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來順聽她這麼沒大沒小的語氣,溫和地笑了笑:“小婉,我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曉得。”顏小婉滿口答應下來,她忽然想起芸娘,認爲有必要跟林來順提一聲:“大舅,我和二舅並不是第一次見到芸娘。前些天我們在城裡見她賣身葬父,二舅跟我說芸娘長得像我沒見過面的小姨。我想二舅之所以不管不顧地將她帶回家,想必也是有這樣的考慮。”
“芸娘並不是你小姨。”林來順語氣無比篤定地說道,那芸孃的確和小妹有幾分相似,但芸娘絕對不會是他的小妹。
哪怕小妹走散了這麼多年,但她的音容笑貌始終存在他的腦海中,沒有人能假冒她。
“大舅你這麼一說,那我心裡有數了。”顏小婉之前還有些懷疑,但如今林來順如此肯定她不是,那一切就好辦了。
林來順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小婉,她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我有些擔心她是那些人派來的。你尋個機會跟你小鳳姐說一聲,讓她多注意那人些。”
眼看着林來順話癆附體,顏小婉無奈地笑了笑:“大舅,你就別操心了。”
林來順心裡藏着事兒,他又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跟顏小婉說,只能繼續囑咐她:“我哪能不操心?小婉,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但我就是擔心你聰明反被聰明誤,凡事你都得多想一些,千萬不能魯莽行事。”
顏小婉看了看天色,有心讓林來順早些回去歇息,“大舅,天有點涼,咱們回去吧?”
林來順停下腳步,他眼神複雜地望着外甥女,數次欲言又止:“小婉,其實我……唉,我想想再跟你細說。”
他是真不知道要怎麼跟外甥女說她的父親回不來了,永遠都回不來了。
看林來順爲難的樣子,顏小婉的小心臟噗通噗通狂跳,她知道肯定是有什麼大事情發生了。不然她大舅的性格,絕對不會這麼吞吞吐吐的,猶豫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平復了激動又擔憂的心情,穩住心神鎮定地說道:“大舅,你想跟我說什麼事情?你大可以直接說,不管什麼事情我都能受得住。”
“小婉,我今天聽到有關你爹的消息。”林來順調整好情緒將他斟酌許久的話說出口,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顏小婉聞言當即激動得語調驟然提高了八度,又驚又喜地問道:“我爹?我爹有消息傳回來了?”
長達三年沒有隻言片語傳來,誰也不知道顏富貴到底是死是活。
看顏小婉的情緒激動,林來順嘆息着繼續往下說:“不是好消息,你爹他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顏小婉的驚喜頓時消失了,她的腦中思緒紛飛,沉默好久纔開口問道:“大舅,消息可靠嗎?”
林來順握住她稚嫩的肩膀,面色沉痛地說道:“傳消息的那人當年同你爹一起被徵去的,他說親眼看到你爹被敵人……”
顏小婉點點頭,但她隨即提出疑問:“大舅,傳消息這人爲何到現在才說?他這些年在哪裡?”
顏富貴整整三年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桃花村絕大多數人都認爲他已經死了,甚至連顏家兩兄弟和他們的媳婦心裡都這麼想。唯有顏大福、劉氏以及她的孃親林氏,他們始終堅信顏富貴還活着,他一定會活着回來。
林氏更是每天翹首以盼,但凡有些空餘時間就會想念她久久未歸的丈夫,期盼着他平安無恙地回來,跟她共度幸福美滿的下半輩子。
每當那些跟顏富貴一同被徵去參軍的人有一丁點關於顏富貴的消息,她孃親林氏總會很快就知曉。
林來順聽她這麼問以爲她和林氏一樣,不肯相信顏富貴死亡的消息,詳細地跟她解釋道:“小婉,跟我說這消息的那人家住縣城,他家中只剩他一人,他不願在家久待就去外地行商。今日我在縣衙碰巧遇到他,跟他隨意聊了幾句,意外得知他跟你爹是同一批參軍的。他說他親眼看到你爹他……”
“原來如此。”顏小婉喃喃自語,緊接着她又追問更多的細節,試圖找到顏富貴還活着的證據。顏小婉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林氏知道顏富貴離世的噩耗,以她對顏富貴那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感,林氏因此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林來順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他憂心忡忡地說道:“小婉,這消息我暫時不會告訴你娘,但我估計瞞不了她太久。如果你娘在我回來之前得知這消息,那你極有可能會被她帶着回顏家奔喪。顏家人不是好相與的,我要是不在,不知道你幾個舅舅能不能護得住你們娘倆。最讓我放心不下的是你娘,我擔心她因此衝動之下做錯事。”
他最擔心的莫過於林氏聽聞顏富貴死亡的消息後,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打擊,悲痛欲絕地殉情。以林氏對顏富貴的在乎程度,殉情這事她真的做得出來。
顏小婉一想到林氏對顏富貴的感情,不由得露出苦澀的笑容:“大舅,我會盡全力護着我娘。”
她會盡全力,但她真不敢保證一定能攔着林氏,不讓她去給顏富貴陪葬。
林來順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動了動嘴脣卻沒能再說什麼,長長的沉默過後他蹲下來:“來,大舅揹你回家。”
顏小婉趴在他寬厚溫暖的背上,低聲請求道:“大舅,請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回來。”
“嗯。”林來順鄭重其事地答應了,在將她送回房間後他直接回房,推門就看到背對着他一邊抹眼淚一邊幫他收拾行李的妻子。他放輕腳步,從背後將她抱住,腦袋挨在她的肩頭,滿心歡喜地聽着她氣急敗壞的驚呼聲。
林來順很少這麼抱他的妻子,也很多年沒有見到妻子這般孩子氣的反應,他從喉頭髮出低低的笑聲:“媳婦兒,是我。”
他慢慢地收緊了雙臂,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妻子的腰身變粗了,但她身上的氣息依舊如初見時有讓他安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