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蘭道:“那湖就在我住的宅子前面,我每天早上偶爾會出來散步一下。今日卻剛好看到那陸姑娘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我看她一直要往水裡走,就喊住她。誰知道她卻半點不聽,直接就跳到那水裡去了。我之前買的那丫鬟月光恰好會水,我便趕緊喊月光出來,讓她將陸姑娘給救起。”
“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因爲什麼緣故要輕生,但我覺得人若是有死的勇氣,那麼還有什麼做不成的。雖然我家原先在鄉下也算得上是土財主,但那陸姑娘身上所穿的綾羅綢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醒來以後,只說了自己的名字,又不肯說自己家在哪裡,所以我只能來找縣君了。”張素蘭的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她覺得一般來說,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是要找對方的親人才對。偏偏陸鳳瑤什麼都不肯透露,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安寧覺得張素蘭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恩怨分明,又有一股善心。她爹那種人品能養出她這樣的女兒,簡直是歹竹出好筍,安寧更偏向於張素蘭是受她親生母親的影響,她柔和了聲音,說道:“素蘭,你回去後,先好好照顧那陸姑娘,也別去問她其他的問題刺激她。我會好好打聽清楚這件事的。”
張素蘭點點頭,“既然她不願意說,我也覺得不要太逼迫她的好。”
安寧聽張素蘭將這陸鳳瑤的一些情況一一道來,心中也很是不解。張素蘭今日過來,主要便是爲了告訴她這件事,在說完以後,很快便向安寧道別。
安甯越想越覺得這陸鳳瑤很有可能是陸鳳儀的姐妹,至少也是堂姐妹關係。她便讓手下人好好去打探一下陸家是否有個名叫陸鳳瑤的姑娘,若是有的話,順便在打探陸家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另一方面,她也想知道在她狠狠坑了陸家兩萬三千兩以後,陸家會有什麼動作。
她在京城的聯絡點是交給秦大山。秦大山今年三十二,臉上有道長長的疤,他是去年宣州大旱後,因爲受過安寧的救濟而留下來的。安寧見他做事細心謹慎,便將他收編成手下,在蘇大負責宣州一帶情報的時候,秦大山則是負責京城這塊。因爲他常常能注意到旁人所沒關注的細節,很快脫穎而出。目前爲止,京城這一塊的情報,暫時由他打理。
秦大山論情報收集速度,比起蘇大稍顯不如,但是論全面,蘇大就比不過他了。
他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在第二天早上就將他昨晚一夜收集的內容奉到了安寧面前。
安寧手裡翻着那幾頁紙,神色越來越冷。她一直知道陸鳳儀性子自私任性,卻不知道她爲了自己,居然連嫡親的姐姐都陷害了一把。
按照這上面的信息來看,這陸鳳瑤是陸鳳儀嫡親的姐姐,而且從小十分寵愛自己這位妹妹。陸鳳瑤一直不願嫁給張興,並且寄希望於自己從小疼愛的妹妹能夠在爺爺面前爲她說情。卻沒想到陸鳳儀爲了自己在陸家的地位能夠穩固如山,親手將陸鳳瑤給推入了火坑之中。
在前天,也就是十三號的時候,張興拜訪陸家,陸鳳儀利用姐姐對她的信任,在陸鳳瑤喝的茶水之中下了春藥,又親自將張興引到了陸鳳瑤的閨房之中,讓兩人成就一番好事。
當陸鳳瑤清醒過來的時候,所面對的便是妹妹的背叛和自己的清白被一個肥腸滿肚的男子奪走的事實。
因爲失去了清白的緣故,陸鳳瑤被迫同張興直接定下了親事,張興更是興奮地當天就將二十萬的聘銀給送了過來。
這二十萬兩銀子填了那兩萬三千兩的虧空,陸衛明更是開心地宣佈將名下的一個莊子送給了陸鳳儀。
陸鳳儀因爲對姐姐的那點愧疚心,在昨天便要帶姐姐出去散心,順便給姐姐買點首飾。誰知道陸鳳瑤卻趁人不備,逃了出來,並且逃到了京城附近的和馬村,也就是張素蘭所呆的那地方。
妹妹的背叛和自己可以想象的悽慘未來直接壓垮了陸鳳瑤的意志,讓她對這世間再無半點留戀,所以陸鳳瑤纔會選擇投湖自盡。也許在她跳入水中的時候,她是想着要用這湖水埋葬並清洗自己那被玷污裡的身體吧。
說實話,安寧對陸鳳瑤的確十分同情。按照這收集的情報來看,這陸鳳瑤是一個溫柔和善的大家閨秀,也不曾做過什麼壞事,偏偏卻落得這樣的下場。她越是同情她,就越發厭惡起了陸鳳儀和陸家其他人。
甚至她心中還有隱隱的愧疚:若不是她狠狠坑了陸家一筆,陸衛明便不會那麼急切地逼迫陸鳳瑤吧。雖然理智也告訴她,即使她沒有這麼做,陸衛明也依舊會將陸鳳瑤嫁給張興,這是遲早的事情。
但安寧卻還是忍不住想幫陸鳳瑤一把。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後,她肯定不會將陸鳳瑤給送回陸家去的,若真的那麼做,那麼陸鳳瑤就再無生機了。
安寧想了想,將蔚景和蔚海喚了進來,她也不多說什麼,直接將那幾頁紙給他們兩個看。
蔚景和蔚海看了後,額角冒起了青筋。蔚海的聲音是壓抑不住的憤怒,“一個好好的侯府,卻藏污納垢,如此行事,簡直喪盡天良!”
“他們本來就不存在良心這東西。”就連蔚景都動怒了。
安寧說道:“我有個事情想要請託你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做到?”
蔚景和蔚海一聽就知道安寧打算介入這件事,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蔚海直接道:“姑娘打算如何行事?”聽他話的意思,已經要全力奉陪到底。蔚海和蔚景畢竟心中還存在着所謂的正義感。
安寧說道:“我實在無法眼睜睜看着他們陸家用賣了陸鳳瑤的銀子來享受着榮華富貴。有資格拿那筆銀子的只有陸鳳瑤。如果是你們的話,能夠將這二十萬兩銀子盜取出來嗎?”
想也知道張興肯定不是將二十萬兩銀子全都用現銀裝着,估計使用銀票比較多。
蔚景道:“以我們的身手,闖入那府中並不困難,但是那些錢放哪裡恐怕只有陸衛明那老匹夫知道。若是直接詢問他,恐怕很有可能會驚動了陸家。”那樣的話,倒黴的肯定是他們。
安寧道:“如果加上這個呢?”
她轉身拉開書架最下面的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藍色瓶子。
這東西是前段時日,衛先生剛研製出來的東西,取名爲惑仙,意思是連仙人也能迷惑。這東西的研製,主要是爲了方便日後安寧他們想要拷問人時候使用。只要讓人服下這藥劑,就能夠迷惑對方,讓對方在迷迷糊糊之中說出真心話。安寧覺得倘若衛先生看過哈利波特的話,都可以直接取名叫吐真劑了。但轉念一想,吐真劑哪有惑仙聽起來有味道有水平。
只是這惑仙只是初製成,根本不算完成品,其中具有很強的副作用。比如若是服用了,不需要過多久,就會破壞對方的腦部神經,很有可能讓對方直接瘋狂,畢竟其中有幾味容易誘發人癲狂分子的藥物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沒有副作用的替換品。若是平時,安寧最多將這個留着作爲紀念品,畢竟她不想因爲自己的舉動而弄瘋人。可是現在卻不同,像陸衛明那種將自己家的姑娘當做貨物賣出去,全然不顧她們幸福的人,早點弄瘋他還是功德一件,可以解救不少的姑娘。
她將這惑仙直接交給了蔚海他們,並告訴他們這東西的作用和使用方法,蔚海直接就收了下來,半點猶豫都沒有。
安寧之所以使用惑仙,不僅僅是爲了套出銀子下落並且偷出來,還有一個原因。陸家這一代的姑娘,除了陸鳳瑤,只剩下陸鳳儀沒有出嫁。如果陸鳳瑤離開了,陸鳳儀還在。陸家已經收下這聘禮,到時候肯定得交出一個姑娘給張家。
在唯一可能護着陸鳳儀的陸衛明已經瘋了的情況下,倘若張家上前鬧事,陸家剩餘的人很有可能直接將陸鳳儀給交出來,讓她代替陸鳳瑤嫁給張興。那陸鳳儀不是最愛推自己的姐姐入火坑嗎?她就讓她享受一下她那些姐姐以前的待遇。
只是以陸鳳儀的性子,她估計不會反悔自己的做法,只會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安寧將這件事交給了蔚景和蔚海,他們兩人都保證一定會在三天之內搞定這件事。
安寧則是尋思着,要不要去見陸鳳瑤。思考了一陣,決定還是換個模樣身份再過去見她,畢竟她雖然可憐陸鳳瑤,卻不知道她現在真正的想法如何。這時代講究的一直都是家族至上,有些人甚至被家族給賣了,仍然心甘情願地爲自己的家族做牛做馬。陸鳳瑤保不齊也有這樣的想法,所以乾脆先去試探一下再說。倘若陸鳳瑤當真恨陸家,她再將那些銀子還給她。
在張素蘭之前離開的時候,安寧也曾吩咐過她別暴露和她的關係。張素蘭一直都是小心謹慎的人——若是不謹慎,也無法在她原先那個重男輕女寵妾滅妻的家庭好好地成長起來,還沒長歪。她每次來周家,都會刻意換套衣裳,再戴上幃帽纔來的,所以安寧一點都不擔心大家會從張素蘭身上,摸到和安寧之間的關係。
雖然安寧手頭還有慕清玄之前給她的面具,但前些天,她才同童若雪學習了幾手的易容本事,自然不放過這個練手的機會。她對着和人等高的玻璃鏡,像是現代化妝一樣,開始畫了起來,覺得不好的地方,就抹掉重新開始。等兩刻鐘過後,才化了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安寧還吸取了現代化妝技術,刻意將眼睛化成那種狹長類型的,這狹長的眼睛反而成爲了這張尋常面容上最大的亮點。
玉容和桂圓都知道她學了這本事,見了安寧這臉,也不覺得哪裡不對,反而誇獎安寧,“姑娘你現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呢,我都認不出來了。”
安寧撇了撇嘴,“就是花的時間太長了。”
不過她最近本來就在做幾張面具,等面具徹底凝結以後,不想暴露身份的時候直接戴上那面具即可,不用那麼麻煩。只是安寧也不得不承認,這些面具比起慕清玄最初給她的那個,還是稍顯不如。如果說童若雪所做的面具同人的皮膚很是相像,除非仔細看,不然看不出差別,那麼慕清玄的那個便直接可以以假亂真了。
雖然自己化妝比起直接使用面具要麻煩多了,但安寧覺得不能總是想着依靠外物,本事還是得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她還打算自己多批發一些面具,到時候也可以送玉容、桂圓或是幾個關係非常好的朋友使用呢,這可是出門打劫殺人放火之利器。
安寧化好妝,正要出門,玉容連忙道:“姑娘,少爺讓人送來了一堆的石頭。”
安寧疑惑不解,“送石頭幹嘛?”蔚邵卿這是抽了嗎?
玉容脣角勾了勾,眼中也含着笑意,“現在京城中,大家都知道姑娘你手氣黑,少爺便選了一些,讓人送來給姑娘開着玩耍。少爺還說了,若是有開出好的,姑娘還可以給自己做幾套的首飾呢。對了,少爺還送來了一個解石的大石,說這些天就留給姑娘使喚了。”
安寧嘴角抽了抽,胡說什麼呢,她手氣明明一直很好!明明是爲了坑陸家,如今把自己的名聲也給搭進去了。她哼了幾聲,大概明白蔚邵卿的意思,他估計是看安寧這幾日花了至少兩三千兩銀子買了那一堆的石頭,怕她這些石頭全都黑了,所以才額外送來一些,想着彌補一下她的損失吧。
哼,她反倒覺得,在賭石這方面的眼光,蔚邵卿肯定不如她的好。
安寧讓桂圓拿了一塊蔚邵卿送來的石頭,仔細一看,就知道爲何蔚邵卿那麼有信心可以彌補她的損失。從石頭的裂縫之中,她看到了一縷純粹的綠色,雖然不知道會開出什麼,但一看這品質就很不錯,只是不確定裡面的玉石大小和品質了。
她問桂圓:“蔚邵卿送來多少塊這樣的石頭了?”
桂圓來之前就已經數過了,說道:“有二十塊呢。”
安寧咂舌:這還真的挺多的。
她說道:“等我們回來以後再來看那位師傅解石好了。”她都已經化好妝了,若是想去過去,又得卸妝。等出門時,還得再化妝,還不如先出門辦好自己的事情再說。
桂圓也覺得應該如此,反正那石頭就擺在家裡,家中也不會有誰有這個膽子去動它們。
說實話,蔚邵卿的心意……當真讓她挺感動的,雖然對方這種認定她手黑的想法讓她也很無語。但鑑於他不知道安寧對陸家的算計,自認爲寬宏大量的安寧便勉爲其難地原諒了他。
蔚邵卿對一個人好,並非那種言語上的甜言蜜語,更多的是表現在行動上,放現代的話就是所謂的很有男友力。加上他那張怎麼看怎麼好的臉,說實話,殺傷力的確有點強。
在想明白了他的心意以後,即使是安寧,也不由心神一蕩。她忍不住抿脣微微笑了起來,決定等開出了好石頭以後,就拿其中品質最好的一塊給蔚邵卿做一塊的玉佩。就算這些石頭裡沒開出特別好的,她也可以拿自己之前那些還好好收着的墨翠來。
她在這邊胡思亂想着,玉容久久不見她繼續說話,似乎在發呆,忍不住輕咳一聲提醒她。
安寧回過神,兩頰頓時飛起了兩朵的紅雲——不過因爲皮膚上抹了一層的面料所以其他人倒是看不出。安寧卻可以感覺到臉頰的熱度。她像是在遮掩自己的情緒一般,板起臉,認真說道:“嗯,既然如此,玉容你便吩咐下去,好好招待那大師。就讓他住在東廂房那邊的客房好了。”因爲男女有別的緣故,即使是客房,也是有分地區的。比如東廂房那裡一般都是聰哥兒和金寶的房間,所以男客一般都安置在那附近。西廂房是周慧、周貝貝等人,所以女客也安排在附近,至於安寧直接自己住一個小院子。
雖然她面容嚴肅,但配合紅透了的耳朵,反而沒有多大說服力。
玉容垂下頭,恭恭敬敬說道:“好的。”聲音中卻含着笑意。
桂圓這個不長心的還問道:“姑娘,我們這幾天要不要開始製作冰啊,你看你耳朵都熱得紅了。”
安寧恨鐵不成鋼地飛了她一眼,哼了一聲,“等夏至後再開始吧。”桂圓的身材微豐,比起身材纖細的安寧和玉容,她更怕熱一些。
她收起之前那些亂糟糟的念頭,決定還是早點去見那陸鳳瑤的好。她這次出門,打算帶上桂圓就可以,嗯,蔚丙也一起帶上,作爲車伕。若是平時,安寧肯定更習慣帶蔚海和蔚景,但這兩人已經被她派出去做那事了。他們兩人手中甚至還有之前安寧跟着童若雪學習時練習的男性面具。只是這些面具因爲是練習品,多少都有些瑕疵,比如歪嘴巴,斜眼睛什麼的。
蔚海他們那時候在接過面具的時候,手都忍不住抖了抖,這實在太寒磣人了。
安寧只好爲自己以前的失敗手藝找理由,還十分誠懇地對他們說:“這不挺好的嗎?你們兩個若是帶上了,誰還認得出你們啊!”畢竟這兩人本來的面貌也稱得上是一表人才。
蔚海他們勉強接受了,至於心中有沒有彪過粗口,就不再安寧的考慮範圍了。
安寧想了想,繼續拿出了一個失敗的面具——嗯,這面具的缺點是鼻子像是被揍了一拳,塌了一塊一樣。
於是很快的,接過面具的蔚丙也步上了兩個前輩的前路,跟着手抖了。
有對比才知道好處,原本覺得自己的面具不夠好看的桂圓這回半點都不挑剔了,好歹她的面具是正常五官。安寧之所以帶桂圓,也是覺得桂圓的力氣比玉容大,又跟着家中的護衛學了幾手的拳腳功夫,給人的安全感更濃一點。
他們三人像做賊一樣出了周府以後,在大街上走了走,租借了一輛的馬車。京城的馬車,租借費是按照時間的,一個時辰十文錢,但如果是包下一整天的話,只需要五十文。租借馬車之前,都得先給十兩銀子的押金。
安寧之前已經租借過幾回了,所以很是輕車熟路。
等坐上了馬車,沒一會兒,便到了和馬村,和馬村距離京城很近,走路都不用半個時辰,何況是坐馬車呢。正是因爲距離近,所以陸鳳瑤纔會直接就逃到了那裡。
等馬車開到了張素蘭所住的宅子,安寧從車上下來,桂圓上前去敲門,沒一會兒,便有人來開門了,正是張素蘭之前買下的丫鬟月光。
月光並沒見過這三張臉,特別是蔚丙的“臉”上鼻子還塌了一半,平添幾分的恐怖。月光畢竟是半路出家沒幾天的丫鬟,沒被正經調教過,一見蔚丙,聲音便充滿了幾分的懼怕,“幾位是?”
安寧笑意盈盈道:“別怕,你是月光吧。我是來找素蘭的,我是素蘭的朋友。”
月光看安寧很是和善的樣子,還一口道出她家小姐的閨名,心中信服了幾分,說道:“我去找小姐。”
一會兒,張素蘭便匆匆走了過來,冷不防看到三張沒見過的臉,還有些疑惑,直到聽到安寧開口喊她名字:“素蘭。”
“進來說話吧。”張素蘭側過身子,讓他們進去。
張素蘭猶豫了一下,看出安寧他們喬裝的目的,還壓低聲音在安寧耳邊問道:“我等下該如何稱呼你?”
安寧輕輕一笑,“叫我李寧吧。”這個名字脫口而出後,讓她怔了怔,忽的想起了現代那位體操王子,忍不住想笑。天知道,她取這個名字,純粹是因爲舅舅姓李,然後截取了名字中的一半。倘若選擇安的話,那就成李安了。無論是李安還是李寧,都是名人啊,她不虧!
“好的。”張素蘭並不知道這名字的來意,點點頭,推開了房間的門。
安寧一擡頭,便看見一個身着月白衣裳的姑娘正怔怔對着牆壁出神,神情麻木,面容憔悴,但這依舊無損於她的美貌。論長相,她還勝過了自己的妹妹陸鳳儀一籌,因爲天生的溫柔氣質,使得她的美不像陸鳳儀那樣張揚,具有攻擊性。
聽到開門的動靜,她轉過頭,即使看見安寧這個陌生人,臉色也不曾有過半分的變化。
張素蘭心知安寧恐怕有話想同陸鳳瑤說,十分體貼地走了出去,還幫安寧將門給帶上。
聽着張素蘭的聲音漸行漸遠,安寧直接在牀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對陸鳳瑤說道:“你好,陸小姐,我是李寧。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陸鳳瑤猛地擡起頭,眼中像是有火苗躥起,手也緊緊抓着身下的牀被,聲音是滿滿的痛恨,“你是陸鳳儀派來的?”
她再也不會親暱地稱呼陸鳳儀爲妹妹了,在喝下那加料的茶水,被陸鳳儀親自推入火坑之中,她同陸鳳儀之間徹底姐妹情斷。
安寧見了她這反應反而鬆了口氣,倘若這陸鳳瑤哭哭啼啼地哀怨,或者是做聖母狀地原諒自己親人,她纔要感到頭疼呢。她解釋道:“我若是她派來的,還會好好同你這樣說話嗎?早就直接將你綁了回去,畢竟你現在身價可高了,張家可是花了二十萬兩銀子賣了你,哦,不對那是聘金,不是什麼賣身錢。”
陸鳳瑤的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那不是賣身錢是什麼?”作爲侯門之女的他們卻比一些平民之女還不如。至少不少的平民家族,都知道賣女兒是不好的,若不是日子過不下去,哪裡會將女兒給賣了。但陸家就不一樣了,賣女求財反而成爲了一項傳統。即使陸家在京城的名聲糟透了,那些男人也不覺得如何,只覺得握在手中的銀子纔是最重要的。以前的陸鳳瑤或許還會對妹妹抱有一絲希望,如今這希望反而成爲了她絕望的源泉。
安寧道:“我聽說陸家直接將你給賣出了二十萬兩銀子的高價。”不然哪裡會連下春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出來。
她頓了頓,索性將陸鳳儀如何虧了陸家所有的現銀,又如何在陸衛明面前打包票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也算是讓陸鳳瑤做個明白人。
陸鳳瑤的臉上沒有半分的血色,身體也晃了晃,若不是現在的她就坐在牀上,靠着牆,恐怕早就支撐不住直接倒了下來,她嘴脣蠕動着:“原來如此。”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包含着她所有的怨恨和憤怒。明明做錯事的是陸鳳儀,被推入地獄的卻是她。
安寧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陸鳳瑤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還能做什麼?”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想要報復他們,只是現在的她,連出現在陸家面前都不敢,又如何去報復呢?
安寧看出了她的心思,略一沉吟,“陸家發你們這些女兒的皮肉錢,讓我很是看不慣。在你們受苦受難的同時,他們卻拿這些銀子揮霍,作爲新一代充滿正義感的少女,我自然不白白放任這種天道不公的事情發生。”
她一臉的正氣泯然,陸鳳瑤卻知道,這些話最多隻能信三成,恐怕主要原因是她看不慣陸家吧。無論這自稱李寧的姑娘有何目的,只要她能夠幫她報復回去,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之前的她選擇投湖自盡,不過是覺得自己沒有報復的能力又失去了清白,所以生無可戀罷了。但是在湖水淹沒自己頭頂的時候,那種窒息的感覺讓陸鳳瑤永生難忘。也分外的不甘心,憑什麼她只能葬身湖底,其他害了她們的人卻可以好端端地活在這世上,她不服!
在經歷過一回的死亡以後,陸鳳瑤反而沒有了再次求死的心情,反而是報復的念頭佔上風,如今被安寧這麼一慫恿,徹底地噴發出來。
“我能做什麼?”
安寧覺得這陸鳳瑤果真上道,她還沒說完,便聽出了她的來意。
她笑道:“我想知道關於陸家一些罪證。”
如果手捏着陸家的罪證,她做起事會更加方便。
陸鳳瑤看着她,說道:“給我紙筆。”
這房間並沒有擺放筆墨紙硯,安寧只好回頭找張素蘭要,張素蘭平時在家也喜歡寫點東西,所以筆墨紙硯是必備的。
安寧拿來一疊的紙,還親自給陸鳳瑤磨墨。除此之外,她還送來了一碗粥,今日陸鳳瑤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這倒不是張素蘭虧待她,而是她不願意吃。直到現在見到安寧,知道有了報復的可能,她纔開始吃起了東西。
等陸鳳瑤喝完一碗粥後,安寧也磨墨得差不多了。
陸鳳瑤直接將陸家每個人的罪證一五一十地寫了出來,比如放印子錢、強搶民婦也給寫了。她甚至還畫了一張陸家的地圖,在上面標註出倉庫的地點,以及那些放置罪證的場所。
安寧看了後,心生佩服,有了這些東西,她要做事就方便許多了。而且這陸鳳瑤真有魄力,還不清楚她要做什麼,就把安寧想知道的內容都寫的差不多了。
她想了想,原來路上那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她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那個想法,說道:“我打算讓人偷出那二十萬兩,然後還給你,畢竟那錢也算屬於你的。”
陸鳳瑤驚訝地看着她,似乎沒想到她會選擇這麼做,她聽安寧繼續說道:“老實說,我一直很討厭人們只憑所謂的清白就來判斷一個女子的好壞。真正可以評價好壞的應該是對方的品德,而不是清白與否。偏偏這世道對女子就是如此苛待,只要一項不清白,就足夠抹除掉一個姑娘身上所有的好。明明她們也是受害者,偏偏得活在人們鄙視的眼神中。這對他們何其不公!更悲哀的是,不少的女孩子同樣被洗腦,這些被洗腦過的女子比那些男子更加苛責女子,高高在上地指責她們,彷彿這樣就會讓她們顯得更高貴一點。我,沒辦法馬上改變所有人的想法,可是,我卻希望能夠爲那些姑娘做點好事。”
安寧直直地看着她,彷彿要望進她內心深處,“在我眼中,一個女子只要心是好的,那麼她就永遠高貴。對於那些被玷污了的姑娘,我想要找出她們,並幫她們換個身份,在新的地方隱姓埋名,展開新的人生。”
像陸鳳瑤這種被毀了清白的數不勝數,她們中一部分人只能青燈古佛孤苦伶仃過一生,一部分被迫嫁給受害者,還有一些直接被浸豬籠,被迫自縊保存名節。這是這時代女子的悲哀。
安寧腦海中浮現出了王靜溫柔淺笑的模樣。這位是她穿越以後,第一個對她釋放出善意的小女孩,只是因爲有幾分的姿色,被那些柺子給侮辱了,最後投河自盡。倘若,她那時候有現在這樣的本事,也就不會眼睜睜看着她死亡吧。
儘管距離那事已經過了五年,但王靜的模樣在腦海中依舊栩栩如生,每每想到她的逝去,安寧心中的痛意依舊無法消除。既然現在的她已經有了這本事,爲何不讓王靜的例子減少一些?倘若有活路的話,許多失去清白的姑娘也就不會那麼簡單自殺了吧。
輕輕的哭泣聲將安寧喚回了現實,她定了定神,見陸鳳瑤已經泣不成聲。
她哭了好一會兒,才擡起自己的紅腫的眼皮,聲音卻充滿了以往所沒有的堅定,“那二十萬兩,我都不要,你把那些錢,都拿來幫那些姑娘吧。”在聽了“李寧”這一番話後,她的心被徹底的觸動,除了報仇之外,陸鳳瑤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以後要走的路。
“你既然能夠將那些銀子偷出來,便說明了你的本事,我只有一個請求,你能否將我三個堂姐妹也給解救出來?”那些被當做貨品賣出去的姐妹,在回門的時候她曾經見過,每一個,都活得不似人樣,她那庶姐,甚至全身上下都無一塊的好肉。以前的陸鳳瑤沒法幫助她們,現在的她卻想要試試。
安寧怔了怔,臉上微微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把她們幾人的地址告訴我,若是她們願意隨我離開,我便去幫助她們。”
沒有人不喜歡善良的人,陸鳳瑤即使想要報復陸家,也不曾滅掉心中的良知,這樣的人,更讓安寧有幫助她的慾望。
陸鳳瑤露出了從前天發生那事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她擦了擦眼淚,鄭重其事地跪了下來,行了一個跪拜的大禮。
安寧沒有像以前一樣側身躲開,而是完完整整地受了這個禮,也算是接受了陸鳳瑤的請求。
在兩人有共同的事要做以後,她同陸鳳瑤之間的氣氛頓時好了不少,雖然做不到一見如故,但也算得上是朋友。兩人還有商有量地說着要如何幫助那些姑娘的事情。
陸鳳瑤覺得應該每個姑娘都給她們一百兩銀子,讓她們買田地,每年即使將田地租出去,這些出息也夠她們一輩子衣食無憂。安寧卻覺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比起直接給她們銀子,她更想教會她們一項生存的技能,並且教會她們自強自立。一個人如果能自強起來,那麼即使遇到再多的困難,也能挺過來。
“自強嗎?”陸鳳瑤喃喃重複着自強兩個字,片刻之後,苦笑,“以前的我,就是毀在只將希望寄託在別人的善意和感情上。”
安寧安慰她,“現在明白還不晚。你才十六歲,你的人生才正要開始呢。”
“我的人生嗎?”陸鳳瑤的眼睛亮了起來。
……
她們兩個在屋內說了許久,桂圓最後忍不住來敲門了。再不回去,天色就要晚了。
安寧衝陸鳳瑤笑了笑,說道:“等那件事了結了,我就過來找你。”那件事自然就是陸家的事情。
陸鳳瑤微微一笑,還親自要將她送出門,現在的她和安寧一開始所看到的截然不同,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精神氣——就是眼睛腫了點。
張素蘭十分清楚陸鳳瑤原先那不死不活的狀態,見到這煥然一新的表現,免不了目瞪口呆了一回,心中疑惑萬分:難不成周姑娘給這陸鳳瑤吃了靈丹妙藥嗎?
等送走了周安寧以後,張素蘭說道:“沒想到,你這麼喜歡李寧姑娘。”
陸鳳瑤脣角微揚,誠懇說道:“她是個好人。”
……
完全不知道被髮了個好人卡的安寧,在馬車上也被桂圓詢問這事。安寧若是要做這件事,肯定不會瞞着桂圓和玉容這兩個貼身丫鬟。只是等回去以後,還得在玉容面前說一遍,她索性省了馬車上這番功夫,直接說道:“還是等回去後再一起說吧。”
桂圓雖然很想知道,但安寧都這樣說了,她也只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們從和馬村返回京城裡,將馬車還了回去,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拿掉臉上的面具,這纔回到了周家。
等吃過晚飯以後,呆在自己的房間之中,安寧纔將自己打算做的這個“女子自強”計劃同兩個丫鬟說了一遍。無論是桂圓還是玉容,都不曾想過,自家的姑娘還有此等的雄心壯志,在最初的呆滯震撼過後,那種激動的情緒讓她們的血液也不由沸騰了起來。
倘若真能做成的話,不知道要解救多少可憐的女子!
“不愧是姑娘!”
“是啊,只可惜這樣的好事,卻得偷偷摸摸來。”
安寧淡淡道:“若是放在明面上來做的話,恐怕我們會受到前所未有的阻力。”這畢竟違背了這個男權社會的道理。
桂圓咬牙,“就該讓那些男子也嘗一下女子的痛苦!”
玉容聽了,噗嗤一笑,“難不成你也想讓那些男的被強嗎?那豈不是白白地便宜了他們。”
桂圓脫口而出,“讓他們也被男的強啊!”
安寧嘴角抽了抽,她家桂圓是什麼時候學壞了?居然連這個都知道。