫了自己一聲,柳相生回頭道:“嗯,我來看看相州。”垂眸望了望紫菊手上端着的藥,問道,“是給相州喝的嗎?”
紫菊點頭回道:“回大少爺的話,是給二少爺喝的藥。”
“我來吧。”柳相生伸出手來,接過藥碗,然後走了進去。
柳媚見狀,站起身子來,看了眼跟在後面的紫菊,目光隨後又落在柳相生身上:“你怎麼來了?”
柳相生挑眉,嘴裡苦笑一聲道:“你別忘了,相州是你親弟弟也是我親弟弟,我怎麼就不能來?”
柳媚扯了下脣角,看着他手上端着的藥碗,頗爲驚訝:“怎麼這藥……”
柳相生解釋道:“哦,是剛剛紫菊煎的,我在門口碰見紫菊,就端了進來。”轉身走到柳相州身邊,笑着道,“相州,吃藥吧。”
這不在計劃之內,柳媚跟姚善寶都沒有想到柳相生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按照計劃,紫菊去煎藥,不過是做個樣子給某些人看的,藥端了回來,她們不會讓相州喝了,因爲她們知道,這藥裡含有牛尾草。
可是現在,柳相生竟然出現了,她們甚至懷疑,這柳相生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故意的。
柳相生手上端着藥,柳相州立即跳得離他老遠,緊緊捏住鼻子:“什麼味兒啊?我不喝,我纔不喝呢!拿走拿走,我不願意喝藥,我就不願意喝藥!”
柳相生道:“相州,別胡鬧了,不喝藥病怎麼會好?這方子是平安堂的方大夫開的,肯定有效。再說了,良藥苦口,聞着雖然味道不好聞,但是藥效還是有的,你看你這兩天不是精神好多了嗎?”
柳相州還捏着鼻子,離他大哥老遠,娘着聲音說:“什麼方大夫啊,這臭丫頭還是方大夫徒弟呢,她剛纔不照樣說要在我藥裡放毒藥。大哥,我看那方大夫也不是什麼好人,我這兩年就是吃了他的藥才這般要死不活的。不吃了,我往後不吃藥了。”
姚善寶眨了下眼睛,不打算說話,只默默在一旁靜觀其變。
柳相生見柳相州不肯喝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走過去,將藥碗湊到柳相州嘴邊:“相州,我知道你因爲我當初自作主張將柳媚嫁出去的事情恨我,但是柳媚現在已經回來了,你如果再不好好喝藥,豈不是叫她擔心?身體好了,纔能有精力去做其它事情,身體不好,你連這個院子門都出不去。”
“我出不去,還不是你的問題啊。”柳相州叫,“不喝不喝,臭死了,拿開,趕緊拿開,反正我不喝。”
柳相生沒有辦法,只轉過頭去看柳媚,柳媚道:“他不想喝,你便放在一邊吧,呆會兒我來勸。”
柳相生倒也沒多說話,只將藥碗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他忽而覺得,自己好似沒有話說了。
屋子裡一下又安靜了下來,柳相生有些疲憊的樣子,他覺得喉嚨裡癢,於是捂着嘴巴咳了好幾聲。
柳媚道:“你若是忙的話,便回去多歇息歇息吧,相州這裡有我,你也不必每天花時間來看他了。”
柳相州陰陽怪氣道:“姐,他哪裡是來看我的,他是來看……”伸出手指來,輕輕指了指姚善寶,“來看她的吧。”
“相州!”柳媚瞪了自己弟弟一眼,方又說,“家裡最近事情比較多,我聽說京城的生意上出了點問題,是嗎?”
柳相生眸光在柳媚臉上劃過,又輕輕落在別處,只點頭道:“沒事,我能處理得了,這些日子,相州麻煩你照顧了。”
柳媚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不是他親姐姐嗎?我照顧他還不是應當應分的事情!”
柳相生這纔將目光轉移到柳媚身上,好一會兒方纔說:“我派人去漣水村趙家接虎子,只是聽回來的人說,虎子不肯跟着回府。柳媚,我知道在信誠那裡你受了委屈,可莫非你真打算往後一輩子就跟着那趙阿牛?”
柳媚輕笑一聲,擡眸望着柳相生道:“那不然呢?我當初被休回孃家,爹孃沒一個管我的,要我自生自滅,我能怎麼辦?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孃家人都不要我了,我還能賴在家裡不成?”她深深吸了口氣,道,“這事兒就不必你操心了,那趙阿牛雖然窮,但人很老實,待我也是真心實意的,我跟他過日子,很舒服。”
柳相生默了一會兒,方道:“當初我在京城,並不知曉你的事情,所以……”
“你不必再說了。”柳媚打斷他的話,接着道,“我知道,這事跟你沒關係,你當時若是在家,也必然會替我討個公道。只是,相生,我當初根本不想嫁那葉信誠,是你自作主張!這個因是你種下的,所以,我難免不恨你。”
柳相生垂眸,一直靜默着沒吭聲,那邊柳媚又道:“算了……你當初也不知今日情景,罷了,你我畢竟姐弟一場,我又哪能那般記仇。如今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便只管好外面的事情吧,家裡……還有我呢。”
柳相州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漆黑的眼珠子轉來轉去的,最後轉到姚善寶身上,他也湊過臉來,笑着道:“大哥,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啥時候再給我找個大嫂啊。姐姐管家也不能管一輩子,還是得你找個大嫂回來比較靠譜!”
柳媚也點頭:“是啊相生,相州說得也對,你也老大不小了,這麼些年身邊都沒個知冷知暖的人,往後可怎麼辦?”
柳相生苦笑道:“那也得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才行,總不能叫我強娶吧?”他一雙漂亮的鳳眸輕輕落到姚善寶身上,脣角掛着淺淺苦澀笑意,“姚姑娘,你說是不是?”
姚善寶乾笑兩聲,直言道:“我看柳公子心中有個結,只要能走得出來了,成親娶媳婦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柳大少,心中的往事若是不放下來,怎麼也不會幸福的,我想,這世間沒有一個女子會不介意自己的丈夫心裡裝着別的女人。你若聽不進去,就當我這話沒說。”
“相生,你也累了,還是回去先歇着吧。這邊,有我跟善寶妹妹就行了。”柳媚看了看一旁的藥,想着,呆會兒等柳相生走了,她就將藥給倒了。
柳相生道:“也罷,我也是來看看相州的,現在見他身體比往常好了些,我便也放心了。”說着起身,可能是坐得久了的緣故,竟然眼前一片黑,他腳下沒站穩,踉蹌幾步,結果失手打碎了一旁的藥汁兒。
“相生!”柳媚見狀,趕緊拉了柳相生一把,將他扶穩了,方又道,“我看你最近就是累着的。”
“我沒事。”柳相生閉了會兒眼睛,再睜開時,眼睛已經看得清東西了,他望着一旁地上的藥汁兒,“可惜了,呆會兒還得再給相州重新煎藥。”
漸漸的,剛剛潑灑在地上的藥汁兒漸漸變得有些發黑,他皺眉驚道:“這是什麼?”
柳媚聞言望過去,也嚇得一跳,伸手就拍了下桌案,怒道:“簡直目中無人!”又問,“紫菊,你煎藥的時候,期間可有誰近過藥爐子?”
紫菊有些緊張,一下跪了下來:“回大小姐的話,期間……期間,期間也沒什麼人來過啊,奴婢一直守着藥爐子的。哦,對了,當時……當時我記得金姨從我身邊路過,跟我多說了幾句話。”
“金姨?”柳媚擡眸望了柳相生一眼,眼裡滿是譏諷的笑意,“相生,不知道這毒……”
“不可能!”柳相生道,“這事情我會去查清楚,事情查清楚前,誰也不能懷疑誰。”
“好。行。”柳媚點頭道,“那你便去查吧,只是,往後相州的院子,你跟你的金姨便再也別來了。往後,除了姚姑娘,我誰也不信。紫菊,金姨跟你說了什麼了嗎?”
紫菊搖頭:“倒也沒說什麼旁的,就是問了幾句二少爺的情況,然後她就走了。哦,對了,奴婢當時聽到了金姨問廚房裡的廚子,說哪個是給大小姐的客人做的菜,然後她還說要好好招待,別怠慢了大小姐您的貴客。”
剛剛還只坐在一邊靜觀其變的姚善寶聽後,立即站了起來,話也沒說,只是往外面跑去。
柳媚吩咐道:“紫菊,呆會兒白梅回來了,你們一起伺候二爺喝藥知道嗎?二爺若是不喝,你便回來一五一十告訴我,我來教訓他。”又看向柳相生,“你所謂想知道的真相,便也跟着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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