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蟬是在三天以後見到熬星語的屍體的。
他的屍體被勉強湊集在一起,表面套了一件華服,但是在他的臉上,便能看出其死狀的慘烈。
他臉上大部分,已經被野獸啃過,面容已經毀容,只剩下兩個血淋淋的骷髏眼睛,以及泛白的脣。
他的面容看起來挺可怕的,如果是別的人,只怕多看一眼便會心生恐懼,她對着他看了又看,等看見他肩膀以及大腿左側,身子的痣和疤痕,身子不由跌落在地上。
此時,她也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應該悲哀。
那是一種非常悲涼的情緒。
如果他活着,那麼,她和她的孩子,自然落不得什麼好,估計只有一個“死”字而已。
而當他真正死亡以後,她也並不見得高興。
她靜靜看了他良久,這才轉身離開。
夏小蟬想,既然到了如今的地步,那肯定要繼續朝前走的,誰離了誰還活不下去不成?
一旁的彭潤看了她一眼,垂着眼簾道,“娘娘,節哀順變,小主子還需要您的守護呢。”
夏小蟬點頭,“我知道。”,頓了頓,對彭潤道,“他……他臨死的時候,可有說過什麼話?”
彭潤聽了這話,身子一僵,片刻道,“陛下去世之前,貴妃陪伴在側,陛下去世的時候,無人在身邊。”
夏小蟬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陛下的喪事,勞煩你了。”
“娘娘,這是奴才應該做的。”
“彭潤哥,以後,如果沒有外人,你就叫我名字,不要對我這麼……這麼的……疏遠。”
“小蟬!”
她衝他勉強擠出一縷笑容,這才朝着自己寢宮走去。
她不知道熬星語在臨時以前,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也不想知道,如果他之前不知道她的謀算,那麼,當生命最後一刻,他肯定是知道的,畢竟他那麼聰明。
在猜測到謀害他的幕後之人是她的時候,他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她根本不敢多想。
也……沒有必要多想!
等夏小蟬回到寢宮的時候,最近被在公主府禁足的小糰子和小圓子,也終於來到了皇宮。
小糰子見了親孃,臉色驚異不定,在讓下人退下以後,她對夏小蟬道,“孃親,你……你……父皇真的去世了嗎?”
夏小蟬點頭,“你父皇的確去世了,我剛纔已經見過他最後一面。”
小糰子聽了這話,身子不由踉蹌一下,險些跌倒在地上。
儘管前些時候父皇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但是此時此刻,當她真的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去世,那種滋味自是心痛的,有一種天也塌下來的感覺。
小糰子看向夏小蟬的目光,此時分外的複雜,都是一家人,都是聰明人,小糰子又怎麼會沒有疑問?
頓了頓,她卻沒有問那話。
她垂下頭,道,“母后,父皇的後事,可都安排好了?”
夏小蟬點頭,“已經交給禮部的人來辦理這件事了,有莊先生看着,一切定會順利的。”
小糰子頓了頓,道,“娘,我想送爹最後一程,爹的身後事,還是交給女兒來辦理吧。”
夏小蟬擡頭看向小糰子,在小糰子那一雙和熬星語相似的目光裡,她好像什麼都被看穿,她垂下頭不敢再多看這樣一雙眼睛一眼,只對着小糰子點了點頭。
隨後數日,皇帝的喪禮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莊先生安排好了人手每日在皇宮內哭泣,宮內一片悽悽慘慘慼戚,鬼哭狼嚎,喪禮辦得很體面。
夏小蟬大多數時候基本不出面,只等着發喪日大臣等祭拜的時候,纔會走到靈堂。
不過就算這樣,她也累得夠嗆,整個人也越發的瘦弱了。
此後數日,她因病倒,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躺在病牀上,直到皇帝送葬的哀樂響起,她掙扎起身,整個人這纔有些許回神。
此時,一個肯定的現實告訴她——他死了。
他是真的死掉了!
從此消失在這世上!
不管她對這個男人有幾多的愛恨,但是此時此刻,很久已不氣波瀾的心,卻再次因他而起漣漪。
這世上最苦的苦是什麼苦?自然是說不出的苦,這纔是最苦的苦。
她心裡千萬種苦澀,卻心知自己不能倒下,也因此,她勉強支撐起身子起來。
在外間,莊先生,秦將軍等已恭候在側。
莊先生道,“娘娘,時辰已到,您應該送陛下最後一程了。”
作爲皇后,作爲後宮如今唯一的女主人,她必須出席這個儀式,只要堅持完這個儀式,她的任務便完成了,接下來便是新君登基,夏小蟬作爲太后,因新君太小,自是要垂簾聽政。
夏小蟬穿着衣服走出來的時候,原本等候的莊先生和秦將軍一擡頭,下一刻,眼神不由一恍惚。
她太瘦了,原本豐碩均勻,骨骼勻稱的美人,此時早已變成了尖下巴,那身子骨更是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不過,也因她的消瘦,她眼睛越發顯得大,一雙眸子漆黑幽深,讓人只看一眼,便會無法忘記這樣一雙眸子。
莊先生和秦將軍忙垂下頭不敢再多看。
“娘娘,您的身體可能熬得住?實在不行,也……不是沒有法子的。”
只是這樣的法子難免血腥了一些,也太過名不正言不順。
夏小蟬搖頭,“我可以,出發吧。”
她今天穿了皇后儀服,除了衣服是一身的白衣,卻頭戴鳳冠。
因鳳冠由黃金打造,且鑲嵌多種稀有寶石,在她脖子纖細上,這鳳冠越發顯得很沉重。
在她行走之間,身形在寬大袍子之下,隱隱的帶着一股子弱柳扶風,越發顯得她柔軟堪憐,惹人憐惜。
有幾次,秦將軍都不由朝着她看過去,很擔心她無法承受鳳冠的重量。
在一個臺階,她腳步有些不穩,鳳冠珠玉撞擊,秦將軍眼疾手快,一下用力握住她的手臂,讓她避免了跌落臺階的悽慘。
手中如寒玉冷香,聚而不散,秦將軍身子骨如置入迷失香之中,一時,竟忘記了尊卑。
好在她神情恍惚,自顧自伸回了柔軟白嫩的小手,整個人也隨着宮人走入了人羣中。
美人在骨不在皮,一時,即使她走得老遠,秦將軍卻覺得手掌暗香依浮動,早已侵染入了他的心口。
皇帝的靈堂設在距離皇帝寢宮並不遠的宮殿,等皇后到達的時候,此時,靈堂裡的文武大臣不由朝着不遠處的皇后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