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整晚都不用言語交流,身體貼得近,對方的心裡話,好像能夠跟着心跳聲傳過來。
白棠給他餵了三次水,始終用的是一隻手。
要是身邊多個丫環,可能沒這麼累。
但是阿澈的情況特殊難熬,就算身邊有個丫環,白棠未必能夠放心帶第三個人。
唯一沒辦法做到的,白棠明明打了一盆溫水,單手卻沒辦法擰手巾。
所以,只能草草替阿澈擦拭汗水。
會好的,阿澈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臉色,白棠看得很清楚。
本來像紙片一樣雪白雪白的臉色,正在緩慢的好起來。
隨着心跳,呼吸的平穩,極淺的血色,重新回到他的臉上。
白棠沒有計算時間,她下意識的看看窗外,天色暗沉,離天亮應該還有好一段時間。
屋中點了兩盞燈,明亮而不刺眼。
白棠稍許一動,人影被放大了打在牆上,左右搖擺不停,就像是她忐忑不安的心情。
蘇子澈以爲他已經努力的把痛感壓制下去,分明能緩過氣了,分明可以睜開眼了。
他嘗試着,想要看看白棠的狀況。
能夠想得出,她的狼狽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
結果,沒等蘇子澈反應過來,下一波灼傷痛感,再次降臨。
他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是,原來這痛是沒有止境的,一撥接着一撥,不知何時纔算是盡頭。
經過上一波的磨練,蘇子澈至少不是很突兀的承受住侵襲而來的痛感。
他稍微可以控制住身體的反應,還有白棠的手指恢復了溫暖,他同樣能夠察覺的出來。
白棠堅持了小半宿,同樣以爲最難的部分已經煎熬過去。
沒想到,她手中的阿澈,彷彿被一記重擊,直接出捶打在要害,整個人又無意識的想要彈跳而已。
白棠趕緊手忙腳亂的按住了他。
他的皮膚其實是涼的,出了那麼多汗,涼絲絲的溫度。
白棠是明眼內行人,一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他大致在承受什麼樣的痛楚。
皮膚的涼,不能說明什麼。
他整個人都被燒成淡淡的粉色,不,不是皮膚的顏色。
白棠很清楚的看着蘇子澈的眼鼻口中,緩緩流出一線暗色的鮮血。
七竅流血,那種粉色,明明就是血氣亂竄,傷及五臟六腑的禍端。
白棠事先準備好的法子一個都用不上,她再想和阿澈溝通,才明白,對方根本無力回答。
她沒有做錯,她肯定沒有做錯。
白棠心裡頭有個聲音一直在叫囂。
如果,你沒有做錯,那麼你害怕什麼?
見着心上人成說這麼多非人的折磨,換了是誰都會害怕的。
她願意分擔的,但是她連拿出金針的機會都沒有。
這樣的折磨,這樣的煎熬。
將時間一寸寸磨走,白棠再次擡起頭時,發現窗外已經泛起一層魚肚白。
天,快要大亮了。
蘇子澈已經忘記自己到底出了幾身汗,等反應過來,眼皮能夠動。
他趕緊睜開眼,看着始終半跪在牀頭的白棠,她一晚上肯定也很不好受。
“棠棠。”
蘇子澈一開口,更加驚喜交加,他能說話了,儘管聲音低啞粗劣,根本不是他平時的嗓子。
這一次,換白棠原地差點沒蹦其三尺高。
“阿澈,你醒了,你醒了!”
他壓根就沒有睡着過,閉着眼,不過是想能夠珍惜僅存的氣力。
“你能和我說話了。”
“很少的字。”
白棠一下子聽懂了,他氣血虧損,不能說許多。
不過,她不貪心的,她真的不貪心,用不着說許多,只要一兩句,讓她放心就好。
“你配的藥,當真是能夠吃死人的。”
蘇子澈的話一點不誇張,要是換個沒有武功的來試藥看看,怕是能夠當場一命嗚呼。
“我知道,我知道。”
白棠一開口,眼淚像沒關好閥門的水源,連串珠子一樣往下掉。
“不許哭。”
蘇子澈以爲自己說的兇巴巴,其實聽在白棠耳中,只是一道有氣無力的安慰。
“我不哭,我不哭。”
白棠努力抽手想擦擦眼睛,擦擦臉孔。
“也不許放開我。”
白棠一怔,阿澈要是用平時的語氣說這話,肯定是很霸道的。
不過,彷彿是大病過後的綿軟,聽起來反而有些孩子氣。
“我不放開,我就想擦擦眼淚。”
“我幫你擦。”
蘇子澈費力的想要擡起手,擡得很辛苦。
白棠絲毫不介意,她仰着下巴,閉起雙眼,把整張臉都給往前送,讓他只需要擡起手就能毫不費力的碰觸到。
蘇子澈用衣袖幫她抹了兩下,這一身的汗氣,他沒好意思多往她的臉上擦。
雖說,她是肯定不會嫌棄的,可他心裡頭都不願意。
白棠的眼角依然是亮晶晶的一層水汽,她真的是被嚇到了。
有時候,現實比預期的所有想象都來得更爲驚人。
要是知道他會是這樣一整晚不消停的反應,白棠興許會建議,阿陸留下來,至少能搭把手,幫個忙。
“我沒那麼痛了。”
蘇子澈的手一鬆,指尖劃過她柔嫩的臉頰,落了下來。
“痛了幾次?”
白棠問得小心翼翼,她以爲一而再,再而三,已經非常驚人。
實則遠遠不止這個數字。
“我也不記得了,大概五六次。”
痛到一定程度,對人的記憶力肯定是有損傷的。
儘管蘇子澈努力的回憶了下,不過昨晚很多細節都是空白一片,想不起來。
“我只記得,你始終握緊我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白棠這個時候,特別喜歡聽他說話。
心下一個衝動,把他的手捧起來,重重的親了兩口。
儘管平時都是他在逗她,在欺負她,白棠做出這樣的舉動,蘇子澈居然有種臉紅的衝動。
這丫頭,太會誘人了。
剛纔那兩下,撩撥到蘇子澈差點要用盡所有力氣,掙扎着坐起來,把她抱到懷裡,狠狠的欺負回去。
“阿澈,既然暫時和緩下,我去弄點吃的。”
經過這樣的一晚上,白棠也是飢腸轆轆的。
“簡單點就好,我想看着你。”
“好,我弄最簡單的。”
白棠抽出自己的雙手,一步一回頭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