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欲張口分辨解釋,卻不想連芳洲忽然掩面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數落:“我一個婦道人家,我兒子才半歲多,究竟我礙着你們什麼了,爲什麼偏要把髒水往我身上潑呢!你們好狠辣的心腸,黑了心肝喪盡天良不要臉的東西!還御史呢,我看你讀書真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不就是要我死嗎?好呀!我今兒就上你們家來問個清楚明白,你若有證據儘管拿出來,我若該死便抱着兒子一頭撞死在你家門口!你要是當縮頭烏龜不給我個說法,休想我離開半步!”
春杏喚了幾聲“夫人!”亦上前扶着連芳洲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道:“我們老爺不在家,不想夫人和小少爺卻叫人如此欺上門來!也是我們做奴婢的沒有本事,不能爲夫人分憂!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若夫人不活,奴婢亦陪着夫人一同撞死在這家落個乾淨!就不知他樑御史晚上能不能睡的着覺了!”
圍觀者向來是同情弱小的,看到連芳洲主僕哭得厲害,再看看那奶孃也一邊淌眼抹淚一邊輕輕拍着哄着因爲害怕時不時啼哭襁褓中的孩子,還有那怯怯的小丫頭,也嗚嗚咽咽的,許多人眼眶都溼潤了,嘆息不已,議論更是不止。
那管家哪裡想到事情會落到這個地步?手足無措早不知怎麼辦了!
恰在這時,樑夫人滿頭珠翠、穿着亮紫繡花錦緞裙裳帶着丫環婆子家丁們涌了出來,先是狠狠瞪了那管家一眼,便指着連芳洲大罵道:“你是哪裡來的婦人!在我家門前鬧什麼!說,你誰收買的?呵呵,真是好笑!你說自己是誥命夫人就是了嗎?看看你這副模樣,這身寒酸,分明就是個賤民!來人啊!給我抓住她們堵了嘴送到順天府衙門去!我倒要看看哪個這麼大的膽子,敢冒充誥命夫人!”
丫鬟婆子們和家丁們早已虎視眈眈盯着連芳洲主僕幾個,顯然都在做着準備,聽得樑夫人一聲令下當下分工明確的齊齊撲了上來,就連抱着孩子的奶孃都沒有忽略。
可人羣中的洛廣和數十個親兵怎麼可能讓他們得手?手中石子飛出打中前頭幾個人的膝蓋上,那幾個人膝蓋一麻,驚叫着踉蹌起來,將後邊的人撞得東倒西歪。
洛廣心中既怒且驚,沒有想到夫人果然料中了,這樑家的人竟然真有這麼大的膽子!
還御史呢!
洛廣心裡冷笑,豬狗不如!
連芳洲後退兩步高高舉着手中的包袱立即高聲叫道:“誥命夫人的服飾發冠在此!我看你們誰還敢動!”
樑夫人臉色一變,那些穩住了身形的丫鬟婆子家丁們也愣了愣。
連芳洲可沒管他們,三下兩下解開包袱,拿出一件錦繡輝煌的棗紅廣袖大衫,順手將包袱塞給春杏,將那大衫高高的舉起,冷冷道:“樑夫人,你要不要懷疑我這衣裳是假的呀?你要是有膽子說,咱們就一同上順天府衙門論個分明,如何!”
“真是李夫人!”
“樑家的人果然霸道!”
“這麼說來李夫人果真是冤枉的了!”
衆人的驚呼議論聲中,樑夫人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恨不得將那衣裳瞪出個洞來。
這樣的料子,這樣的繡工,便是再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來絕不可能是假的,她又怎麼敢說?
若真說了是假的,那就是侮辱朝廷體面,十個樑御史也救不了她。
她原本想一鼓作氣拿下連芳洲先堵了嘴,只要人到了自己手裡,威脅恐嚇一番,不愁她一個鄉下婦人不聽話!
再說了,即便最後證明她就是李夫人,可自己並不認識她,會誤會也情有可原啊!誰叫她這身打扮呢!
誰知這婦人果然狡詐,誥命服飾沒穿戴身上,卻隨身帶着了!
樑夫人一下子不由得焦躁起來。
連芳洲逼視着樑夫人,冷冷道:“方纔樑夫人說的是什麼?你辱罵於我,難不成就想白罵了不成!堂堂御史夫人,原來就是這副嘴臉!樑御史果然是個好官啊!娶的賢妻啊!”
剛纔她那副樣子人人都看見的,加上穿戴得如此光鮮,擺出那樣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衆百姓平日就對這些人反感,此時哪有不厭惡的?
當下鼓譟更甚,各種各樣難聽的話雨點般的落下來,一句句清清楚楚的進入樑夫人的耳中,氣得她眼前發黑,險險暈了過去。
御史乃是極清貴極受百官尊敬的官職,雖然品階不高,但平日裡無論誰見了都會客客氣氣的,輕易不會得罪他們。
無他,因爲御史有風聞上奏的權力。
作爲御史們的夫人,當然在衆貴婦們、夫人們中間也極有體面。
至少,樑夫人就從來沒有受過像此刻這般的羞辱,臉色漲得通紅,背後如鋒芒在刺。
向連芳洲道歉?那是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道歉!
樑夫人身邊一婆子眼珠子一轉,高聲叫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穿成這樣,故意引我們夫人上當!你穿成這樣,我們夫人怎麼知道你是誥命夫人!”
樑夫人鬆了口氣立即便道:“不錯!本夫人之前並不知道你沒有撒謊,纔會一世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你,不能怪我!”
連芳洲冷冷一哼,道:“敢問樑夫人一句,你不知道我是誥命夫人,所以,你辱罵我、就可以喝命下人拿我便不是你的錯對不對?”
樑夫人一怔,總覺得連芳洲這話裡似乎有陷阱,可細想想又沒察覺什麼,況且,眼下的情形既容不得她多想而她也根本冷靜不下來多想。
便道:“難道不是嗎?所謂不知者不罪!李夫人非要栽贓於我,我也沒有法子!”
連芳洲指着樑夫人高聲叫道:“你簡直無恥!不,是無恥之極!樑御史娶了你這樣的夫人我看也絕不會是什麼正經好官!我不是誥命夫人、倘若是一個平民百姓,你就可以隨意辱罵、隨意呼喝家奴拿人了?大周是有王法的地方,京城更是天子腳下,容不得你如此橫行霸道!我便是個平民百姓,那也是皇上的子民、是大周的子民,不是你樑家的家奴!不是你樑家想拿就拿的!賤民?呵呵,平民百姓即便不如你有錢,同樣靠自己的本事吃飯,何謂之賤?你方纔那一聲賤民卻叫得響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