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阿寶這般可愛,姚善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阿寶嫩嫩的臉,問道:“原來你們還真的是身份不凡,我問你阿寶,你的父親真實身份到底是誰?”
阿寶在姚善寶懷裡使勁蹭,伸出手來夠她脖子,仰着圓圓的小腦袋說:“要抱,阿寶要抱,姐姐抱我。
見阿寶又這般撒嬌了,姚善寶故意板着臉,攤開雙手說:“姐姐生氣了,不想理阿寶了,所以,姐姐不要抱阿寶。”見阿寶立即低下了腦袋,一雙肉乎乎的小手左右開弓,使勁揉着眼睛,好似哭了的樣子,姚善寶倒是被弄得哭笑不得起來,抱着阿寶腦袋親了一口,“你丟不丟人啊?姐姐只才說了你幾句,就哭鼻子了?”
“纔不是因爲這個呢。”阿寶一雙眼睛水潤潤的,裡面泛着光,仰頭望着姚善寶道,“阿寶想到了祖父,就是我們南翎國的國王,他病了。是他派人親自將我們接回來的,父親似乎不喜歡祖父,可是祖父喜歡父親,祖父也喜歡我。”
“哦,原來是這樣。”姚善寶微微頷首,已經知道阿奴法一家子的真實身份。
“阿寶,你家怎麼就你在?你父親跟母親呢?”話雖然是問阿寶的,可姚善寶卻是望着荷珠說的。
荷珠笑着道:“阿奴法王子進皇宮去看國王陛下了,王妃去了金長老那裡,姑娘放心,主子有特意交代過,等姑娘醒了,必要我們好生伺候着。”
阿寶扭着一顆圓圓的小腦袋,吩咐荷珠:“荷珠,善寶姐姐一定餓了,你去拿東西給她吃。”
“是,我的小主子。”荷珠聽了吩咐,站了起來,朝着阿寶一俯身,離開了。
阿寶說:“姐姐,我什麼都實話告訴你,你不要生阿寶氣了好不好?除了爹孃,就姐姐對阿寶好了,要是姐姐再不理阿寶,嗚嗚嗚,嗚嗚嗚……阿寶好可憐,嗚嗚嗚,我好可憐哦。”
姚善寶倒是被逗樂了起來,雙手出了點力,將阿寶抱到自己膝蓋上坐着,問道:“那姐姐問你什麼你就回答,好不好?不許騙我。”
阿寶揉着哭得水潤潤的眼睛,狠狠點頭:“好。”
姚善寶說:“你今年幾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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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笑嘻嘻的:“阿寶馬上就要四歲了,很大了哦,可以保護爹孃跟姐姐了,好開心哦。”
姚善寶撇了下嘴,又問:“那你跟你爹孃爲什麼要去山上?”
阿寶鼓着嘴巴,拖着腮,翻着眼睛想了會兒,方答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父親生祖父的氣了。姐姐,我一點都不想住在那裡的,都沒人陪我玩兒,我好無聊好可憐。在家裡有荷珠蓮珠,她們雖然沒有姐姐漂亮,但是也湊乎能看了。”
“你真是個小流氓啊,才這麼點大就看臉了?往後長大了可怎麼得了?”姚善寶搖搖頭,繼續問,“也就是說你爹爹跟你祖父鬧脾氣了,所以,你爹孃帶着你跑進山裡躲着?”
“嗯。”阿寶點頭,抱着姚善寶說,“姐姐,要不你就留在我們國家吧,我們這裡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還可以偷偷帶你去逛街,給你買好多好多東西。姐姐,你給我治好祖父的病吧,他自從病了之後,就再沒抱過我了。”
“這個先擱一邊不說,我話還沒問完呢,你個小鬼頭,故意的吧?你在故意岔開話題!”姚善寶伸手颳了下阿寶鼻尖,哼道,“別以爲姐姐看不出來,你真是個機靈鬼。”
“人家纔不是鬼呢。”阿寶不服氣,挺起小胸膛,“人家是男子漢。”
“好啦好啦,我們的小男子漢,姐姐問你,你們在山中那麼多年,難道就真的一次沒有回來過嗎?”
阿寶玩着自己的手指說:“爹爹是的,她不想回來,可是每年娘都會帶着阿寶回來一次。”
荷珠端了糕點進來,還有一杯熱奶:“姑娘,吃些東西吧。”
姚善寶摸了摸肚子,覺得還真是餓了,將阿寶放了下來:“姐姐都問完了,阿寶很乖,所以姐姐不生氣了。阿寶,我們一起吃東西吧。”
阿寶點頭,然後拉着姚善寶的手說:“姐姐,外面院子裡很漂亮的,我帶你去外面玩,我們邊玩邊吃。”
一整個上午,姚善寶都是在陪着阿寶吃飯喝茶跟玩,院子旁邊的一角,有個黑影人在玩倒立。姚善寶從進了院子就看見了,原以爲那人在練功呢,也就沒多問,直到吃完飯,太陽都到正空了,那人還在那裡。
姚善寶問荷珠:“那人是誰?怎麼一直倒掛在牆上?”
荷珠順着姚善寶手指的方向望去,隨即笑着道:“哦,他就是勿奎,倒掛在牆上,是小主子罰的。”
阿寶立即伸手朝勿奎勾了勾手指:“勿奎,你過來吧,姐姐醒了。”
勿奎身子動了一下,然後一個翻身就站直了,依舊黑着一張臉,穩步朝着姚善寶這邊走來。
姚善寶仔細打量了他,小夥子年歲不大,也就二十出點頭的年紀吧,小麥色的肌膚顯得很健康,身形修長勻稱,五官精緻,就是臉頰上那刀疤有些嚇人。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帥小夥子,偏偏毀了臉。
勿奎目不斜視,只對着阿寶彎腰道:“小主子,屬下是否可以去練功了?”
阿寶嘴巴吃得鼓鼓的,一雙黑黑的眼睛滴溜溜轉來轉去,匆匆嚥下一口方說:“不要以爲我小就什麼都不知道,你剛剛倒掛在牆上的時候,你就是在練功。哼,你嫌我愛哭愛鬧嫌我煩,所以你不想陪我玩兒,我回來告訴父親。”
勿奎繼續低頭說:“勿奎只是想去練刀法,等勿奎刀法練熟了,好早日手刃仇人。等勿奎報了仇,一定天天陪着小主子玩。”
阿寶望着勿奎,賊賊笑着說:“嘿嘿嘿,等你報了仇,你得收我當徒弟,還得早日給我找個師孃。”
勿奎愣了愣,說不出話來,可能他也不知道阿寶會說出讓他娶媳婦的事來。
見勿奎傻眼了,阿寶笑得很開心,抱着姚善寶脖子說:“勿奎就是這樣的,總是傻愣愣的,天天就知道練功,善寶姐姐別怕。勿奎,等你報了仇,我將荷珠賜給你當媳婦。”
原本站在旁邊的荷珠,一下子臉紅了,跺了下腳,捂着臉就跑了。
“阿寶,你怎麼纔回家就只知道欺負人?”秋莎站在院子門口,故意板着臉斥責阿寶。
阿寶見娘回來了,趕緊從姚善寶身上下來,嗒嗒嗒向他娘跑去。
“娘,你半日沒回家,阿寶可想你了。”阿寶使勁往他娘懷裡蹭,撒着嬌道,“阿寶可憐得很呢,爹爹孃親都不要阿寶,還是善寶姐姐好。娘,善寶姐姐陪我玩了半天呢,可是勿奎就總說要練功。娘,勿奎是將善寶姐姐劈暈了帶回來的,我已經罰他玩倒立了,娘你要不要再罰他?”
秋莎牽着阿寶的手往姚善寶這邊來,笑着說:“善寶,真是對不起,當初我們不該對你跟張兄弟有所隱瞞。對了,你家人的病治好了嗎?”
姚善寶倒是無所謂,點了點頭:“已經找到七彩果,病治好了。嫂子,剛剛聽阿寶的意思,你們找我來,好似是替國王陛下治病的?”
秋莎道:“善寶妹妹,你跟我來,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整個院子裡都充斥的桂花的香氣,阿寶吃完飯覺得有些困了,捂着嘴巴打哈欠。秋莎叫來了荷珠蓮珠,讓她們帶着阿寶去睡覺,她自己則帶着姚善寶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秋莎說:“我知道,上次在青鸞山上的時候,你跟張兄弟其實已經發現什麼了。那個人不是誰,他是我的父親,是我們南翎國的長老。這些年來,他混跡在樑朝廷衙門裡,也沒做過對不起樑百姓的事情。相反,他還替樑朝廷破了案子,抓住了兇手。”
姚善寶垂眸想了想,記得昨天君深回來的時候,說是金叔不見了,而秋莎又說他父親……
“你的父親是金叔嗎?”姚善寶問,“就是安平縣裡衙門的捕頭。”
秋莎點頭:“前些日子,父親告假回來一趟,不僅僅是因爲陛下生病的緣故。而是……他懷疑,陛下根本就沒有生病,而是殤戰暗地裡勾結靈水教的人,給陛下服了什麼毒。殤戰想當國王,想統治整個南翎國,所以他就選擇傷害陛下,真真是喪心病狂!”
姚善寶問:“殤戰……也是陛下的兒子?”
秋莎道:“是的,他是陛下的兒子,他的生母曾是伺候陛下的一位婢子。阿奴法打小勤習武功,但是卻沒有當繼承人的野心,所以,三年前一戰,國王陛下將兵權交給了殤戰,而阿奴法,則是負責後方軍糧。阿奴法的母親,是一位和親公主,就是你們大梁一位皇室宗親女子。她雖然不是王后,但卻得國王陛下喜愛,也是所有夫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陛下幾個兒子中,就數阿奴法跟殤戰有爲,可陛下一直有意將王位傳給阿奴法,所以殤戰嫉妒了,他便設計害阿奴法。三年前的那場戰役,他騙銀華夫人上城門,結果被樑軍萬箭穿心射死。阿奴法去的時候,銀華夫人的身體已經硬了,可殤戰當時已經控制了國王陛下,對阿奴法也說,陛下是見敵不過樑軍,所以才讓銀華夫人上城樓的。可憐的阿奴法,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一直不理會國王陛下,一直將怨氣深藏在心中。”
姚善寶淡淡點了點頭:“這麼說,是殤戰勾結的靈水教,那流入我們安平縣內的神仙丸,怕也是殤戰所爲。還有,用地火龍傷害我家人的也是靈水教的人,也就是殤戰指使的。”
秋莎說:“殤戰爲了繼承王位,不惜使用卑鄙手段陷害國王陛下,竟然還勾結邪教傷害無辜!日月之神會懲罰他的!”秋莎話剛剛說完,兩人面前的一道門打開了,秋莎說,“從這裡進去,可以通往國王陛下的寢室,這是長老們命人打通的密道。現在國王陛下身邊的人都被殤戰控制着,我們不能打草驚蛇。”
密室裡麪點着燈,一條冗長的小道,路的那頭是樓梯。
秋莎先上了樓梯,用手在頂板上三個不同的位置各敲了三下,很快,那塊板自動滑開了。
秋莎說:“善寶妹妹,你跟着我上來。”
隔板的上方,便是南翎國國王陛下的寢室。姚善寶進來後,便見到幾位身着異服的中老年人,其中一位,她看着有些眼熟,仔細瞧了瞧,才發現是上次因着柳家的案子去漣水村逮捕她的捕頭。
金叔是南翎國的長老,他望着姚善寶道:“姚姑娘,秋莎終於將你請來了。”
旁邊還有幾位長老,用疑惑的眼神望着金叔說:“就是這位姑娘?她能治好咱們國王陛下的病?怎麼可能,瞧着她這個樣子,不過才十五六歲,在我們南翎國,怕還是個乳娃娃呢。”
秋莎道:“幾位長老,先別激動,善寶妹妹真的醫術高明。行不行的,你們讓她先給陛下把把脈,總之,咱們現在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殤戰可能隨時隨地都會進來,我們時間很寶貴。”見幾位長老還是很激動的樣子,秋莎急了,推了推阿奴法,“你快勸勸他們。”
一直靜默不語的阿奴法開了口道:“幾位長老,就讓她試試。”
姚善寶覺得很無語,本來她也不是自己情願過來的啊,怎麼在這幾位長老眼裡,好似她是哭着求着要來給尊敬的南翎國國王陛下治病的一樣。
除了金叔,其他幾位長老還是不放心:“她是樑人,我們不信。阿奴法王子,我們不能讓一個我們完全信不過的人靠近陛下,萬一她是殤戰王子的人怎麼辦?除非她證明給我們看。”
姚善寶朝天翻了個白眼,轉頭就要走,秋莎趕緊拉住了她:“善寶妹妹先別走,他們不是在懷疑你,他們只是在擔心陛下的病。”又說,“你們若是不信,我可以服毒,她要是能解了我的毒,你們應該就信了吧?”
“秋莎!”阿奴法壓制着聲音叫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不允許你傷害自己。”
“可是他們不信……”
正在秋莎急着辯解的時候,裡面傳來一個輕微虛弱的男聲:“讓她進來。”
幾位長老聽是陛下的聲音,立即紛紛跑了過去,俯身彎腰說:“陛下,這奶娃娃尚未查清身份,臣等不放心。萬一要是……”
“好了好了。”國王陛下襬了擺手,頗爲不耐煩地說,“這幾年來,你們暗地裡偷偷給朕找過的大夫還少麼?”他躺在牀上,輕輕轉過頭來,隔着帷幔望着姚善寶,緩緩伸出手來,“你過來。”
姚善寶望了秋莎一眼,秋莎趕緊推了推她,笑着說:“陛下叫你過去呢。”
“哦。”姚善寶點點頭,縮頭縮腦的,往陛下內室走去。
站在離牀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姚善寶低着頭說:“拜見國王陛下。”
國王道:“你擡起頭來,叫朕瞧瞧。”
姚善寶輕輕擡起了頭,毫無畏懼地望着南翎國國王,還是恭恭敬敬站着,不卑不亢。
“像,真像,你現在這個樣子,真像銀華剛來的時候。”國王陛下想到往事,眼睛裡流淌出渾濁的老淚來,只睜眼望着頭頂的帷幔道,“朕記得,她來和親那年,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真美。她嬌羞,卻一點不懼怕朕,她總是喜歡看天上的月亮,後來朕問她是不是想家了,她跟朕說,這裡就是她的家。朕知道,朕對不起她,是朕害了她。”
年紀早已過半百的國王陛下失聲痛哭起了,站在外面的那些長老臣子們也跟着哭了起來。
國王陛下說:“朕這一生,有過無數女人,可還從沒有一個像銀華那樣吸引朕。銀華走了,朕以爲朕過段時間便會忘記她,可朕高估自己了,朕忘不了。銀華走了,朕才覺得,原來生無可戀是這般滋味。”
“陛下……”
“你們不要再說了。”國王陛下輕輕擡起手,阻止了一位想要進言的長老,沉聲道,“殤戰想要當國王,他自己也不想想他是什麼樣的身份!朕這三年來未有追隨銀華而去,不過是還念着阿奴法。阿奴法一日不肯原諒朕,朕就一日不踏實,朕熬了三年,終於看到了希望。阿奴法,朕要讓你當整個南翎國的國王。”
“父王!”阿奴法有些猶豫起來,他雙拳攥得緊緊的,“兒臣只想替母親報仇,兒臣……並不想當國王。”
老國王說:“阿奴法,若是你的那位哥哥殤戰當了國王,那麼,你,包括秋莎、阿寶,都不能活!還有朝中上上下下支持你、跟殤戰作對的人,他們都活不了!阿奴法,咱們南翎國的百姓再承受不起戰爭了。不論是我們南翎國的百姓,還是南樑的百姓,朕想,他們都希望能夠天下太平。阿奴法,有些時候,我們做出一個抉擇、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並非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你生於皇室,你是王子,你有責任保護你的子民。”
“朕這麼多兒子當中,也就你跟殤戰有治國之能力。但是殤戰殺氣太重,野心太重,若是讓他得逞了,少不得三天兩頭向鄰國發起戰爭。到時候,天下必然生靈塗炭,朕不願意看到。你母親在世的時候就說過,她不想看到兩國兵刃相見,她希望天下太平。阿奴法,這也是你母親的遺願。”
老國王一番話說下來,整個屋子都安安靜靜的,阿奴法低着頭,良久方說:“父王,兒臣會治好你的病,兒臣……”
“阿奴法。”老國王喚了一聲,隨即擺手道,“你們以爲,就殤戰那崽子的心思,我會不清楚?殤戰是我生的,我是看着他長大的,他心裡想的什麼,我會不清楚?他想要控制朕,好,朕讓他控制,他想要兵權,朕給。你們以爲,朕真的是老糊塗了嗎?朕知道,朕如果不給他一點好處,他會繼續折騰,到時候,他玩的都是咱們南翎國的子民!”
“南樑人還在一邊虎視眈眈地看着,如果我們國家再起內亂,怕是經不起折騰。”老國王咳了一聲道,“阿奴法,朕的身子自己明白,打從你母親走的那日起,朕便起了追隨其去的念頭,不過是放心不下你。這三年來,你也長大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該明白父王的心思。朕生無可戀,只願你能登上王位,造福百姓,去完成爲父沒有完成的夙願。”
秋莎明白了國王話語間的意思,驚道:“陛下,那你的病。”
“不必治了……”老國王說,“你們都出去吧。”
秋莎還想要繼續說下去,金叔阻止道:“秋莎,既然陛下心意已決,你便遵從聖意。”突然外面有些響動,金叔驚道,“是殤戰,快,我們快走。”
阿奴法跟自己父親冷戰了三年,誤會了父親三年,沒想到今日卻……
他有些動容,喚道:“父親!”
老國王揮了揮手:“阿奴法,記得爲父說的話,登上王位,保護你的子民。”他緩緩閉上眼睛,眼角沁出淚來。
阿奴法終於又叫他父親了,他記得,阿奴法還小的時候,他跟銀華總會帶着阿奴法去玩兒。那個時候,阿奴法從來不喊他父王,只叫他父親,叫銀華母親。他們一家人就像是普通百姓一般,沒有什麼國事煩擾。只有天倫之樂。
“銀華……”老國王輕輕喚了一聲,緩緩擡起手,輕輕觸碰着眼前的虛無。
就在姚善寶等人剛剛離開的瞬間,殤戰進來了,他穿着金色長袍,發上束着金冠,意氣風發的樣子,彷彿他是整個世間最高貴的王者。
“父王,你將阿奴法帶回來了?”殤戰揹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攥成拳頭,一雙鳳眸微微眯了眯,重重甩了下袖袍道,“父王!當初能夠跟樑人達成協議,那是兒臣領兵打的仗!當時阿奴法在哪裡?他不過是躲在後方壓糧草而已。百姓能有今日的太平、能有今日的富足生活,咱們能吃着樑朝廷進貢的水果糧食,那都是兒臣的功勞!啊哈哈哈哈哈,兒臣是天!兒臣終將一統天下,統治中原那羣窩囊廢!那些個病夫帥將,怎敵得過兒臣?”
老國王躺在牀上,閉着眼,靜靜地說:“殤戰,知道父王爲何不願你當國王嗎?”
殤戰很生氣,提了提袖子,隨即又狠狠甩了下袖子,側過臉來,目光犀利:“因爲你有眼無珠!”
老國王說:“並不是因爲你母親身份卑微,而是……而是你打小便野心太大,你總想着可以一統天下,總想着打仗。你權欲太重,如果父王將國家交給你,全天下的百姓都會跟着遭殃的。”
“哈哈哈哈哈!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殤戰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了幾聲,笑得眼淚都沁出來了,他覺得很可笑,望着老國王說,“父王,爲天子者,不想着一統天下,那想着什麼?想着如何向他國俯首稱臣嗎?還是想着,整天都跟女人混在一起?父王,不管你如何想,總之如今整個兵權都在兒子手裡,兒子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想打誰便打誰!我想讓誰死誰就得死!哼,阿奴法回來了又如何?他沒領過兵打過仗,他沒有兵權,他怎麼敵得過兒臣的千軍萬馬?”
老國王說:“殤戰,你出去吧,朕累了……”
殤戰挺直了腰桿,一手附在胸前,一手背在腰後:“是,父王累了,兒臣這就命人去給父王熬藥。”
擡眸的時候,他眼中閃過一道兇狠的光,輕聲說:“父王,你別怪兒臣,要怪就怪你太偏心了。”
姚善寶跟着秋莎回到二王子府的時候,阿寶正趴在荷珠懷裡哭,原來是阿寶一覺睡醒沒找着孃親,所以哭了。
秋莎老遠就聽到兒子的哭聲,走到阿寶跟前,笑着用手指刮他的臉:“真丟人,起牀找不到孃親就知道哭,你瞧,荷珠的衣服都被你弄髒了。”
荷珠說:“奴婢的衣服髒了沒事,只是小主子哭得太傷心了,奴婢哄不住他。”
“他這個倔脾氣,有時候倔起來連我都哄不住,我來抱吧。”秋莎將阿寶抱了起來,看着他,頗爲嚴肅地說,“阿寶,你也不小了,往後也多多念念書識識字,不要整天就知道哭好不好?你爹有你這麼大的時候,都能揹着弓箭去打獵了,哪像你這樣?”
阿寶小臉哭得跟花貓似的,還沒緩過氣來呢,一抽一抽的:“可是……可是……可是阿寶想孃親,還想爹爹,想善寶姐姐。”他皺着小臉,好似真的嚇着了似的,很認真地說,“阿寶做夢了,夢見殤戰伯伯要殺善寶姐姐,他還要殺爹爹跟孃親,阿寶害怕,嗚嗚嗚嗚嗚。”頭一轉,看見了姚善寶,又趕緊伸出手來抓姚善寶的手,撇着嘴巴,一臉委屈的樣子,“善寶姐姐,阿寶不願意你死,阿寶喜歡你。”
姚善寶說:“善寶姐姐福大命大,早從鬼門關走了幾回了,那閻王爺怕我,不敢收我呢。”她拍着胸脯向阿寶保證,還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阿寶還皺着哭得水汪汪的小臉,半信不信的樣子:“真的嗎?善寶姐姐可不許騙阿寶,阿寶要跟姐姐拉鉤。”
阿寶拽出一隻手來,翹起小拇指,又拽出姚善寶的一隻手,將兩人的小拇指扣在一起,又將兩人的大拇指碰了個頭。
“好嘍,阿寶跟姐姐拉過勾了,往後姐姐就不會有事的。”阿寶突然就笑了起來,伸出手來要姚善寶抱。
姚善寶將香噴噴軟乎乎的阿寶接了過來,抱在懷裡,哄着他說:“那往後阿寶不許再哭了,要聽你爹爹跟孃親的話,知道不?”
阿寶很懂事地點頭:“阿寶知道的,阿寶是男子漢,再不會哭了。”
阿奴法在旁邊站了許久,望着姚善寶跟阿寶,突然走過來說:“姚姑娘,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姚善寶說:“阿奴法大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便是。”
阿奴法有些猶豫糾結,看着阿寶哭得髒兮兮的小臉,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給他擦了擦臉。
“姚姑娘,剛剛父王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所以,南翎國你是留不得了,我會盡快派人送你回去。”阿奴法隨即看了秋莎,頓了下,又說,“秋莎,我想讓阿寶跟着姚姑娘一起走。”
阿寶努力睜圓了眼睛,拍着小手說:“好哦好哦,阿寶願意跟善寶姐姐在一起玩。”又伸出小手去拉他爹孃的手,笑着說,“爹,娘,你們也一起去嗎?”
秋莎搖了搖頭道:“不,阿寶,爹孃有自己的使命跟責任,只有阿寶跟着善寶姐姐離開。”
“我不!”阿寶突然有些懂了,嘴巴一歪,就嗷嗷哭了出來,“不要!不要!嗚嗚嗚,阿寶不要離開你們。壞人,他們都是壞人,沒有阿寶保護爹爹跟孃親了,他們一定會害了爹孃的,不要,阿寶不要離開你們。”
小孩子一哭到傷心絕望之處,便就停不下來了,小孩子雖然不懂什麼國家大義,但是他心裡也明白,只要這次離開了,恐怕是一輩子都見不着孃親了。
姚善寶明白阿奴法跟秋莎的意思,如果帶着阿寶離開能夠保住阿寶性命,她自然是願意的。
可是,如果叫那什麼殤戰的王子發現她的存在,怕是也不會放過她吧?到時候,阿寶跟着自己也不見得就安全。
秋莎似乎看出了姚善寶心中所想,她道:“善寶妹妹放心,我跟阿奴法雖然沒有把握贏得了殤戰,但是隻要你們能夠離開這是非之地,我們的人會盡全力保護你跟阿寶的。善寶妹妹,阿寶就拜託給你了,我們照顧不了他。”
“不要!不要!娘!我不要!”阿寶哭得稀里嘩啦的,淚水一個勁往外流,一邊哭一邊很恐慌地搖着小腦袋瓜子,“孃親,不要讓阿寶走,孃親,不要……”
秋莎也哭了,她不知道能不能夠躲過這一劫,但不管怎樣,她是一定要跟自己的丈夫死在一起的,也無論怎樣,她都要護住自己兒子一條命。
阿奴法背在身後的雙手捏得緊緊的,骨骼捏得咯咯響,他到底是男人,男人即便心中不忍,也不會流露出來。因爲如果連他都弱小了,又有誰來保護妻兒?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秋莎,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剛剛來的時候,殤戰已經去找父王。”阿奴法轉頭望着阿寶,用很嚴肅的語氣問,“阿寶,父親問你,你是不是男子漢?”
阿寶望着他父親,小小男孩子眼睛閃爍着淚光,淚水還一個勁往外流,但是他點頭說:“是,阿寶是男子漢。”
“男子漢就應該勇敢,阿寶,父親命令你,你要好好保護姚姑娘,知道嗎?”阿奴法是用另外一種教育方式,他告訴阿寶,他是男子漢了,他長大了,他可以保護人了,再不能遇事只會哭哭啼啼。
阿寶漸漸不再哭泣,他伸出肉肉的手擦了擦臉,似懂非懂地說:“我跟着善寶姐姐走,那爹爹也要答應阿寶,爹爹要幫阿寶好好照顧孃親。爹爹跟孃親都要好好的,阿寶等着你們。”
阿奴法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兒子小小的肩膀:“好,父親答應你。”
姚善寶說:“阿奴法大哥,我可以帶着阿寶回漣水村,等你們的事情辦完了,就去漣水村找我們。”
阿奴法輕輕點了點頭,望着姚善寶,有些愧疚地說:“姚姑娘,我之前一直對你跟張兄弟有意見,我向你道歉!是我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差點誤會了好人。你跟張兄弟是好人,阿寶拜託你們了。”
姚善寶笑着道:“阿奴法大哥客氣了,只是,我只能幫助你們照顧阿寶一陣子,你們跟阿寶有過約定,到時候可以一定要來接他的哦。”
言下之意,也是希望他們千萬珍重。
秋莎緊緊抱着阿寶,在他臉上親了又親,一個勁叮囑他一定要聽善寶姐姐話。
阿寶自己不再哭了,反而伸出手去給秋莎擦眼淚,小嘴湊到秋莎臉上好一翻親吻:“孃親,別哭了,孃親哭阿寶會心疼的。你瞧,妝都哭花了,不好看了哦。孃親不好看了,父親就不愛孃親了哦。” ωωω ▪ttκā n ▪¢ ○
秋莎執起阿寶的小手,親吻着說:“阿寶,聽善寶的話。”
阿奴法有些急了,出聲道:“秋莎,來不及了。殤戰想必是已經知道我回來了,依他的性子,一定會立即動手。”
阿奴法話剛說完,外面勿奎急匆匆進來道:“報告二王子,殤戰王子調兵了。”
秋莎道:“荷珠,快去給小王子收拾衣服。”
荷珠匆匆點頭:“是,奴婢這就去。”
“不必了。”阿奴法揚手製止道,“來不及了。”轉頭對勿奎道,“你保護他們。”
勿奎道:“是,屬下遵命。”
殤戰發動了兵變,調動了數萬禁衛軍守在城門外,城內全城戒嚴,進出困難。姚善寶等人出不去,便只能先偷偷藏在一個老百姓家屋頂上。想着,等到了天黑趁城門守衛鬆懈的時候,可以偷偷跑出去。
城裡到處都飛奔着馬,老百姓們擺的攤子都被馬蹄踐踏,馬蹄所到之處,百姓們必須跪下高呼殤戰陛下萬歲,如有違命者,立斬。
一時之間,原本平靜安逸的梨都,徹底變得血腥起來。
老百姓們大多反對殤戰王子的暴力統治,都紛紛組織起來,口中喊着要阿奴法王子登王位。但凡有遊行示威者,一併誅殺全家,罪責嚴重者,誅連坐。
阿寶並姚善寶一起,縮着腦袋趴在房頂上,看着眼前血腥的一面,都嚇得傻住了。
阿寶白天的時候哭夠了,又一路跟着勿奎跑,也有些累着了。他一雙小手緊緊攥住姚善寶的衣襟,軟軟的身子緊緊挨着她:“姐姐,阿寶困了,阿寶想睡覺。姐姐,阿寶想孃親了。”
他是真的想孃親了,但又記得他答應過父親的話,所以既委屈地想哭又不願意哭,只一抽一抽的,小小的身子顫抖着。
“阿寶乖,等我們安全離開了這裡阿寶就可以睡覺了。”姚善寶一邊哄着阿寶,一邊望着身邊的勿奎。
從白天到天黑,梨都發生了一場血變,城裡血流成河,死了不少人。
到了晚上,那些喧鬧聲沒有了,四周一片死寂。
勿奎緊緊抿着脣,垂眸說:“姚姑娘,你好好照顧着阿寶,我會送你們到達安全的地方。姚姑娘,你們跟我來。”
原來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家戲班子的屋頂,屋子裡面有很多戲子。
見突然有陌生人闖入,一院子的戲子嚇得四處亂躥,紛紛抱着一起,很顯然,她們是被白天那一幕嚇到了。
勿奎說:“你們放心,只要你們幫我一個忙,我便不殺你們。”
“幫什麼忙啊?”戲子們一聽說是需要幫忙的,都轉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其中一個壯着膽子問,“壯士,如今這城裡兵荒馬亂的,別說是幫你們了,連我們自己都難保。怕您是找錯地方了,我們可沒有時間,您瞧,我們這妝都上好了,明兒一早還得出城去呢。”
“正是因爲你們要出城,所以才需要你們幫忙。”勿奎虛眯着眼睛,伸手指了指姚善寶跟阿寶道,“這兩位是我的家人,你們不是要出城嗎?帶着他們一起出城。”
“帶着他們?”戲子們左右望了望,又看着勿奎臉上那刀疤,嚥了咽口水說,“幫忙可以,只是,我們得趕緊給他們上妝,就當成是我們青幫團的戲子。不過,我們也不知道你們的身份,這萬一要是……要是被查不出來了,我們可就都活不了了。”
勿奎沒說話,只是從腰間掏出一個布袋子來,從布袋子裡倒出一些金豆子。
看着這些金豆子,那些戲子都張大的嘴巴,什麼也不說了。
勿奎對着姚善寶道:“姚姑娘,出了城門一直往前走,大概十幾里路的樣子,那邊有個茶館,過了茶館往右走是去漣水村的方向。姑娘記住,一定不能往左走。”
“爲什麼不能往左走?”阿寶一雙眼睛亮亮的,很是疑惑地問,“是因爲往左走有壞人嗎?”
勿奎說:“小主子,你一定要聽姚姑娘的話。”
阿寶“哦”了一聲,點頭說:“反正你們現在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我聽你們的話便是。”又一把摟住姚善寶的脖子,嘴巴湊到她耳邊說,“姐姐,我好睏,想睡覺了。”
“好,姐姐先帶你上妝,然後咱們小眯一會兒好不好?”
“好。”阿寶說。
第二天一早,姚善寶跟阿寶兩人隨着青幫團的戲班子一起上了馬車,馬車行駛至城門口的時候,守衛城門的士兵好生檢查了一番。馬車裡面光線黑,一個個又都是化了很厚很濃的妝容,士兵倒是沒有認出來。
“走。”
出了城,姚善寶便帶着阿寶下了馬車,按照勿奎之前說的,一直往前走。
阿寶小手被姚善寶攥着,兩人並排而走,阿寶看着姚善寶的臉,嘻嘻笑了起來:“善寶姐姐,你的臉都成大花貓了,好醜哦。”
姚善寶也瞅了瞅阿寶,伸手就戳了下他腦袋瓜子:“哎呀,阿寶也變得好醜哦,姐姐都不想帶着你了。”
“不要,姐姐一定要帶着阿寶。”阿寶聽姚善寶說不要他,嚇得緊緊抱住姚善寶手臂,可憐兮兮的,“姐姐,姐姐,你真的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人。”
姚善寶被阿寶逗樂了,彎腰抱起了他:“阿寶,我們先找個地方將臉洗了吧,不然太惹人注目了。”
阿寶點頭說:“好。姐姐,我記得那邊有條小河的。”
兩人攜手去了河邊,姚善寶先用水將阿寶洗乾淨,然後再給自己將臉洗乾淨。
這裡已經離梨都很遠了,姚善寶完全放下心來,那個叫殤戰的王子應該不會追殺過來了,就是不知道秋莎跟阿奴法怎麼樣了。
自古以來,兩虎相爭,必有一亡。
姚善寶給阿寶理了理衣裳,看着他俊俊的小臉,笑着說:“阿寶,我們走吧。”
阿寶卻看着姚善寶身後,目光有些呆滯,他一個勁往姚善寶懷裡躲:“姐姐,壞人,那裡有壞人。”
姚善寶轉頭,也是嚇了一跳,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來了一排身穿黑色鎧甲的將士。
玄甲將士中,領頭人臉上戴着一個金色面具,幾人都騎在高頭大馬上。
不知道爲什麼,姚善寶覺得,這些人似乎不會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