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2-5 20:01:47 字數:3056
“媳婦!”許家安在牀上翻了個身,嘟囔了一聲。
王大姑忙起身道:“瞧我歡喜得只顧和你說個沒完,倒是吵到姑爺了,趕路該累着了吧,你也歇着吧!”
莊善若心中一蕩,忙定住了心神。是了,自己怎麼能夠這麼自私任性,這話一說開了,受影響的不單單是她一個人。到時候讓王家如何在榆樹莊擡頭做人?她這一陣的苦心孤詣都會成了泡影。
她趕忙將眼淚收了回去,送了王大姑,守在許家安旁邊細細地想着心事。這房間,這院子還和之前一模一樣,只是她從常留的客人變成了短暫的過客了。
待許家安睡醒,莊善若婉拒王家的挽留,執意要回縣城。王大富吃醉了酒還沒起來;王大姑只當是城裡新婦難當怕是婆婆責備,倒也不怎麼勸阻;王有虎想着的是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夠再見,心有慼慼然;王有虎看着悶聲不響的許家安卻是犯了嘀咕,這個妹夫不知道是讀書讀得癡了還是醉得糊塗了,竟然比大哥還要少言寡語的,就是偶爾的幾句話也是顛三倒四不知所云。
新人坐着馬車回了縣城,倒是一路無話。
馬車停在了許家門口。莊善若跟趕車的小哥道了謝,付了車錢,剛一踏進門,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童貞娘剛好從廳房裡腳步匆匆地扭着腰肢出來,一看到他們倆,便蹙着眉道:“呦,你們可是回來了,娘都快急死了,快去看看。”
莊善若想了想,只當是許陳氏擔心回門的事,幸虧今天一切順利,沒出紕漏,忙攜了許家安進了廳堂。
廳堂裡,許掌櫃和許陳氏是一邊一個坐着,許家寶不知道俯身在許陳氏身邊說着些什麼。
莊善若倒是嚇了一跳,這許掌櫃和二郎也不在鋪子裡呆着,他們只不過是稍稍晚回來些罷了,用得着這樣興師動衆嗎?
莊善若上前還沒來得及吭聲,許掌櫃擡起頭,疲倦地衝她一點頭,道:“回來了,先坐吧。”
莊善若這才知道不是爲了他們回門的事,只見廳堂裡的人人臉上都籠着愁雲慘霧,只有許家安一個人是喜氣洋洋無知無畏的樣子。
許陳氏從懷裡抽出了一條帕子,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道:“當家的,你看這可怎麼是好?我們可不能讓人家白白地欺負了去。”
許掌櫃垂着頭,本來乾瘦的身子蹙縮得更加厲害了。
許陳氏停了半晌,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哭得鬢髮都亂了。
“唉!”許家寶一跺腳,捏着拳頭,作勢要出門,“這可真是欺人太甚了,我們許家可不是軟柿子,任人一捏再捏!”
童貞娘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死死地拉住了許家寶,道:“二郎,你先別急,聽爹怎麼說。”
“難道又讓我們將這口氣嚥了下去?這次說什麼我也不肯了。”
童貞娘紅了眼圈道:“二郎,許家上下可就指望你了,你萬一有個什麼差池,可讓我們娘倆怎麼辦?”
這話倒是聽得許陳氏一震,趕忙丟下帕子,也來拉許家寶。
只聽得許掌櫃頹然地嘆了口氣道:“唉,自古民不與官鬥。”
莊善若越聽是越糊塗,想來是許家在她回門的這段時間裡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她小聲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許陳氏滿腔的怒氣怨氣似乎找到了一個發泄口,她收起啼哭的架勢,橫着眉怒斥道:“該你知道的會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就不要亂問!”
莊善若莫名地吃了一頓排揎,不知道自己哪裡觸怒了許陳氏,只得閉了嘴不說話。
童貞娘似笑非笑地看着許陳氏道:“娘,按理這話不該我說,大嫂也是自家人,這事也沒啥好隱瞞的,也隱瞞不住,倒是多一個人多一個主意。”
莊善若心裡突然砰砰跳,難道是許家安被人打的秘密?
許掌櫃疲憊地擡了擡眼,道:“二郎媳婦,你說吧。”
童貞娘爲難地看了許陳氏一眼,扭扭捏捏地不肯說。這醜事,由許家人說出來是一回事,由她這個外姓的媳婦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她可不當這個冤大頭。
許家寶不耐地看了自己媳婦一眼,道:“大哥大嫂,今日小妹在街上被人輕薄了。”
“啊?”怎麼回事,莊善若倒是一驚,大庭廣衆之下被人輕薄,許家玉這柔弱的性子可怎麼受的住。
“我今天鋪子裡有些事拖住了腳,中午就沒回來。小妹去給我們送飯,這就幾步路碰到了一個浪蕩子,被他輕薄了去,幸虧小九送貨回來路過,要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是什麼人?”
“是……”許家寶遲疑着,突然瞟了許家安一眼。
“都說了是醜事了,還問得那麼仔細做什麼?”許陳氏突然高聲呵斥道,轉而哀嘆,“老天,我們許家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
莊善若思忖着,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即使吃了虧也是有限,爲何許家人都是這麼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童貞娘嘆了口氣,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淚,道:“小妹嬌花一般的人,如何禁受得住這樣的羞辱。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
“嘿嘿嘿!”許家安突然不合時宜地笑了幾聲。莊善若趕忙拽了拽他的袖子讓他噤聲。
許陳氏看了許家安一眼,嘆了口氣,又抹起了眼淚,道:“我們家怎麼就招惹了這個活閻王,說來說去還都是怪那個連家的丫頭,打小就生了一副狐媚樣……”
“娘!”童貞娘趕忙上前扶住許陳氏,朝她使了個眼色。
許陳氏看了莊善若一眼,住了口,兀自又抽抽搭搭地哭着。
許掌櫃沉吟了半天,站了起來,道:“今天這事,就當沒發生過,誰都不許再張揚!”
“爹,這口氣我實在是咽不下去!”許家寶掙紅了臉道。
“咽不下去也得咽!”許掌櫃含着濁淚,轉而輕聲道,“你替你妹子想想,你這一鬧,這事張揚出去,你讓妹子如何存身?”
“嗨!”許家寶苦着臉,狠狠一拳打在牆上,“這個畜生,可別讓我碰到!”
“二郎!”童貞娘驚呼一聲,忙上前握住許家寶的手,只見指節處早就破了皮,淋漓地滴着血。
“哇——爹爹,爹爹!”剛剛邁開小短腿進房的元寶目睹這一場景,嚇得馬上咧開嘴嚎哭了起來,哭得滿臉的鼻涕眼淚。
童貞娘忙着給二郎收拾傷口,許陳氏只顧唉聲嘆氣,許家安坐在那裡發癡傻笑,也沒人看顧那個小小的人兒。莊善若只得過去抱起了元寶,哄着他道:“元寶乖,不哭不哭!”
元寶漸漸地止住了哭泣,將髒乎乎的小臉埋到莊善若的肩上,鼻涕眼淚糊滿了她的新衣,哽咽着:“伯孃……”
莊善若也沒在意,輕輕拍着元寶的背,問道:“小妹人呢?”
“中午一回來便把自己關進了房裡,死活不肯出來。”許家寶道。
莊善若默然,這城裡的閨女不比鄉下,許家玉自然是從小嬌養着的,有父母寵愛,有哥哥疼惜,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又加上性子柔弱些,自然是得多花些時間去承受了。
童貞娘看着許家寶的手沒什麼大礙,才放心,道:“我剛剛熬了粥,想送進房裡,敲了半天的門,小妹都不答應。”
“這時候,她哪裡還吃得下什麼飯啊?”許陳氏止住了哭泣,長吁道,她剛剛託了媒婆給家玉說個好人家,這醜事萬一傳了出去,她家小妹的婚事可就……
童貞娘若有所思地道:“我敲了半天的門也沒人答應,我偏着耳朵聽了聽,裡面也沒什麼聲響,想着大概是哭累了乏了。”
莊善若心中一驚,忙將元寶交給許家安,強自笑道:“元寶,你先和大伯玩會,伯孃去看看你姑姑。”
許家人彷彿也意識到什麼似的,也都神情肅然地尾隨在莊善若身後來到許家玉的房門前。
“小妹,小妹!”莊善若輕輕地敲着房門,“我是大嫂,你開開門。”
房間裡是死一般的寂靜。
許陳氏忍不住道:“哭了一箇中午,別是哭乏了,睡過去了吧?”她心急,拉開莊善若在門口喊道:“小妹,是娘,你開開門,娘有話和你說。”
還是沒有聲響,這沉默讓衆人不安。
莊善若推了推門,門從裡面被栓上了。
“怎麼辦,怎麼辦?”許掌櫃急得原地轉圈道,“這孩子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委屈,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許陳氏急得臉色煞白,更是將門拍得山響。
莊善若見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轉身對許家寶道:“二郎,不論怎麼樣,煩勞你先將門撞開再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許家寶點點頭,倒退幾步,側着身子,“蓬”的一聲將許家玉的房門撞開了。
許陳氏火急火燎地衝到前面,剛走了兩步,便驚叫一聲:“我的兒!”身子一歪,眼一翻,暈倒了過去。
莊善若趕忙進門一看,只見一雙鵝黃的繡花鞋正懸在眼前,再往上一瞧,許家玉閉着雙眼小臉青白地懸在樑上,是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