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連芳洲這一提醒,衆人方纔想起來,可不是,剛纔這樑夫人可不就罵了一聲“賤民!”嗎?這詞、那語氣、那神情,都叫人氣得夠嗆。
“官太太了不起嗎?憑什麼平白無故罵人!”
“我看這家就沒一個好人!黑了心腸的貪官、惡官!”
“我們安分守己度日,從沒幹過違法的事兒,憑什麼受這種窩囊氣!”
“我們是賤民,她又是什麼東西!”
衆人沸騰了,瞪着樑夫人恨不得眼睛裡噴出火來。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抓起隨身的東西或者撿了小石子土塊之類的就朝樑夫人砸了過去。
樑府衆人大驚,樑夫人更是驚得尖聲大叫狼狽躲閃不已。
不知誰吃了半個的燒餅狠狠“啪!”的一下子打在了樑夫人張開尖叫的嘴上,樑夫人回過神來“啊!”的一聲噁心的差點兒沒暈過去。
臉上又是“啪!”的一聲,卻是不知道誰的鞋子飛了過來,正好鞋底打在她臉上,顯出一個清清楚楚的鞋印子,惹得衆人鬨堂大笑。
受了啓發,頓時數只鞋子又飛了過去,一隻砸中了她的腦門,砸得樑夫人暈頭轉向,氣得發狂。
衆丫鬟婆子家丁們也受了池魚之殃,左躲右閃狼狽不堪,個別機靈的悄悄往旁邊站去,樑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們卻是不敢退的,不得不手忙腳亂的護住她,只是一時半會又哪裡護得住?
樑夫人恨不得將所有這些人統統打死!她原本就是個脾氣強悍的,加上樑御史要名聲,向來不敢不依從她,在外頭衆人看在樑御史的面子上又讓她三分,她早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今日捱了這一場,簡直跟要了她的命沒什麼兩樣!
當一隻雞蛋打中她的鼻樑,流了一臉的蛋清蛋黃後,樑夫人抹了一把臉,猛的推開身旁尖叫連連的丫鬟婆子們,指着衆人厲聲叫道:“你們要造反不成!給我住手!你們給我住手!再敢動手,就等着大牢裡蹲着去吧!到時候有你們後悔的!”
她衣裳髒兮兮的,髮髻也鬆散了大半,釵環也歪了,滿臉的狠厲之氣,惡狠狠瞪着衆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還真就把衆人給吼住了,一時衆人不覺怔住,瞬間安靜了許多。
連芳洲冷笑道:“造反?好大一頂帽子呀!就許你樑御史夫人隨意辱罵人、想捉人便捉人,還拒不道歉,旁人表示表示不滿便是造反!造誰的反?造你樑家的反嗎?你們樑家有什麼反可以給人造!大牢?大牢是朝廷的還是你們樑家的,你想捉誰關着就捉誰了?”
衆人這回是真正憤怒了,臭鞋子、碎石、雞蛋雨點般的朝着樑夫人扔去,叫罵不絕。
“從來造反只針對天家,樑家好大的口氣呀!難不成當今的天子姓樑!”
“有本事捉我們去你樑家大牢關着呀!讓爺也長長世面!”
“樑家人要謀反啦!不得了呀!”
樑夫人的尖叫聲早已被衆人所淹沒,此時早已沒有了氣憤,只有驚懼和懊悔。
平日裡威脅恐嚇平民百姓不都是這樣的嗎?只要喝問一句“你想造反嗎?”沒有人不怕的!怎麼今日偏偏就不靈了!
丫鬟婆子們更是跌倒的跌倒,亂轉的亂轉,驚叫疊疊,管家自連芳洲問出那關於“造反”的話就嚇得雙腿一哆嗦跌在了地上,連滾帶爬的奔進院子裡去找老爺。
這時候老爺再不出來可收不了場了。
樑御史知道外頭鬧了起來的時候心裡就暗暗叫苦,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李夫人竟然這麼豁得出臉面!
尋常婦人聽了那些謠言,再聽到自己這個御史說要上摺子,倘若不是急得上吊自盡以示清白就會上門來懇求自己嗎?
可她倒是上門來了,卻沒想到是來大鬧的!
先前打聽得她主僕都做尋常穿戴,自己的夫人便想了那麼一個快刀斬亂麻的主意,誰知卻半響都沒有成功回來。
隱隱聽得外頭的吵鬧喧譁越來越響,樑御史的心裡也越發不安了起來。
等看見自家管家連滾帶爬的白着臉進來,哆嗦着勉強將外頭的情形說了說,樑御史便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開了,怒氣衝衝就要衝出去:“簡直欺人太甚!”
“老爺,您息怒啊!您先聽老奴把話說完!”管家眼疾手快連忙拉住了樑御史,苦着臉將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哭喪着臉道:“老爺!您可得想個妥帖主意呀!”
樑御史知道自家夫人的脾氣不太好,可做夢也沒有想到今日一張嘴便是禍從口出!
先是侮辱誥命夫人,接着又鄙視百姓視如豬狗,之後連“造反”、“蹲大牢”這樣的話都出來了,這根本就是在絕他的仕途、要他的命啊!
樑御史心中不由大悔,後悔自己不該聽了朱家三公子的話。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自己硬扛下去,絕對不敢牽扯朱家半句,更沒指望朱家會出面來幫自己。
看到自家老爺臉色煞白跌坐在椅子上眼神都直了,管家心裡更是一陣一陣的發涼,顫聲又道:“老爺,夫人還在外頭吶……”
樑御史的臉色更加白了白。
可轉念一想,夫人已經把事情弄到了這等地步,自己就算是不出面也不可能了!
出面雖然不見得就能把事情挽回多少,但倘若不出面,他註定要落成全京城的笑柄,這個官也做到頭了!
“走!我倒要看看,那李夫人是怎麼個三頭六臂!”樑御史把心一橫,冷笑拂袖起身。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自己只有擺出官威,沒準還能唬一唬人,若服了軟,那李夫人只怕更得寸進尺!
橫豎,即便一時倒黴,朱三公子總不可能不管自己。
等風頭過了,求他動用朱家的門路給自己弄一個外放的地方官吧!京城,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都住手!”樑御史不愧是御史,那帶着官威、中氣十足嗓音低沉的一聲低喝,再加上那灼灼目光的凜然一掃,還真就把衆人給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